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洛星坐在炸鸡店里,呆呆看着那个正一本正经舔手指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衣,冰凉的布料微微勾勒出对方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只看身形便不由得让人对他的容貌有了无限遐想,

  然而实际上,黑色衬衣的主人正在毫无形象地嘬吮沾了孜然粉的最后一只手指。

  “用……用这个吧……”

  眼看对方皱眉盯着五根被口水祸祸的手指发呆半天,竟将犹豫不决的目光看向了身上质感良好的衬衣,左洛星再也忍不住,递了条手帕过去。

  在递出这条手帕的时候,左洛星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谢谢。”男人没注意到他的走神,接过手帕后擦了擦亮晶晶的手指,目光真挚地向他道谢。

  左洛星摇摇头,表示不足挂齿。

  一顿炸鸡吃完,男人心满意足地起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左洛星连忙跟上去,外面阳光很大,男人纯然白净的侧脸看上去就像要被光融化了一般,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左洛星尚不知道对方名姓,却下意识拉住他,脱口而出道:“别走!”

  男人在金色阳光中回过头,深灰色的眼睛里并没有他想象的冷漠,而是蕴着浅浅的疑惑与好奇:“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阳光落在他身后,树叶的阴影斑驳落在他清澈纯净的眼睛中,将那双眼睛里的天然笑意晕染得越发动人。

  左洛星一时看呆了,没有听清他的问题,但这不妨碍他下意识搭讪:“上次在肯德基的店外,我朋友差点撞到了一个女孩,是你拉开对方才避免了尴尬,你还记得吗?”

  男人短促地“啊”了一声,挠挠头不太好意思道:“对哦?我好像还欠你钱?”

  那顿肯德基,完全是对方请他的,他后来都没有遇到对方了,自然也谈不上还钱。

  左洛星其实根本不记得那顿肯德基花了多少钱,但他记得男人安安静静坐在他面前吃东西时那种与生俱来的安心感,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正好和一次电影票的价格相当。”

  左洛星说着,看似不经意地指了指炸鸡店对面的影视城:“今天刚好有一部新片上映,据说内容还不错,一起去看看?”

  男人低头想了想,唱片公司的人今天来了家里,准备正式和阿玉签约,爸爸妈妈都很紧张的样子,见他要出去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给了他不少钱,应该是不希望他回去吧?

  “好吧,去看电影!”

  男人拿起手机看了看票价,确定自己请得起两个人的分,这才高高兴兴地拉着左洛星往对面走,看上去早就想看了。

  左洛星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不喜欢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强迫人,幸好对方做什么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对任何事情都充满热忱,让人看着就欢喜。

  他和对方一起去看了那天很多人都说好看的电影。

  电影好不好看,左洛星一点也不记得了,但他始终记得,就是从那天开始,他的生命里,有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

  ……

  “呼……呼……呼……”

  左洛星猛地从黑暗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浸湿过一样,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刚刚经过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折磨。

  但左洛星回神后的第一时间却不是检视自己,而是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双手毫无目的地胡乱寻摸着:“言倾、言倾……言倾!”

  他找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看到自己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被地上沙砾磨得血肉模糊,跪地的膝盖亦是伤口糜烂。

  直到一双手从他身后抱住腰身硬生生拖了起来。

  “洛洛……你好重……”

  言倾憋着气的声音埋怨般响起,惊醒了左洛星似乎还停留在回忆里的神智,陡然抓住了自己腰上的一双手。

  “言倾……言倾?”

  左洛星的声音带着难以想象的惊慌,在言倾身上上下乱摸,不轻不重的力道挠毛毛虫似的乱扭:“痒死了……松开松开!”

  左洛星重新听见言倾鲜活有力的声音,蓦然松了力道,心悸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还在……你还在……”

  “什么在不在?”言倾略带困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没什么……”左洛星摇摇头,突然紧紧抱住言倾,声音似有哽咽,“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上一次,孤儿院里,他没能回去看他;这一次,约好了去同一个大学的,他却让他一个人等在车站前。

  但好在……这些噩梦已经结束了……

  即便是那个“人”,也无法违背立下的诺言,他的言倾大人,会在大学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便没有他的存在。

  左洛星抱得太紧、情绪太激动,以至于没能注意到,在他说出“食言”那一刻,他的言倾大人微微垂下的眼睫。

  “你没有食言。”言倾微微松开怀抱,抬起他哭得喘不上气的脸庞,慢慢道:“你每一次,都在我身边。”

  不止是孤儿院、高中、大学,甚至还有……更久远的以前。

  左洛星每一次都在。

  言倾微微抬头,视线似乎落在一个时间和空间都无法到达的远方,深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道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左洛星抽噎声稍歇,泪水沾湿的睫毛怯怯颤抖了一下。

  他刚刚听到什么了?

  言倾大人……竟然也会安慰人了?

  左洛星并没有将言倾的话往更深处想,只以为那些无比逼真的回溯,是言倾的前世,至于言倾自己,应该一点也不记得了。

  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言倾对他虽说很是亲热,但眼神确实是陌生的。

  应该也是那个“人”的手笔。

  左洛星想到那“人”在言倾好不容易渐渐和他亲近之后,几次三番在他耳边说言倾的坏话,试图离间他们,甚至在眼见计谋不成的时候,直接用强硬手段逼迫他离开言倾,就知道那“人”不会留下一星半点漏洞。

  左洛星手指痉挛般地抖了抖,一次次的意识重组对他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但好在言倾的大学,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他会有一个或许不够称意,但足够热闹和自由的大学时代。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有没有什么事?”

  左洛星已经猜到,他是被那个所谓的“沙漠之眼”传送到了言倾的高中时代,如今重新醒来,言倾竟然正在他旁边,应该也被传送过才对。

  言倾点点头:“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就这样?”左洛星不太相信地看他。

  “就这样。”言倾信誓旦旦地点头。

  长眠也是眠,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左洛星见问不出其他的,只好看向周围,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沙丘凹起的正中央,天空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方向,但好在风沙都被岩石阻挡,环境没有那么恶劣。

  不过整个沙丘,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李栖梧、明幽他们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最终的落点更是一无所知。

  左洛星不太抱希望地点开光脑,果不其然所有人的坐标都消失不见了,很可能像他一样被传送到另一段时光,想要靠运气找到几人几乎不可能。

  “算了,先找找许将军在哪儿吧,他们如果出来了,第一时间肯定也是找许将军,这样既能完成任务,也能和其他正在活动的队员汇合。”左洛星最后下了决断。

  就在左洛星准备走的时候,言倾却轻轻拉住了他,将他那双挖得血肉模糊的手露了出来:“先治伤。”

  “不用了……不是很痛。”左洛星摇摇头,并不在意这点皮肉伤。

  更何况,这附近什么东西没有,他们随身携带的背包也在传送中丢失了,实在没什么治疗的条件。

  没想到言倾抬头看了他一眼,白皙手掌覆盖在左洛星双手上方,掌下氤氲出银色的光芒:“神术——救赎。”

  “这是明幽的神术?可是,那不是不能对神使使用……的吗……言倾大人,您的头发……”

  左洛星说到一半,声音渐弱。

  眼前人一头银如月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流水般倾泻而下,身上泛着淡淡的月华光辉,在这昏暗的天空下,如明月坠入人间。

  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深灰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同色的银白,血红色的生杀之花在他右眼中旋转。

  银发异眸,血色花瓣将他衬出一丝危险的味道,面无表情的时候,冷漠的模样就像——

  他曾经见过的那个“人”。

  “好了,膝盖。”言倾拍了拍地上岩石,示意左洛星坐下来让他治疗。

  左洛星眨了眨眼,眼前的言倾依旧是那么纯澈温软,仿佛刚刚那一瞬只是错觉。

  “这是和月神对战之后的后遗症吗?”左洛星摸了摸他的银发,略有疑惑地问道。

  言倾伸出手治好了他的膝盖,抬起头摇摇头:“不算后遗症啦!看——”

  在他收回神力后,那一头发丝又变回了细软的黑,眼眸也恢复了惯常的深灰色,脸上纯澈依然。

  左洛星松了口气,刚准备起身,突然发觉身下石块有些异样。

  他连忙起身,而就在他站起来的下一秒,石块猛然碎裂成渣,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石块挪开的缝隙中伸出。

  一个虚弱的咳嗽声嘶哑着响起。

  “洛衡将军……救洛衡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宇联的将军们,就是这么没用(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