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子戳到了颜文博心窝子上,此前颜如心对他来说确实棘手,所以不得不卑躬屈膝。不管苏清和想做什么,若他真打入内部,反倒帮自己一大忙。
成功便是两个人好,成仁苏清和一人栽,与他缔盟百利无一弊,试试也无妨!
颜文博抓中重点,片刻笑道:“你这个法子甚好!假意投诚胜算大。如今东厂渐弱,西厂后起之秀仗着恩宠肆意横行,权力之大,香得紧。”
苏清和抿唇而笑:“眼下东西两厂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皇上渐见厌烦,杨堂寿栽不是偶然。明德祖设东缉事厂两百余年,树大根深,要想根除不在一朝一夕。西厂却不同,看着风光实则不然。设立不足半年,无根稳基。”
“正如你所说”颜文博道:“西厂正是风光,颜如心如何肯放手给你这个外人。”
“树大招风,权重生嫉。想要他的又何止我?东厂不说,就是南北镇抚司恨得牙齿都痒,何况天潢贵胄呢?”苏清和眸子清明,道:“不若你将我推给颜如心,扣个冤大头的帽子,取信不在一朝一夕,待水到渠成,扳倒怀忠任,什么傀儡不傀儡,都过去了。”
“如何扳倒?”
“近来出仓庆城的百姓忽然多起来,锦衣卫细跟着,丞相猜怎么着?竟都是去西漠的!”苏清和说着忽瞥见裳摆有抹血红,不由皱眉,语气凉了几分,“年关近,不好好过年,偏去严寒的西漠做什么?”
颜文博微惊,难道常羡将在西漠的事也同苏清和说了?
“你知道?”
苏清和颔首,道:“丞相记性真不好,方才才说,有个唤常羡的,该说不该说全说了一遍,奈何还是死了。”
不等颜文博开口,苏清和接着道:“你同颜如心都在忙西漠的事,可见越是年关,西漠那边越是攒动....”
颜文博打断他:“我可以将你推出去,但你如何保证会站在我这边?”
“兵符都给你了,诚意不够?”
颜文博摸摸玉佩,不语,又听苏清和道:“丞相西厂可有人?”
颜文博道:“有,却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蚁穴尚能溃决千里之堤,小人物如何不能撼动西厂?丞相何等聪明怎么不懂积羽沉舟,群轻折轴的道理。”苏清和道:“若得颜如心的信,便是明归暗叛。西厂近在眼前,怀忠任如何躲得掉? ”
“你想先当这个小人物,再翻大水花?”颜文博问。
“小人物才容易叫人掉以轻心。”
颜文博疑:“那你提西漠做什么?”
“若明里我是西厂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暗里却是你养在外边的指挥同知,颜如心知晓了会如何!”苏清和道:“锦衣卫虽在东西两厂之下,但职责侦查,逮捕,审问。西漠那边见不得人的事务必要不漏痕迹,这时候,锦衣卫又小看不得了。”
颜文博恍然大悟,“这便是你取信颜如心的筹码!”
苏清和点头道“我有一举两得之策,丞相可愿听听?”
只见二人耳语半响,而后颜文博大喜:“好计谋!”转而又狐疑道:“你这样聪明的人,只要西厂提督的位子倒叫我生疑。”
苏清和眸中恶色一闪而过,这个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
“皆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信不信全在丞相!”
颜文博蹙眉片刻舒缓,再聪明也不过十八九岁,量他也闹不出什么大幺蛾。
“也罢”颜文博道:“西厂那边年后就给你安排上,西漠的话,待你在西厂混个脸熟后再去。”
苏清和点头,道:“丞相只需好好帮我做那出戏,循序而渐进,必要时还需丞相推波助澜,剩下的我自有法子。”
临走时,苏清和道:“令公子怕是需在昭狱里待些时日,还请丞相见谅。”
颜文博本身也不是急着将颜齐衡捞出来,怕真叫北镇抚司查出什么连累到他,翻出西漠的秘事。如今锦衣卫的头都站他这边,怕什么怕?
“竖子关他几日也无妨。”
苏清和笑而不语,晌午离去。
颜文博这个老狐狸精明得很,耍耍嘴皮子不易取得他的信,但日久见人心,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要能够持之以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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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池渊是昨夜里到的长平,长平知县一点不敢怠慢。短短几月,他这小地方来了好些贵人。磕不得碰不得,夜里也不敢合眼,生怕这群贵人染上瘟疫,摊上大麻烦。
不过,这个霍将军来后,扰乱秩序的乱民终于得以消停。原因是霍将军二话不说就杀人,有异议者可以提,但霍将军不听,简直比长平山上的土匪还要不讲理。
简单,粗暴。
此时,霍池渊正坐在火堆旁,手上捏着一张烫金请柬,面色不佳。乔风同叶萧坐在一旁看着,亦是没发言。
霍池渊郁闷着,突然发问:“你们说,若是一个人的媳妇儿瞒着他去赴别人的家宴,那人还称他媳妇儿做‘吾爱’,这意味着什么?”
叶萧挠挠脑袋,率先问道:“二爷说的这人是?”
“一位故交和他夫人。”
叶萧点点头,“若是私下勾当,那他夫人多半是红杏出墙,有了新欢。”
“什么!”霍池渊捏请柬的手紧了紧。
乔风跟着道:“既称作‘吾爱’那他二人可能正情投意合着,二爷须得提醒你那位故人,若仍心悦夫人便可尝试阻一阻,若情尽便准备好一纸和离书....”
霍池渊闭闭眼,问:“有没有可能说,他夫人去赴宴,只单纯为了吃顿饭?”
叶萧立马道:“吃饭也能被拐跑咯!当年我还没投军前,家里定了娃娃亲,我那未婚妻就是叫隔壁村秀才几顿饭拐跑的!”
乔风提醒道:“二爷,称对方‘吾爱’就已经很不单纯了。”
霍池渊一气之下将请柬甩进火堆里,“他夫人很爱他,不可能。”
“爱如何经得住时间考验,”叶萧问:“那你故人此刻同夫人在一块吗?”
霍池渊下意识摇头,叶萧笃定道:“你故人怕真要先准备好和离书了!”
“霍将军,喝碗姜茶御寒。”
女声响起,三个糙汉子同时转头。原是方知县的女儿,方巧巧。她手里端着姜茶,还在腾腾往上冒热气。
叶萧见他们都不接,无奈下接过,道:“方小姐不必顾我们,天寒快些回去。派人就行,不必亲自送来。”
“大家都忙着,我又怎么好闲在家里?”方巧巧又拿了两碗递给霍池渊、乔风。
后来,方小姐同他们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霍池渊兴致缺缺,他撑着脑袋思了半响,暗暗后悔着。就不该问别人,现在惹得他直想飞回去将苏清和捆来,赴什么宴,乖乖在塌上躺好了!
估摸着请柬上的时间,那小东西怕是准备出发了!
这边苏清和确实穿戴整齐,却没准备出发。他蹲在裹成球的霍年安嘱咐道:“一会儿到了江家,年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是有人的时候不能再唤我爹爹,好不好?”
苏清和不愿自己一人去,这才想到了霍年安。既然避免不了夜里与江景曜同处一屋,多一个霍年安,待长平那个醋坛子回来也好从宽处置。
霍年安转转眼珠子,问:“那唤什么?”
“唤哥哥如何?”
这个称呼倒是新鲜,霍年安一口答应了。
一大一小掐着点去江家,江景曜不知何时等在门口的,一下马车那边人就迎上来。
苏清和抱着霍年安下来,解释道:“家中小弟,说什么都要跟着来...”
“无事无事。”江景曜摆摆手,笑着逗霍年安玩。霍年安当真哥哥长哥哥短的招呼苏清和。
既然江景曜没有藏着掩着,那苏清和也不好畏首畏尾。见到江家主母时,他唤了江夫人便坐到江景曜身侧不再语,专心帮着霍年安夹菜。
江夫人也颇感诧异,她身旁的二弟夫人探头过来,问道:“那便是大公子带回来的相好?”
江夫人点点头,喃喃道:“模样这样好,当真是个男子?”
二夫人瞥她一眼,道:“怎么不是男子,你瞧瞧那身量,女儿家如何长这般高。”
“我儿怕不是好男色,”江夫人歪着头看得更仔细些,“此人生得这般,男女通杀啊!”
“姐姐,你就少看些话本吧!”二夫人递给她杯热酒,“如今的紧要事,曜儿好男色,真同那人在一起,将来江家要绝后啊!”
“妹妹说得对,”江夫人喝了口热酒,顿了顿却道:“你说,上回咱在洛阳画舫,那曲子里唱的男子,可有他好看?”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镇北王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人,不知是个什么神仙模样....”
二弟夫人恨铁不成钢,把话拽回来,“姐姐!莫不是老爷逼得紧了,曜儿才迫不得已好男色的?”
“前些日子老爷不是提了一嘴颜家女嘛,打那起,曜儿就说自己好男色,现在当真带个男子回来,我能说什么。”
“该好好管管!”二夫人拉了拉大夫人,神秘道:“待会儿寻机会给些银钱,打发那人走。”
“听说是个锦衣卫,这样好糊弄?”
二夫人顿了顿道:“又如何,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行就多给些!”
吃饱喝足,苏清和下饭桌出来透气,不料撞二人,肖铭与身旁站着冉岑宁。
三人一时愣住,肖铭知道苏清和这时候在江家真正的原因,但是冉岑宁不知道,她意外问道:“你怎么在这?”
话一出江景曜从后来,“外头这样凉,出来也不将斗篷披上。”
冉岑宁看看江景曜又看看苏清和,这两人....不行,现在看到苏清和,她满脑子都是那天晚上,他同源真哥哥深情拥吻的画面。
“你……又为何在这?”这回是苏清和在问她。
肖铭略微不自然,问:“你们,认识?”
苏清和点头,心里只道,霍源真未来夫人同别人跑了。
冉岑宁皱眉道:“你不是跟霍源真的吗?怎么成他口中的相好了?”她觉得苏清和这个人三心二意,虚有其表不忠诚!
“岑宁,这事儿我一会儿同你解释,”肖铭作势拽着她离开,“你何时认得的玉尘,我竟不知道,别急别急,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