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巨大的黑洞织在玄安城的上空, 是孟汲召唤了招魂幡的最终杀技,去建造的。他的功力本是不够,唯有一招能让自己作为使用,便是他在这冲天黑幕出现的一瞬间堕了魔。

  玄天赦的心抽了一下, 先前干涸得流不出泪水的眼睛, 蓦地湿润了起来。

  原是这世上还有人未曾抛弃他。

  他的师兄白凛是一个将道法理念看得多重的人, 竟然会为了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打破。他何德何能,能叫这些个固执的人失了自己的原则来救自己。

  还有孟汲, 他多好的年华,若是为了自己赔上一条命,亏吗?

  至少玄天赦自己觉得他们亏, 许是他心中未曾治好过的自卑心作祟,他只觉得这些人为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必要。可他心里又感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充斥了整颗心。

  只是他想着就算是死,也不能叫这些个爱他护他的人随着他一同去了。他不想白凛因为自己而使用灵力, 孟汲因为自己而成了周修冶那样没有良知的人。

  他想要阻止白凛,可是当真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被那些个仙门弟子控制了身躯,抑制住了灵力, 不能挣脱、不能动弹。

  白凛因为自己不容于六道之中的身份,已然被他们几个严令禁止了使用灵力。只要他一使用灵力, 便会被天道窥得,从而进行惩罚。

  玄天赦不知道那惩罚是什么,但是寒诀说的总不会是错的。他害怕白凛是否还有以后, 但是白凛却在一刹那自己选择扔掉了香石,直面自己根本只是个尸体的事情。

  玄天赦咬紧了双唇,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双手有一瞬间好似变化了形状,从手掌变成了爪子。但是下一刹那却又没了变化。他有些茫然, 只觉得自己是在这等高压之下产生了幻觉。

  但是自这之后他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双手好似可以稍作动作了,他连忙挣开了手上的禁锢,想要朝着白凛打出一股灵气去阻止他。

  可惜白凛的法阵已然织好,他用的自身为阵眼,就算是安然无恙的玄天赦都不敢贸然动他,更别提现下的玄天赦根本动不得他。

  白凛以肉身为阵眼,织就的是他在残废的一百年内所创造的一个阵法。这阵法就连同他一颗心的师父都不曾知晓,只是用灵力去创造一个玄武,真真正正的玄武。

  那玄武有型无体,却能变化巨大,杀伤力非常之高。

  只是这招式耗损太过大,就连白凛也只是小规模地召唤过一只小小的,从未召唤过如此之大的。

  玄天赦看到自高台之上拔地而起一个约有三人高的玄武,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大的架势,就是天道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能了。

  巨大的玄武踏地之时轰隆作响,他每走一步便叫台下百姓斯叫一声。一时间这玄安城便如同了修罗场一般,玄武脚下的死人魂魄瞬间被玄安城上面笼罩的黑幕吞噬,吞噬的愈加多,那黑幕便更大了起来。

  玄武就像是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的小朋友一般,已经开始渐渐脱离了白凛的控制。它四处乱晃着,就算是十几个灵修也困不住他。

  而白凛却因为自己的修为不够,已经压制不住那玄武了。他的脸色青白,浑身散发着一股异样的尸香气味,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玄天赦不忍直视,现下的白凛僵硬着身躯,才真真切切像了一具尸体。

  白凛看着因为自己控制不住玄武而丧命的百姓,干脆一咬牙,别过头去。他已然做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再想挽回也没了余地。他干脆把事情做绝,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那曾经多么良善的一颗心,还是不忍心。

  玄安城边有几朵乌云飘了过来,滴滴雨水落在了玄天赦的脸上。他扬起头,那天色阴沉沉的,好似多年以前那场水灾之前的大雨。

  他的一颗心为了白凛揪起,但余光却明确地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变成了爪子。那爪子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片,五只本修长的手指,变得粗壮坚硬,好似一爪下去便能取人性命。

  只一瞬间那爪子又变回了白皙的双手,玄天赦已经能动的双手上下翻动看了许久,却叫他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端倪。

  玄天赦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天边一记闷雷炸在耳边。天雷穿过孟汲招魂幡引出的巨大黑洞,陡然间便击溃了那只巨大的灵气玄武,玄武瞬间便弥散在了天地间。他赶忙转头去瞧白凛,撕心裂肺地喊道,“师兄!——”

  可却无济于事,天雷在击溃玄武之后,立马转向了白凛的方向。

  天道终是发怒了,它怎么允许一个游离在六界之外的人存在呢?

  玄天赦一瞬间心如死灰。

  连着三道天雷袭向了白凛,玄天赦却是瞪大了双眸将那一画面尽收了眼底。他想再喊一句师兄,他想再问一句如何,却哑然无声。

  他说不出来,他张不开口。

  白凛的身子僵直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玄天赦只有默默地让眼泪往地上砸着,混合着他先头从背上滴落的鲜血,渐渐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是老天爷!老天爷来帮我们惩治恶人了,老天爷发怒了!”

  也有刚死了亲人的百姓哭嚎着,“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更有人怒骂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玄天赦,恨不得冲上前来一刀劈死他,“我玄安城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如今害的百姓民不聊生还不放手!你去死啊!”

  可到底最后汇聚在了一起,是众仙门的领导者。他们方才被弟子们护在身后,如今这会儿正打理好了衣衫,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一个个地相视而笑,仿佛这一切就如他们所料一般的稀松平常。

  有一门主指着玄天赦的方向,说道,“你看你害的人还不够吗?本座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痛思己过,却没想到你竟然还搞了一出这劫法场的戏码来。”

  玄天赦已然失了浑身气力,他再也不想搭理这些个人。他瞧得真真儿的,那人在钻出来前,身前有个替他挡灾的弟子,是被玄武一脚踢死的。可他还是躲在同样的血肉之躯之下,安然无恙。

  而如今,白凛没了活路,孟汲被击穿招魂幡恐怕也受了重伤。他害了最爱他、他最爱的人们,他活着还有何意义,倒不如脖子一横同他们一般消散于天地间。

  他连那一丁点的求生欲望都没了,疼痛、懊悔与悲哀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心头,让他胸腔中酸胀,痛彻心扉。

  那仙门门主看到玄天赦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便知道他已经认命了。但他只觉得这玄天赦太不识好歹,竟然还搞了这么一出,让他座下弟子死伤无数,心中也有怨气。

  他便轻咳了一下以示威严,高声说道,“我看着孽畜还未曾认识到自己的错处。本座想着,若是能在他面前把与他交好的这魔修烧死,是否能搓搓他的锐气?大家看,如此法子可好?”

  满座皆是叫好之声,玄天赦听罢猛然抬起了头。他的双目圆睁,拼命地摇着头,嘴唇的弧度说的是“不不”。可是正是如此,却叫那仙门门主更多了几分快感,他下令道,“放火!”

  他们捆寒诀的法器是专门针对于魔修妖修的,不管哪一个都能将已经将自己全身气力都放空的寒诀困得牢牢的。

  玄天赦望着已经清醒但是动弹不得寒诀,见到他因为施法而遍布鳞片的样子,但还是对着自己勾着笑意。

  寒诀的眼眸中全然是对自己的眷恋,那缱绻的情意,他知道自己再也报答不了了。

  玄天赦紧紧盯着寒诀,想要把他的面容刻到骨子里去。就算是魂飞魄散,他也要让寒诀的样貌随着自己的魂魄碎片存在着。

  寒诀的鳞片就算是再厚重,也经不过那天火的燃烧。他们从天雷上取之的天火烧在他的身上,如同万般钻心之痛。

  可他还是笑意盈盈的,他不希望玄天赦看着他的最后一面是那副苦脸。他的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口腔中满是鲜血的滋味,可他还是撑着。

  到底是火焰焚烧,他就算一开始撑得住,可到了后面他真的忍不住了。

  玄天赦听着寒诀的那一声吼声,已然是疼到了极致不再像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了。他的心脏如同破开了巨大的一块空洞,热血直涌上了头颅。

  他混混沌沌的,只能感觉自己像是突然间浑身充满了力气一般。他撑开了枷锁,摆脱了吊着自己琵琶骨的铁链,他从高台上跃下却未曾掉落在地。

  玄天赦只感觉自己身有千般重,但是却有那么轻飘飘的,直接飞上了天际。

  他怒骂着众人,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如雷一般的轰鸣。他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可那地方已然被爪子取缔。

  纯黑色的爪子十分硕大,一如方才他以为自己看见的幻象。

  玄天赦他竟是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与痛苦之中,化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