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辞官之后我改行算命了【完结】>第88章 吹笛到天明08

  虞苒说完后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考虑, 半晌后,又道:“当然,若是陛下不相信的话,也可以等世子从岭南回来之后再决定。想必这样, 陛下对世子的安危也能更放心一些。”

  “我的话已经带到。若是世子愿意, 明日我们便可以启程回岭南。当然——”虞苒似笑非笑望了望商清尧,“只能世子一个人去。”

  “先请虞姑娘到侧殿休息。”谢棠如吩咐宫女, “至于虞姑娘的提议, 总该容我想想再做决定。”

  “自然。”虞苒并不着急, 欠了欠身, 由宫女领着离开大殿。

  谢棠如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意, 问商清尧:“陛下怎么想?”

  “岭南水深。”商清尧眉心微蹙起, 并不是十分赞同, “必然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我不是说这件事。”谢棠如淡淡瞥他一眼, “我要去见我外祖父, 难道你还能拦着不成?”他亲自去岭南, 照眼下的局势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那边对他没有恶意, 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欠了人情?”

  “……从未有过此事。”商清尧被问得沉默片刻,“我也不知。”

  谢棠如失笑:“那可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他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可是心头却微微一沉,梦境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梦中张仙师确实曾向商清尧提及“鬼方族”。鬼方族神异,知晓前世今生,谢棠如觉得也并非不可能,唯一让他心头不安的是, 商清尧真的答应了鬼方族提出的要求吗?

  这等情意,他又如何能还的起?

  总不能将下辈子也赔给商清尧吧。

  商清尧注视着他,眼底神情涌动,最后归于平静虚无,他伸手将谢棠如紧紧揽入怀中。只有确认这人好好地在自己怀中,才能让他心安。

  谢棠如下颌搁在他肩头,语调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既然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我便去一趟岭南弄清楚真相。说不定还能解决掉五万大军的隐患。而且……我还想弄清楚我娘的事情。”

  商清尧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仅仅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棠如有些无奈。

  但这趟岭南之行势在必行。有太多的疑惑等着他揭开答案。谢棠如有种直觉,他那位远在岭南、至今还好端端活着的金氏最后一任家主,他的外祖父,知晓一切的真相。

  谢棠如觉得他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祖父也很有趣,他不是鬼方族血脉,但却压制着这个极其排外、自视甚高的种族,在鬼方族内手握大权,且还仿佛没人反对他。

  这样有意思的人物,就算不是谢棠如的外祖父,他也是想要见一见的。

  两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最终在谢棠如的安抚下达成一致。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过谢棠如没打算就此答应虞苒。

  谢棠如与她对面而坐,蓝衫婢女沉默地为两人沏茶,滚烫茶水从高处跃入白瓷杯盏中,漾开细细的波纹,白雾浮动在两人的视野前。

  宫中的茶水自然是极好的,顾渚紫笋的香气漫开,让虞苒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她不像越京的贵女们对煮茶头头是道,但好东西还是认得出来。

  她不由在心底感慨这天家富贵,微略艳羡一番后便一哂释然了。虞苒向来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自觉不似虞声,因为有太多的不甘,也就有太多的欲望,而在种种欲望中,又无法分清楚轻重缓急。虞苒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比如她明白虞声不是她真正的对手,唯一值得计较的是谢棠如。但她也不去得罪谢棠如,知晓谢棠如不愿意回岭南,虞苒很愿意卖给对方一个好。

  “谢世子。”她品了口茶,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对方,“这茶极好,不知能否让我带一些回岭南?”

  “自然可以。”谢棠如微抬了抬手示意,立刻有人去准备,“不过虞姑娘便如此肯定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到岭南吗?”

  “谢世子会让我回去的。”虞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族中嫡系凋敝,虞声已死,除却我和世子之外,其实并无合适人选。假若我也死了,族中必定会麻烦世子。我想世子不是喜欢麻烦的性子。”

  谢棠如对她的看法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提起别的话题:“说起虞声,我倒是有桩疑惑。”

  “世子请说。”虞苒端着茶杯,笑语盈盈地让宫女再到了一杯茶。

  “虞声死了,沈遇却还活着。”谢棠如盯着她,见她的脸色从震惊、不可思议中平复,沉淀为一种惋惜和恍然。

  虞苒压低了声音:“假如是旁人问及此事,我是不愿意说的。但是谢世子你,你是我族人,告知你也无妨——是长生蛊。”

  虞苒向他解释了一番长生蛊的来历与用途,与虞声所言并无二异。

  “长生蛊是每个鬼方族之人出世都会被种下的蛊,只此一株,除非身死,否则蛊永不离体。但因为虞声不是在族中出生,她身上的长生蛊种的稍晚些,许是契合的没那么好,被她挖了出来,种在了沈遇的身上,才得以保全一命。但长生蛊并非真正的仙法,沈遇因长生蛊逃过一劫,长生蛊在修补他伤势时用的是他自身的生机。他活不了几年。”

  这其中复杂曲折的经历虞苒和谢棠如都无法详尽得知,只能拼凑个大概的轮廓。

  “若是有长生蛊在,虞声兴许不会死。我本以为是长生蛊并无传闻中的作用,虞声因同心蛊而死,没想到她居然把保命的东西给了沈遇。”虞苒颇为唏嘘,也很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谢棠如颔首,不见多少异样。

  虞苒觉得他这个人委实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也就商清尧让他另眼相待。想到这两人,虞苒又觉得谢棠如还真是像极了他外祖父。

  一样的薄凉,也一样的情深义重。

  只不过和她无关。虞苒正了神色,“世子打算何时启程回岭南?”

  “不着急。”谢棠如不急不缓地应答,“说来虞姑娘上京来不是为了认姐妹,如今连姐妹也不要了么?”

  虞苒别开了眼,“渐霜不愿意同我回去,我也不想勉强。”

  “当真如此?”谢棠如似笑非笑。

  “我知晓这事到了岭南也瞒不过世子。”虞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倒不如我自己来说。渐霜她是我的姊妹,也不是我的姊妹。”

  谢棠如挑了挑眉梢。

  虞苒却不着急,冷静地询问:“谢世子知道您母亲的身世吗?”

  屈指点了点膝盖,指尖微动,谢棠如不动声色回视过去,叫虞苒不好判断他到底知道多少,只好从头开始说。

  谢棠如母亲的身世同鬼方族多年前的一桩辛秘有关。当时的鬼方族与在任皇帝达成了协定,两方约定除去盘踞在岭南的金氏一族。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鬼方族少主虞楚去了金氏一族做细作。那时金氏正在给家主议亲,鬼方族少主为了方便行事,就扮做女子。

  因缘际会,金氏家主对虞楚一见钟情,娶为夫人。虞楚也对人动了心,见金氏嫡系没有后嗣,金氏家主身边狼豺虎豹窥伺,盼着他早死。虞楚作为少主精于鬼方族种种秘法,他身为男子无法生育,便以自己的血喝金氏家主的血为媒介,喂养了一只特别的蛊。

  待蛊养成十月后,再引入虞楚腹中,以躯体为容器,便能在三百日后生出一个孩子来。

  家主夫人有孕,代表着旁支计划落空,无缘金氏庞大家产。而鬼方族则不愿意自家少主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继位,两方合作之下,设计将金氏家主调虎离山,再由旁支谋害家主夫人,实际上,真正的虞楚早由鬼方族带回了族中。

  待到金氏家主归来,发现他的夫人“意外身亡” ,这个病弱的男人当日血洗了整个金氏,旁支死绝。其中一个知晓真相的旁支为了保命,便将虞楚未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于是整个金氏都彻底消失在大火中,而那位金氏家主,却以强硬的手腕叩开了从不接纳外人的鬼方族大门。然而虞楚被强行带回,鬼方族不愿意让他腹中蛊物出生,虞楚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只能将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剖出,放入温室中秘密培养。鬼方族到底不敢将虞楚逼迫太过,便同意了这做法。但秘术本就有伤天和,何况还是毫无预兆中断秘术,虞楚的身体迅速衰败。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金氏家主与他一起种下了同心蛊。但虞楚不过靠此法吊着命,还留着一口气这么多年从未醒来。

  金氏家主被虞楚的状态刺激,将鬼方族的权柄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同时,也杀了许多当年逼迫虞楚的嫡系。导致到了虞苒这一辈,嫡系血脉凋零。

  “金夫人就是那个因蛊而生的孩子。”虞苒说,“她在温室中孕育了近十年,直到所有人都忘了她的时候,她才真正地出生。”

  “鬼方族并不承认她。因为她是蛊物,而不是真正的人。”虞苒声线很轻,“但是她的另一位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个男人费了无数心血,钻研出孕育蛊物的秘术,那一代所有正在怀孕的女人,都被种下了这种秘术——这意味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有一个是正常的婴儿,而另一个是不被承认的蛊物。”

  这种行径确实极为疯狂,却也让所有敢指责金连虞的人都闭上了嘴。

  “从此后,鬼方族内每个孩子的出生,都必然伴随着一模一样的蛊物。”虞苒闭了闭眼睛,“更残忍的是,所有孩子八岁的那一年,孩子们的父母必须做出选择——选出他们所认为的蛊物,杀掉他。只留下一个孩子。”

  “但是父母们根本无法分辨。何况两个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哪里忍心说杀就杀。这是一场报复,但我们毫无办法。”

  “我和渐霜是最后一对这样出生的孩子。”虞苒指尖抚过眼睛,挡住其中变幻的神情,“我们出生后,我娘走投无路去求了金夫人。于是金夫人以渐霜是蛊物为名,从鬼方族离开前带走了渐霜。”

  “金夫人的态度让那个男人停了手,鬼方族中的孩子又得以正常出生。”

  难怪她娘对鬼方族的种种讳莫如深。他娘在鬼方族的一群有病的疯子里,真是出淤泥而不染。而且从她娘对渐霜颇为怜惜的态度看,她其实还是芥蒂自己身为“蛊物”与正常孩子之间的区别。

  谢棠如若有所思:“那么我娘从来没有承诺过,会让渐霜回岭南。”

  “确实是这样。我说了谎。”虞苒脸不红心不跳,耳侧的银色铃铛随着晃动响了两声,声音清脆,“其实是世子你的外祖父让我将渐霜带回去。”

  “带回去?”谢棠如唇边笑意微冷,“做什么?”

  “我不知道。”虞苒摊了摊手,“谁能猜到一个失控的疯子的心思。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和渐霜究竟谁才是蛊物。不过之前他传消息来说用不着我把人带回去了。反正渐霜也想留在京城,我也不用担心又多一个对手,皆大欢喜。”

  消极怠工这么久,没有采用任何强硬手段,已经是她仅剩的一点微薄姐妹之情。

  谢棠如心思沉了沉。

  他这位外祖父,还真是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疯子。

  难以对付啊。

  这次岭南之行,谢棠如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多谢虞姑娘告知。”

  ………

  “所以我娘的身世……”谢棠如把事情简单和他爹讲了讲,魏国公听完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魏国公沉声道:“她是老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死了也得进我谢氏的祖坟,族谱上和老子的名字挨着。与乌烟瘴气的岭南边境的愚民部族有什么干系!”

  “老子等下就去向皇帝请旨,把岭南那群愚蠢的刁民揍一顿。”

  谢世子按了按眉心,拉住气急败坏的魏国公。

  “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安心在家颐养天年。我娘的事情我会搞清楚,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魏国公哼了两声,最终还是平静下来,认了谢棠如的说辞。

  启程去岭南这日,谢棠如从青露台辞行,天边还只露出一线白。

  他望着商清尧,忽而扬唇微笑,“待我回来,礼部诸事应该已经准备妥当。届时我想要向陛下讨要一样赏赐,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什么?”商清尧动了动唇,目光紧紧盯着谢棠如的脸,好似他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陛下中宫的凤印我很喜欢。”

  谢棠如微笑道。

  “望来日陛下愿意割爱。”

  “好。”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