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imic进入横滨之后,那位先生不知是得到了哪方的消息还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也可能是实在等得不耐烦了,指示琴酒不必再忍让,而是可以用一些强硬手段。

  说到这个琴酒可就来劲儿了。

  碍于BOSS的意思,他追着这些佣兵的一路上只能口头念叨、文明追债。对于琴酒这种行动派,能动手绝不逼逼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憋屈。

  哪怕那位先生现在是让他去和一名强大的异能者对刚,他也觉得困在内心中的那一口气得到了纾解。

  好在组织的BOSS倒也不至于压榨到那种程度,还存留了部分理智,知道让琴酒一个人对上一个异能者组织不现实。

  于是让他直接找Mimic的财务,要求对方把货款吐出来。

  同时,也拨派了一些人手去横滨协助他。

  好了,琴酒现在能确定,那位先生是真的掌握了一些独门消息。

  知道首领纪德的注意力不在这边,才让他们放心地去逼问财务。

  Mimic的财务人员琴酒其实认识。

  坂口安吾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毕竟是同属港口黑手党的同僚,地位也不低。

  所以当初在欧洲与Mimic组织交易时,他着实大吃了一惊。不过强大的自我面部表情管理能力让他没有显露半分端倪。

  并且琴酒也迅速理解了这位同僚的处境——是和他一样,正在卧底吧!

  而这回Mimic拖欠货款一事,他严重怀疑,正是这位同僚在其中捣鬼。

  对方选择在这种时候出手,Mimic此番的目的地又是横滨,再加上那位先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转变态度……

  种种线索叠加在一起,让琴酒不得不起疑。

  常年浸淫在黑暗之中的人总是有着无比敏锐的嗅觉,他们能识别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有非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了。

  杀手先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因而,他没有立即依照那位先生的指示行动。

  而是趁组织里来支援的同僚们尚未到来之际,先通过自己在横滨的门路,探听这座城市最近的动向。

  但令人疑惑的是,他所得到的消息反馈,都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要开战的迹象。

  在追踪Mimic的过程中,琴酒也隐隐知晓了这群欧洲偷渡客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能够终结他们生命的宿命战场。

  那这些人为何会突然选在这座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海滨城市登陆?

  只是单纯的借道?还是说,这里有他们要找的人或物?

  与熟识且消息灵通的港/黑同僚告别后,金发男子独自漫步在街道上,暗中思考起这个如无头线球一般的谜团。

  临近黄昏,天光渐暗。

  已经有小部分店铺亮起了招牌上的灯,好迎接傍晚时分即将来临的一大波客人。

  面前加大号、还透着光的咖喱两字就是在这时跳入他眼中的。

  琴酒:……

  一看见咖喱,他脑海中就自动关联上了一个人——织田作之助。

  这位塑料师弟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刷上存在感。

  就在他准备摇摇头将红发男子的形象晃出脑海之际,却蓦地顿住了脚步。

  Mimic首领纪德的异能和织田作之助的异能……

  这两者好像挺相似的……

  但一个欧洲组织的首领,怎么可能注意得到港口黑手党的一位底层成员呢?

  除非是有什么契机。

  琴酒站在原地思考未果,一时找不出两者间的联系。

  最终,他作出了决定:反正也没有其他头绪,还是去找这位便宜师弟约个晚饭,顺便询问一下对方的看法吧。

  对方是一名激辣咖喱爱好者,而自己也是难得的跟得上他口味的人。

  不如地点就定在咖喱店好了!

  .

  在琴酒打探消息的时候,那位先生指定的帮手——玛克和格拉帕,也来到了横滨。

  自从格林被调去当财务部负责人之后,玛克就顶替了他的位置。

  纵使方式有些不对劲,但从结果上来讲,也算是遂了她的愿,成功赢过格林前辈。

  同时,与两年前一样,仍然是由玛克负责掌控宫野姐妹的行踪——她兢兢业业地完成着琴酒两年前顺手甩给她的工作。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监控的力度也在日渐松弛。

  再加上两年间,出于这一任务的需求,玛克与宫野家两姐妹的交流和接触越发频繁。

  因而双方自然而然地变得亲近了起来,在关系上有了不小的进展。

  所以平日里,玛克对她们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事,她都可以当作没看见。也就是说,姐妹俩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上的自由。

  不过作为交换,她们得定期提交自己的行踪报告——给玛克用来应付上头的询问和检查。

  “你心情不好?”

  在踏进横滨的地界时,沉默寡言的青年人从后面搂住了玛克。

  格拉帕如过去一般,时常跟在自己妹妹的身边。

  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也不太关注周边的人,但有关玛克的一切,他都了解得很清楚。

  包括对方此刻没有显现在表面上的情绪。

  玛克张了张口,想要答话,但犹豫了半天,还是闭上了。

  她的脑袋蔫蔫地垂了下去,半晌,自下方传来有些闷闷的声音:“没什么。”

  她的一切都可以跟格拉帕分享,但唯独这件事不行,因为这不是她自己的秘密。

  在这两年当中,因为任务,她在宫野姐妹身上投注了大量的时间和注意力,仅次于格拉帕。

  特别是宫野明美。

  雪莉平时还要忙着研究,出实验室的机会很少。

  而作为底层人员的宫野明美却过着与寻常人别无二致的生活。

  她温和开朗,人缘极好,也经常参加朋友间的聚会。她与那些普通人一样,会举杯相庆,也会有各种各样琐碎的、在玛克看来无关紧要的烦恼。

  注视着宫野明美生活的玛克,有时会恍然觉得自己在看一场电视上演出的戏剧。

  会有陌生感,也有很多不理解之处。但又似乎比那些真正的戏剧离她更近一些。

  于是,当宫野明美找上她这位盯梢者,发出一同出游的邀请时。她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手掌中。

  好奇心和新鲜感战胜了她心中那一点需要保持距离的纠结。

  在那之后,她参与进了不少曾经让她嗤之以鼻的无聊活动。

  玛克没有在任何照片中留下她的身形。她也会学着格拉帕的沉默,以削弱自身的存在感,减少与其他人的交流,尽量不在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脑海中留下印象。

  但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拾起一片那里的落叶,用来纪念自己曾经到过此处。

  如今,她住所中的那本诗集书页里,已经夹了不少即将化作标本的标识物。

  那些干叶上的脉络走向如此清晰分明。

  这两年,与过去的许多年都不一样。

  玛克觉得,这份盯梢的工作,真的很不错。

  她希望这段监视人与被监视人的关系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可是她最近却发现,宫野明美想要摆脱这份关系了。

  不光是想摆脱她,甚至有可能……是想摆脱整个组织。

  宫野明美自然没有把她的心思明说出来。

  但是玛克作为情报人员的敏锐度,足以使她看出端倪。

  她想要否认,但那些信息和线索就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无法逃避。

  玛克终于也体会到了格林曾说过的被迫知道得太多了的含义。

  作为自小生长在组织中的人,她对宫野明美的这份心思可能导致的后果再清楚不过。

  她选择将这个秘密藏了起来,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格拉帕。

  “为什么,我的监视人想要摆脱我的监视呢?”

  她仰起头看向格拉帕。

  夕阳的光辉在青年的眼眸中反射,让她看不太清对方的神色。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的玛克默默低下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抚养我们长大的不是组织呢?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她越说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直至最后几不可闻。

  这是作为一名组织成员不应该说的话,以往她从不会逾越这条红线。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很想说给格拉帕听。

  正值逢魔时刻,街道上空寂无人,斜阳将坡道染成了橙红色,只有建筑物层层叠叠的阴影被投射下来。

  坡道之上,以一前一后的姿势紧紧相拥的两人,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未置一词的青年终于弯下腰来,用脑袋轻轻地蹭上对方的侧颊。

  “想去看看吗?我知道有个地方。”

  “什么?”

  玛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

  想要去便宜师弟家找他约饭的长发男子并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准确来说,是提前实现了一半。

  一半的意思是,他见到了他的师弟。

  没有实现的另一半,是指他约饭失败了。

  之所以会说提前,是因为琴酒没有走到对方家中,而是在半途的美术馆大门前,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空旷的广场之上,局势十分微妙。

  对峙着的共有三人。

  除了琴酒认识的织田作之助和纪德之外,还有一名穿着黑风衣的青年。这名年轻人的发型十分奇特,仅有垂在两侧的发尾是白色的。

  单看站立的位置,织田作之助与那名黑衣青年应当是一边的,他也有意帮助对方对付纪德。

  可不知为什么,青年却毫不留情,在半途中改向,攻击起了织田作之助。

  面对这有些看不懂的复杂局面,琴酒没有贸然插手,而是靠在一边看起戏来。

  可单是他的存在,就让三人分出了注意力望过来。

  自带黑暗世界气场的杀手,不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

  织田作之助率先认出了他:是黑泽啊……

  纪德紧接着也认出了他:这不是来追债的琴酒吗……

  唯有黑衣青年眉头一皱(哦,对不起,他没有眉毛。),厉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琴酒随意地摊开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只是过路人,诸位请自便。”

  你们要打就继续打。

  反正,现在的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纪德还真是冲着织田作之助来的。

  不需要再通过约饭来询问验证了。

  而且对方似乎很忙,没时间接受自己的邀请。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另一边的战斗就落下了帷幕。很显然,织田作之助需要将那名几近昏迷的黑衣青年带走。

  看这样子,青年应该就是港口黑手党近期新招揽的异能者。

  “要一起走吗?”

  拒绝了纪德决斗请求的织田作之助望向琴酒的方向。

  “不,我找他还有其他事。”

  长发男子抬起下巴冲纪德的方向点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顺着方向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随后又转过头来。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便背着青年匆匆离开了。

  倒是难得出言叮嘱了一句。

  面对没有挪步且注视着他的琴酒,方才还在酣畅而自信地战斗着的纪德此刻面色却有些复杂。

  他明白对方的来意,因此才会感觉不太自在。

  毕竟,这是负债人直面债主的天然心虚,以及他高自尊心导致的尴尬和羞愧。

  但极强的心理素质让他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先发制人:“如你所见,我已经找到了我宿命的战场。”

  “这些外物对我来说都不再有意义,一切结束之后必将交付于你。”

  琴酒却不为所动。

  他慢悠悠地开口:“那位先生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不再接受这种推三阻四的说法。”

  “我们只认定你这名首领。要么现在就拿,要么在你拿出来前,我一直跟着你。”

  听闻此话,纪德一皱眉:“你是说你要阻止我奔赴我梦寐以求的宿命战场?”

  琴酒:……

  谁管你去不去战场啊!

  但起码在去战场送死前把欠债给还了啊!

  用自己的死亡来逃避追债不可取啊!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这位Mimic的首领问道。

  “当然……”琴酒毫不犹豫。

  “那就对不起了。”

  纪德对着长发男子举起了枪。

  “我记得你不是异能者。”

  琴酒:……

  通过干掉债主来逃避追债更不可取啊!

  精湛的枪法、与织田作之助相似的预知异能……

  他曾经感受过这种异能的强大。

  果然异能者就是麻烦。

  在对方作势要攻击之时,琴酒在脑海中瞬时闪过诸多思量。

  他将手插进右衣兜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固体撞击的响声。

  要用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