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美人多疾【完结】>第58章

  金陵九施施然站起身,绕过桐琴,不答反问:“江阳小调,太傅大人听过?”

  “江阳小调?”傅倾流攥紧了拳头,一双鹰目锐利,“江阳范围甚广,你是何时在何地学的这小调?教你的人又是谁?”

  金陵九笑了下,没什么温度:“太傅大人是将我当成犯人来审了吗?”

  傅倾流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二位说什么呢,我也来听听。”裴折端着瓷盅,边喝边问,“刚上的甜汤味道不错,你们要不要尝尝?”

  凝滞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刘巡跟在他后面,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暗自在心里腹诽,不愧是裴大人,眼看着两人不对付还敢往上凑。

  傅倾流心情本就不好,被裴折一闹,脸色更黑了,别说喝甜汤,他都有把裴折直接炖成甜汤的心了。

  金陵九却与他相反,回答出乎意料,好奇问道:“什么汤?”

  裴折舔了舔唇:“有山楂,有梨子,酸甜的,诶,刘大人,这叫什么汤来着?”

  刘巡:“山楂炖梨。”

  “噢,对,山楂炖梨。”裴折殷切推荐,“要不要来一碗?”

  金陵九摇摇头,慢慢走上前:“喝不下,我只想尝尝味道。”

  裴折:“那我给你少盛点?”

  说话的工夫,金陵九已经擦着傅倾流的肩走过来了:“太麻烦了。”

  没明白他的意思,裴折眨了下眼,迟疑道:“所以?”

  “所以,给我尝一口你的?”金陵九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低头看着裴折捧着的甜汤。

  离得不远,裴折能够看到他眼睫轻颤,像凛冬飞舞的雪片,飘落在心头,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状似心潮澎湃:“张嘴?”

  “砰——”

  开着的窗被猛地合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卷着寒气的冷风被拒之窗外。

  裴折和金陵九转过身,看到傅倾流绷紧的肩膀,刚被关上的窗户向里反弹,微开了一条小缝,可见刚才关窗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太傅大人不复平时的从容冷静,看都不想看两个举止过火的人,就这样背对着他们,一只手搭在琴上,冷声斥道:“出去!”

  裴折第一次见傅倾流这般,愣了两秒。

  倒是金陵九先回过神来,推着裴折的肩膀,带着他往屏风外去,一点不见刚才和傅倾流对峙时的针锋不让。

  绕过屏风,回到吃饭时坐的位置。

  裴折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瓷盅,一副出神模样。

  刘巡还在发呆,从刚才金陵九要和裴折和一碗汤的时候就怔住了。

  邺城与淮州城到底有一段距离,他没听说过裴折和金陵九有什么联系,一个朝臣,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亲密吧!

  刘巡表情复杂,不太想坐到桌边了,总有一种自己过去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气氛。

  金陵九心情不错,一点不见刚才弹琴时的寂寥,十分有闲情逸致,乐悠悠地调戏裴折:“裴郎在想什么,不是说要喂我喝汤吗?”

  刚才小二来上菜,顺便将一些碗碟撤了下去,桌子上并不挤,甜汤放在正中间,橘红的汤汁闪着莹润的光泽,用瓷白的汤盅盛着,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舒坦,金陵九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看着那甜汤都觉得养眼,满意程度不输于裴折偶尔做出的一些举动。

  裴折托着瓷盅的手加了几分力,汤是温热的,因为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几乎感受不到热度,只有掌心温温的,像有人往上面呵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着金陵九,目光顺着秾烈锋利的眉眼游移,撞见其中隐约的得色。

  裴折确定,自己没说过要喂金陵九的话,但他不介意调戏回去:“叫声好听的再喂你。”

  金陵九从善如流:“裴郎?裴大人?你觉得哪个好听?”

  两个人更暧昧的话都说过,不差这一星半点,都没觉得有多过火。

  整个屋子里,尴尬的只有刘巡,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想掺和进这帮大人的事里。

  所幸刘巡运气不错,没有在这种尴尬的处境中待太久。

  林惊空和君疏辞带着人找过来的时候,裴折刚和金陵九就什么是好听的展开争辩,当着一群人,两人终于觉出点羞臊,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君白璧跟在君疏辞身后,一进雅间先和裴折招了招手,悄悄对他挤眉弄眼,在君疏辞有所察觉之后,连忙移开视线,两只手绞在一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又心虚的模样。

  裴折敛了玩笑的意思,微皱着眉:“不是说了吗,这案子我避嫌。”

  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君疏辞。

  “不是的,裴大人,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参与破案。”林惊空紧抿着唇,眼底尽是幸灾乐祸的情绪,他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谢相思和宋长情的死与顾一曲有关,而裴大人你说过,你要避嫌顾一曲,所以我们想让你配合调查,将你知道的有关顾一曲的内情说出来。”

  裴折沉默了一会儿,转向林惊空:“你以为这样说,我就听不出你的意思了吗?”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他当成了类似于钱正那样的证人吗?他裴折觉得林惊空在把他当成大傻子忽悠。

  林惊空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君疏辞,意思十分明显,这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提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就找他去。

  裴折怒瞪着君疏辞,后者丝毫不虚,平静地回了他一个眼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有劳裴大人了,破了案之后,全城的百姓都会感谢你的。”

  金陵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交锋,想不明白为什么君疏辞会突然翻脸,这人早上的时候不还和裴折聊得好好的吗?

  裴折倒是能猜出为什么,八成是因为君白璧的事,他知道君疏辞会心疼,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小心眼,竟然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把他当成证人来审问,无疑是为了给君白璧出口气。

  “也费不了裴大人多少时间,只是问两句话罢了。”君疏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的金陵九,“不会耽误你其他的事。”

  裴折心神微动,隐约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圣上下旨,令君大人来淮州城,就是信得过你。”知道归知道,裴折不打算就这样吃亏,故意挖苦君疏辞,“这案子若是再拖个几天,不能及时得破,君大人可就辜负圣上的期望了,届时传回京城,啧。”

  君白璧心一紧,看向身前的人,他可不愿让别人对君疏辞指指点点。

  君疏辞脸色没什么变化,平静道:“那就不劳裴大人费心了。”

  君疏辞铁了心要把裴折带回去,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以裴折妥协结束。

  离开之前,裴折故意装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对着金陵九千叮咛万嘱咐,就差上手了,叫他千万记得,晚上给自己留个门。

  一群人表情各异,君疏辞被恶心得听不下去,黑着脸,带着君白璧离开了雅间,林惊空和刘巡挨在一起,自觉有个照应。

  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裴折忍着笑,提高了声音:“那我先去了,忙完了一定尽快赶回客栈。”

  金陵九没接话,慢慢淡了脸色。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从乾元七年至今,已经五年有余,这五年里,裴折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君家迁至京城时间更久。也就是说,举试之后,裴折和君疏辞在同一座城里住了五年多,若非关系好,又怎会拿这种事来调侃玩笑。

  熟稔。

  裴折和君疏辞的相处中透着熟稔。

  这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不是单纯的默契与合拍可以达到的。

  更何况他们同在朝堂,利益相关。

  裴折央了一会儿,但金陵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回只言片语,他也不气恼,好脾气道:“给个面子,九哥哥理理我。”

  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探花郎,破天荒地说出这等话,几乎是在服软。

  但金陵九仍不快意,掀了掀眼皮:“不用尽快,来不来都无所谓。”

  裴折:“?”

  直到离开八宝斋,裴折都没从金陵九那里得到一个好脸色。

  他整个人都是懵着的,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君白璧在外面没听到金陵九的回答,乐颠颠的过来臊裴折:“你和那金陵九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从没见你说话那么腻歪过,之前说的你家哥哥,该不会就是他吧?”

  裴折正心烦着,闻言乜了君白璧一眼:“关你屁事?”

  君白璧震惊不已:“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裴折懒得搭理他,只当没听见,径自往前走。

  君白璧还想追上去控诉一番,却被一只手拽住了,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搭上他的肩,几乎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别乱跑。”

  君白璧受宠若惊地看着身旁的人:“大哥,是你吗?”

  君疏辞:“?”

  君白璧一脸凝重。

  他从小就黏君疏辞,总爱赖在君疏辞怀里,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但从他十几岁起,君疏辞就拒绝他的亲近了。

  倒不是对他不好,兄弟俩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君疏辞会避免和他有肢体接触,除了他闹得厉害和哭的时候,都不再抱着他。

  几年了,这是君疏辞第一次主动碰他。

  君疏辞搭在他肩上的手向上,捏了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

  君白璧严肃道:“大哥放心,我什么都不想。”

  君疏辞状似随意道:“也可以想点别的。”

  君白璧满脸好奇:“什么?”

  君疏辞:“我……算了,没什么。”

  林惊空和刘巡走在最后面,抬头就看到勾肩搭背的君家兄弟。

  “不愧是兄弟,真是相亲相爱。”刘巡干巴巴道。

  林惊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

  这边静谧无声,另一边琴声如裂帛,穿云破雾,高亢激烈。

  从君疏辞等人来到八宝斋后,傅倾流就没出现过,他一直在屏风后面,任外面几个人聊了半天,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金陵九并未着急离开雅间,静静地端坐在桌前。

  意料之中的琴声,熟悉的调子令金陵九微勾了勾唇,不过下一刻他就收敛了笑意,眼底一片深沉。

  是那首他刚刚弹过的曲子,他师父教的,不是江阳有名的调子,这么多年了,金陵九也只听师父一个人弹过。

  今日又多了一个人,傅倾流弹的分毫不差,其中更有几分不同的味道。

  傅倾流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和蔼了几分:“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别人弹奏这支曲子。”

  金陵九挑了挑眉:“是吗?”

  “你应该不知道。”傅倾流脸上隐约有怀念,“这不是江阳小调,这是我为一友人作的琴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迟到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