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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 玄天赦还来不及反应。

  楼下众人听到舒甜的惊呼声,连忙上楼,玄天赦已是迫在眉睫来不及将寒诀的尾巴藏起来。

  白凛三人闻声也从一侧赶来,刚巧撞上了玄天赦的师父, 也就是四象门的朱长老。

  朱长老乍一看到白凛也愣了一下, 到底之前是坐着轮椅的病弱公子, 如今气色也好了,连带着他们四象门寻遍法宝都医治不好的一双腿都立了起来, 着实有点诧异。

  白凛也不含糊,大体想到那惊呼声事关寒诀与玄天赦,便自行挡住了朱长老的去路。他作了个揖, 恭恭敬敬地叫道,“长老师伯。”

  朱长老也是个性情中人,见了白凛的现状,便连上面的惊呼声都不在意了, 连忙问道,“白师侄,你这腿是怎么好的?”

  白凛抚了一下自己曾经的伤口, 而下则是寒诀替他接上的一双腿。便含笑着打了哈哈,说道, “不瞒师伯,我这几年离开四象门正是为寻救治自己一双腿的法子。到底还是我玄师弟厉害,竟真的找到了药材能再生腐肉, 根治了我这个残废。”

  白凛有些诧异,他自己何时学了这说谎不打草稿的技巧。竟然是一水儿的谎言说下来, 连磕巴都没有打。

  他心中有些怅然,可却窃喜依旧占据了不少地位。

  朱长老拍了拍白凛的肩膀, 豪迈地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我养出来的好徒弟。”

  说罢,他便凑近白凛的身子使劲儿嗅了嗅。白凛有些窘迫地往后错了两步,却见到朱长老捂着鼻子摇摇头。

  “白师侄,你这熏香用得可够重的。”朱长老皱着个眉头,“平日里你也不是用这么重熏香的人啊,还是应当保持着一副灵修的赤诚之心,这熏香还是能不用便不用了吧。”

  白凛当然知晓自己身上的熏香味重,可自从白梦去世之后散去了寄居在他身子里的一魂一魄,他便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只是比尸体多的是那修炼出来的一点精魄,支撑着他的正常日常。

  可尸体总有一股子浓郁的尸香,白凛也知道。他曾是一个多么在意自己自己外观的人,如今便是有多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

  张仲琰看他消沉许久,心中太过于心疼,便为他寻到了一块香石日日带在身上。那香石倒是有一股子熏香的麝香味道,可到底还是能压住些许他身上的尸臭味道。

  白凛有些黯然地退后两步,默不作声。

  朱长老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怎得又戳了他这个心思细密的师侄的霉头了。不过他倒是把方才那声惊呼声抛在了脑后,只问道,“白师侄这些日子可曾与我那顽徒在一处?”

  白凛颔首说道,“阿赦他几乎一直伴我身侧。”

  朱长老捋了捋自己的长须胡子,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又道,“你们师兄弟二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关系亲密,这当为四象门的表率。不过,我倒是不知道白师侄你是怎么忽的出现在这玄安城?”

  他提起为什么会出现在玄安城,白凛便心中了然了那自四象门来的信件,并不真的出于四象门之手。定是有一个他们不知道的人,在这背后搅动着这趟浑水。

  白凛朝孟汲打了个手势,便见孟汲随意鞠了一礼便领着玄雪崖退下了。

  见他们二人离开,白凛方才装模作样地问道,“那师伯呢,又是为何而来?”

  此话不提也罢,真当白凛问出口了,朱长老便有些吹胡子瞪眼。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竟然说我那顽徒草菅了二百余条人命,就埋在这玄安城城主府下面。”

  “怎么可能!”白凛摇摇头,温和地笑道,“阿赦是什么样的人,师伯还不清楚吗?他若不是真心为了玄安城百姓好,又怎会拒绝你当日想传他做青龙峰首座的提议。他从小便是玄安城百姓百家饭养大的,又怎么会恩将仇报,杀人害命呢。”

  白凛摇摇头,眼眸中却写满了坚定。一方面是为了做出个不信的姿态与朱长老看,另一方面确实真真切切地将玄天赦曾经做的事情,算成了善事。

  善事?

  白凛自己都有些意外,曾经他最不齿的最厌恶的,竟都成了玄天赦的好。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他从小心疼到大的孩子。

  其实不然,他视玄天赦为孩子,可偏偏许许多多的大道理,都是玄天赦言传身教教他的才对。

  白凛稍稍退了两步,比了个姿势将朱长老引到了自己的房中。

  两人落了座,白凛给朱长老添了茶,便又是诚恳又是打趣地问道,“怎得门中此事,竟然派了师伯您来,不怕您心疼徒弟,徇私枉法吗?”

  “怎么会呢,这四象门内谁不知晓我最为处事公平公正。”朱长老瞪着眼睛,“若是那小子当真犯了事,我定当严惩不务。”

  朱长老倒似乎真的不是来玄安城查事的,而是来游山玩水的,竟然还有闲心逸致问白凛这玄安城周边是否有好玩的去处。

  临到了了,又问白凛,“你这茶叶不错,回头给师伯包一些。”

  白凛只当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细细地将茶叶包好,叫青龙峰的弟子带回去了。

  天色渐晚后,孟汲便偷偷溜回了客栈,将玄天赦他们隐蔽在玄安城外破庙的事情说了。又问白凛,可曾与朱长老说了什么。

  白凛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全然告知了孟汲。

  孟汲听完并没感到什么蹊跷,只将玄天赦的话语也告知了白凛,“师伯,师父说需得您留在客栈里,装作无他事的模样,来和师祖及四象门座下弟子周旋。若是有旁的事情,我会偷偷溜来告知的。”

  他随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团白色的毛绒球,塞在白凛怀里,又说,“师父让雪崖化作拟态跟着您,若是当真有什么要事发生,他个头小也好通风报信。”

  “好,让你师父也小心一点。”白凛点点头,蹙起的眉头中写满了对玄天赦的担忧,他四下查看一番又说道,“若是可以,便叫他先行回屠仙宗罢了。这边一切有我,倒是无妨的。”

  孟汲向来与白凛亲近,看他师伯如此这般操心劳神,心里也是有些酸涩。但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点点头,“师伯一切小心。”

  说罢,他便趁着夜色浓重,又回了城外破庙。

  玄天赦听完孟汲的叙说,却恰好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那包茶叶。

  “什么茶叶?”玄天赦问道。

  孟汲思索了片刻,便应道,“我瞧着是咱们平日里在屠仙宗喝的那种茶叶,我看师伯出门也便只带了那一个。”

  玄天赦听完孟汲所说的话语,便在喃喃着茶叶。不多时,便见他脸上展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骂道,“老狐狸!”

  “什么?”孟汲茫然。

  “那个你该叫师祖的人,当真是个十足的老狐狸。他算计人的技巧可太让人措不及防了,也不怨你师兄上了当。”玄天赦冷哼一声,解释道,“汲儿,你可记得这茶叶是怎么来的?”

  孟汲先是点头又摇头,继而睁大了双眼,喃喃道,“师父你的意思是……师祖他,早便发现了不对劲儿,只是找个实际的东西坑了师伯?”

  “不错。”玄天赦一笑,随意地靠在了破庙的柱子上,手指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又说,“他恐怕早便觉得师兄出现的当不当正不正,绝对有问题。便又凹起他惯用的那副姿态,装模作样地跟你师伯拉近距离,随即便发现了这茶叶是魔界的特产,叫你师伯留了一包与他作证据。”

  孟汲有些急迫地问道,“现下怎么办?可用我去通知师伯此事,我怕他会有危险。”

  玄天赦摇头,“不必。若是我那师父真的想要找白凛的事儿,便不会连个看着他的人都没有了。他这次之行总得还是处理我的事情,白凛那边若是贸然惊动,便也不好。”

  他拍拍旁边的空地,叫孟汲过来坐下。玄天赦右手边便是已经沉睡的寒诀,寒诀的尾巴已是收不回去,勉勉强强就着玄天赦的血液能维持点人的理智。

  可玄天赦却依旧不知道这事情有何而起,又要向着什么地步发展。可到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暂时没有解决办法的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父叫你向魔君那边传的信息,发出去了吗?”

  孟汲点点头,“已经发出了,只不过不知道魔君几时能寻到法子治疗师爹。”

  玄天赦像孟汲小时候一般揉了揉他的脑袋,靠在他身上。他先前已经喂了寒诀太多的血,现在也是强打着精神,连嘴唇都乌青一片,看着好不可怜。

  孟汲抽了些许灵力输到了玄天赦的身上,却被玄天赦阻止了,“汲儿,你还得守夜,不必要为我浪费太多精力,我歇一歇便好了。”

  “是师父。”孟汲也是难过,可又不能反驳玄天赦的提议。他知道的,这四象门来人颇多,灵修也将玄安城的四周用符禁围了一圈,他们单枪匹马若是想杀出去。依靠曾经寒诀加上玄天赦的武力却是简单的,可偏偏屋漏偏逢夜雨,两人全部因为不同的事情影响了修为。

  孟汲抱着腿,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随了他师父的那句话,总是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