琴酒手中拿着一个研究所专用的小铁盒,正走在面见那位先生的路上。

  除了BOSS和那些在最后一刻仍兢兢业业的研究员,没有人知道被指定的小铁盒内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那位先生再三强调务必要小心保管,这是他用于提前启动逆流计划的关键物品之一。

  所谓的逆流计划,实际就是去实践组织最终目的。

  BOSS想要成为那个主宰世界走向的人,让自己的躯体能够复生,且精神不灭。

  那位先生想要将这个计划作为最后翻盘的底牌。

  “确实有些仓促了,可也毕竟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只能用它赌一把。”

  虽然这位BOSS的声音在危机来临之时依旧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下的紧绷和恼怒。

  他给出的地点是一座位于郊外的别馆。

  琴酒在这座外表有些阴森的别馆外下车,踏过一片贫瘠的荒草地,推开咯吱作响的厚重大门。

  门内其实有些许破败,但仔细看去,又能找到这里曾经煊赫、富丽堂皇的影子。

  里面的装饰也都有一定年头,可并不过时,反而呈现出一种岁月沉淀的格调。

  说不定那位先生还是个挺念旧的人?

  长发男子径直走过右边的长廊,穿过两道隔门,进入一间书房。

  将靠墙书柜第三排上左数第二本书调换至第一排右数第四五本书之间……

  最后来到已经停滞的老式座钟前,拧动发条,将指针拨动至十二点整的位置。

  “当——当——当——”

  伴随着锤摆摇动,悠远厚重的钟声响起,方才被重整好书柜从中间向两边拉开,一个深深的通道出现在琴酒的面前。

  他顿了一下,便踏上了通往更深处的台阶。

  藏在别馆之下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它不像很多地下室或密道一样逼仄阴暗,反而落落大方,充满了科技感和机械风格。

  墙面上的银白色反射着光泽,钢铁的尖锐光滑给人以冰冷的感觉。

  整体所占空间亦是一眼望不到头。

  要贴切形容的话,不如说是在上方的别馆之下,又挖了一个别馆。

  这里面能见到的人不多,但个个都穿着白色防护服,遮得严严实实,让人压根看不清面孔。

  他们的脚步很轻,路上遇见时也不相互说话或打招呼,只沉默着低头迈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哪怕是多出了自己这个穿着黑衣、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也没有人将多余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寂静、没有生气、雪白。

  这是这座地下别馆给琴酒的初印象。

  经过自己身边的人就好像是被设定好了一举一动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他们大概是研究人员。

  琴酒从这些人的穿着、举动判断出了这一点。

  但和组织里的研究人员又不同,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区别。

  如果要用言语来描述,那么这里的研究人员更像是脱离于组织之外、属于那位先生的私军。

  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验证之后,决定最终结局的那道大门终于在长发男人的眼中缓缓打开。

  摆满各种不知名仪器的房间中,那位先生正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

  他身上的衣物和花白的头发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唯有脸上的呼吸面罩诉说着这幅身躯主人的衰弱和力不从心。

  那位先生的身侧还站着一位执事一样的人,同样年纪不小,但显然精神矍铄,腰背挺得笔直。

  这位执事也与组织无关,属于那位先生的私军,恐怕是负责照管BOSS日常起居的。

  琴酒匆匆扫过一眼,便作出了判断。

  他表面上则是没有任何停滞地冲那位坐着的老人行了个礼。

  “很荣幸与您相见。”

  “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取来了。”

  “把武器放在门外。”

  BOSS身边的执事开口了。

  琴酒看了那位先生一眼,见到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顺从地交出了自己的伯/莱/塔。

  跨过门的那一瞬间,他敏锐地感觉到有某种无形的东西扫过了他的全身。

  是为了检查还有没有藏武器在身上吗?

  杀手先生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主动与那位先生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随后掏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小铁盒。

  “BOSS……”

  他往那位先生的方向递了出去。

  “很好……”

  琴酒第一次听到了那位先生真实的声音,有些苍老的嗓音中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他一边示意自己身边的那位老者去接过小铁盒,一边慢慢地说道:“逆流计划启动之后,你就负责在这个房间外面保护我的安全。等到那些讨厌的鬣狗退去,我们就暂时转移到美国去。”

  “还有,贝尔摩德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

  “你注意一下她的动向。”

  “好在控制权还在我这边……”

  “砰——”

  就在那位执事模样的老人走到琴酒面前时,长发男子突然暴起,右手抓住执事的手腕用力一把掼倒。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在出手制住执事的同时,借着对方身体的遮挡,琴酒从大衣口袋中竟又变出了一把枪——

  那是他用匣子偷渡进来的,在那位先生视线死角处射出了一颗致命的子弹。

  以黑衣组织BOSS的谨慎程度,预计到这一步并不困难。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琴酒并不认为那位先生有这样快的反应速度,就算看见了也无法闪开。

  但那位执事力量却出奇得大,哪怕被掼倒也要狠狠扯住这名杀手,硬是让子弹在出膛的那一刻偏转了些角度。

  那位先生确实没有躲过,并且被击中,那道冲击使得他坐着的转椅也退了几步。

  即使是看到了这一幕,琴酒的表情上也没有任何欣喜之意。

  因为经验告诉他,那位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受到了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结合自己在进来这一路所看到的一切。哪怕告诉他这个老不死的用高科技在身体上筑了一层厚实的龟壳,他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倒不如说,把防御值点满,才恰是那位先生的作风。

  好在这一点事前并不是没有预料。

  在那位先生因为被自己信任的下属突然背刺袭击,而表现出愤怒和不可置信之前,接二连三的子弹就被追击都了他的面前。

  而且瞄准的地方都是防御没法添太厚的位置。

  就算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被持续击退也免不了狼狈。

  那位先生脸上有些涨红——比起受伤,这更可能是气的。

  然而这气还没法发出来,因为让他生气的人正在向他逼近。

  琴酒并不是那种遵守回合制战斗规则的人。

  一击不中后,他没有给那位先生说话或是表达情绪的机会,而是二话不说果断追击,让对方想开口都没办法。

  顺便不断拉进与BOSS的距离——毕竟不能拖太久。

  那位先生他本人没什么武力值,但他手下人的科技树可是点满了,谁知道对方在这间房里安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机关。

  不能给留下他启动机关的空隙,只能用不间断的攻击来控制住他的行动。

  就在琴酒即将到达那位先生近处时,他身形一顿,随后迅速向侧面闪避。

  在生死边缘锻炼出来的杀手对于某些方面非常敏感,紧要关头,他们往往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事实证明,琴酒放弃进攻机会遵循直觉的判断是正确的——有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风衣一侧。

  若不是他闪得快,被穿透的就是他本人了。

  “恐怕您联系不上贝尔摩德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My boss-”

  他是在回答琴酒翻脸前一刻,那位先生所叮嘱的事。

  硬底靴漫不经心地在地板上踏出毫无节奏却又写意的声响,来人还很高兴似的哼了两句小调。

  他手中的枪挂在食指上随意地转了个圈,弯腰向里面的老人行了个不正不经的礼。

  “查尔特勒……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琴酒皱了皱眉。

  皱眉并不是因为查尔特勒的突然出现,而是对方此刻的形象。

  这个男人浑身都是鲜血,不单是衣物上浸饱了,连脸上也溅着不少血迹。

  也许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但以琴酒的眼力看来,对方同样伤得不轻。

  可即便是这样,他保持着笑意,哼着曲子,仿佛随时可能原地跳个踢踏舞。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是格林找出了地点告诉我的?”查尔特勒冲长发男人侧了侧脑袋,“但是很可惜——”

  “这一回是贝尔摩德女士提供的消息。”

  “贝尔摩德?”

  可查尔特勒却没有再回答琴酒的问话,而是反过来邀请对方:“Gin,都到最后了,你要成为我的对手吗?”

  “我期待极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和声音中多出了几分兴奋的战栗感。

  而后不等琴酒说话,他就自顾自地抬手、开枪。

  完全没有给被邀请者拒绝的选项。

  “那就让我来开场吧。”

  面对查尔特勒的神经质,琴酒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保持沉着的态度。

  他在对方的挑衅中还抽空往后瞥了一眼,确认那位先生在短时间内没法跑太远,这才认真地转向查尔特勒的方向。

  “正面交手确实是第一次。”

  “我赶时间,速战速决吧。”

  对于这位曾经的同僚,长发杀手下起手来依旧是毫不犹豫。

  “你不觉得讽刺吗?”

  “组织中往常游离在外、无比自我的疯子,却成为了挡在组织BOSS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你的想法。”

  “不过我也不需要理解就是了。”

  查尔特勒撑住门边的铁柜,一个翻身便利索地躲过攻击,轻落在遮蔽物后方。

  可能是动作太大,牵扯开了伤口,他有一声短促的吸气。但这并不影响他如常地回答琴酒的问题。

  “那位先生给我提供了数不清的游乐场,在这个组织中我的确获得了不少的快乐。”

  “就算是我这种人,也会秉持住自己独有的美学。”

  “因为秉持美学的这个过程本身,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不是吗?”

  可在一段停顿之后,他还是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

  “我永远喜欢热闹的地方,而这里正是热闹的中心。”

  “这才不枉我辛苦地从贝尔摩德那里赶过来。”

  “这里是我选定的地方。”

  “而Gin你则是我选定的对手。”

  “是吗?”长发男子冷淡的声音响起,“就算现在这里一切都是你选定的……”

  “但你今天的话还是太多了。”

  在说出这一句的同时,琴酒便悄然移动到了门边。

  那支一直用于战斗的手/枪不知何时转移到了男人的右手上。

  他在开出一枪、吸引住查尔特勒注意力的那一刻,左手却迅速地伸向了门外,将最开始被BOSS要求交出的那支伯/莱/塔摸进了手心。

  紧接着是抬起枪口、扣下扳机。

  这场战斗的胜负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正常状态下,查尔特勒都未必能胜过琴酒,遑论他今天在来这里之前,已经经过了几轮交战,还受了伤。

  短暂的战斗结束后,琴酒面无表情地收起自己的两把枪,没有再往交战对方那边多看一眼。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了房间内侧的一个深黑洞口中。

  在自己被查尔特勒绊住的这段时间里,那位先生看来是趁机开启了房间内的密道逃离。

  时间没有过很久,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值得一提的是,在刚才的混战中,那位原本晕厥过去的执事醒了过来。

  他还趁琴酒忙于对付查尔特勒抽不开手时,为BOSS从长发杀手那里抢到了来自研究所的小铁盒。

  当然,作为代价,这位忠心的执事被战斗中的流弹打中,陷入了永眠之中。

  看样子,被执事拼了命夺来的小铁盒也被那位先生拿走了。

  BOSS开启密道时,琴酒不是没看见。但因为有查尔特勒的阻拦,没法自己直接上前追击。

  只能一脚勾起忠心执事先生的遗体,踢至密道口,防止入口完全关闭。

  既然这边的事情结束了,长发男子也不再停留,匆匆往密道处奔去。

  .

  经历过一番混乱的地下基地,随着反叛的杀手先生的远去,又恢复了死寂。

  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查尔特勒侧过头,安静看着殷红的鲜血从自己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渐渐和其他人的血一起积成一小泊。

  他轻轻呛咳几声,随后凑过脸去蹭了一蹭,将整个半边脸染红。

  “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查尔特勒听到有轻轻的哼唱声自外面的通道之中响起。

  这个声音比起他自己的来说多了几分清亮。

  伴随着这一悠远的曲调,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很快,停在了他的面前。

  “在热闹正中心的感觉如何?”

  来人穿着再常见不过的白衬衫黑长裤,斯斯文文的脸上还带着一副眼镜,左手随意地插在裤兜中,就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大学生。

  前提是,忽视他握在右手中的那把格/洛/克。

  格林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脸上无喜无悲。

  听到对方的问话,查尔特勒勾起一个笑容,有些费力地笑了两声。

  “再好不过了。”

  “多亏你把我叫了回来,要不然可就错过了这样灿烂而声势浩大的落幕仪式。”

  “错过了这一次的话,大概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了。”

  “不用谢,无论我怎样推动,来这边终究是你自己的选择。”

  格林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但是你也能猜到的吧。”

  格林没有答话。

  他开口换了个话题:“警察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他们会送你去最近的医院急救,然后再是……”

  地上高大的男子难得孩子气似的皱了皱眉,满脸写着嫌弃,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不要……”

  “被警察抓起来、被法庭审判、被关进监狱什么的……”

  “你也知道这一点吧。”

  “是啊,我知道。”

  “所以我最初会把你叫回来。”

  格林果断地承认了。

  “而我现在,也正是为此而来的。”

  “你放心,最后会是最为绚烂的焰火。”

  斯斯文文的男子抬起了手中的格/洛/克,枪口稳当当地对着地下的人。

  “你将得到永远的自由。”

  他扣下了扳机。

  “Have a good dream,my dear f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