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女冷脸坐正了身子：“不，不认识。”
卓绯红朝这里看了一眼，眸光微转，没有追问下去，继续向程大校问道：“可以请您再详细说说吗？”
程大校点头：“这齐染还是当年我提上来的兵，当时带她那个军官有点个人作风问题，但是和一个校级军官关系斐然，队伍里没几个人敢提，就她天不怕地不怕当着他手下所有人的面和对方呛声，我正好路过就把事情查清楚，把军官降级，把她提上来了。”
“不过我也就拉了她那么一把，后面就没怎么管了，谁知道她后面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程大校气愤道。
“我一开始是怎么也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我不信不行啊！”
“那三百名士兵的尸体，直挺挺地摆在那里，就在防线不远的地方，连队列都整整齐齐，脸上甚至还是豁出性命也要抗击污染者的决心……”
“可实际上，全都倒在了十三区的防线内！”
程大校的眼睛红了，声音也沙哑了，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他去现场时看到那队列整齐、呼吸却断绝的年轻面孔时内心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因为死得太突然，他们有的人表情还维持着奔赴前线时的忐忑和强忍害怕的脆弱镇定，程大校替他们合上眼睛的时候，被这生动的表情吸引，以为他们还没有死去，忍不住一个个呼唤他们的名字，一直喊到最后一个——
没有人回应他。
他们的灵魂，早已在齐染神术落下的那一瞬，消散一空。
这些生动的表情，不过是灵魂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最后印记。
“四个神使为了拦她，牺牲了自己的唤神，才把齐染抓住，可这么大的代价，十四区一个调令，就把人带去了自己的领区，没做任何处置！”
没做任何处置，这才是程大校真正气愤的事情！十三区三百名士兵的性命和四名神使唤神的牺牲，换来的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拘.禁观察。
并且确定齐染家族的精神病史之后，对方甚至很可能被无罪释放！
三百条性命和四名唤神的死去，只轻飘飘抵得起对方一个少校军衔。
“齐染在这次事件之前，共领过十三次兵，六次大获全胜、七次惨败而归，之前上面一直没有细究，只当是正常来回，这次事情出来后，细查以往种种，才发现她这十三次领兵极不正常。”
程大校回忆起副官和他汇报内容，也是满心狐疑：“当时有一场冲突战，齐染只带了一个千人小队，对面却足有万人包围，所有人都以为对方这次回不来了，结果齐染带着一千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而这一战之后，污染者那边反倒像是被打怕了一般，主动退兵数里，最后更是整个退出了战场。”
“万人对千人，即便一时失利，也没必要退兵吧。”卓绯红不了解当时战局，但既然是冲突战，胜负之下不影响整体局势才对，就算是输了也没有退兵的必要才对，“难道是污染者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什么事情都没有！折损数千人后，对方直接把整个卡瓦尼亚斯让给了我们！”程大校声音雄浑，“不仅如此，其余十几场大大小小的战斗，胜负都和这次一样莫名其妙，简直……简直……”
“简直像齐染和污染者做了什么内部交易，双方交换战功一样，是吗？”卓绯红接道。
“我可没这么说。”程大校立即道，这种通敌之事放在哪个军区都是死罪，“我只就事论事，齐染杀了三百普通士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吧，结果十四区还那样保她！”
卓绯红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和程大校道别后，在接待室静坐片刻，这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其余四人也跟着起身，言倾抱着水果盘子，边往嘴里塞东西边问：“接下来咱们要去十四区吗？”
左洛星扭头一看，言倾把人家盛水果的玻璃盏都给带出来了，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声音下意识压低：“你怎么把整个盘子都端出来了？这又不是一次性的东西。”
言倾也学着他压低声音：“我问了那个副官的，他说随便拿。”
“那你也不能真的随便拿啊！”左洛星看了看一行人和接待室的距离，放弃了把东西放回去的打算，只好道：“下次不许拿了，哪有吃东西把盛物器皿都拿走的！”
接待室里。
程大校想起自己还有点东西没拿，又返回接待室里那东西，余光却瞥见桌子上干干净净，高声叫了一声副官：“老刘！桌上的水果呢？刚待完客就给收了，你也太小气了吧！”
刘副官也高声回道：“那个啊！被洛洛的唤神端走了，我看大家都没怎么吃，索性就让他全拿走了。”
程大校回忆了一下洛洛的唤神，想到对方在卓绯红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也不由自主笑了下。
“下次洛洛再过来的时候，别给他准备草莓，他不喜欢吃那个。”
刘副官高声应是。
军区大楼外。
“你怎么把盘子端出来了？”卓绯红临上车才发现言倾的手上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盏，里面水果还剩一小半。
“我问他，他说随便拿。”言倾往嘴里塞了一颗提子，还很有队友爱地把玻璃盏往前递了递：“小红要吗？”
卓绯红额上青筋跳了跳，没计较他的称呼问题，只说道：“下次不许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队专门来蹭水果的！”
小魔女在一旁“哼”了一声，对于言倾来说，这趟行程除了吃水果，还真没其他意义。
“洛洛要吗？”言倾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递到左洛星面前。
左洛星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籽，微不可见地移开视线，摇头：“我不要。”
“那好吧。”言倾喜滋滋地把这颗最大、最红的草莓放进了自己嘴里。
空轨车在十分钟后开到了十三区的星港，方知意在一旁问道：“现在就走？不在十三区再多看看吗？”
卓绯红摇头：“那三百名士兵的尸体已经火化，四名神使还在重症监护室，至少得等他们好点儿了才能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让十四区将人二次转移，这样这个齐染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阿拉贝拉也点头道：“先去十四区见一见这位……一出手就杀了三百个普通人、重伤四位城级神使的校级军官。”
左洛星和小魔女都是第一次出任务，不太清楚流程和情况严重性，没有发表意见。
三分钟后，星舰从十三区驶离，渐渐靠近了十四区的领空。
十四区。
“雪曼学院的队伍来了。”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向帘幕后的人低声汇报，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
“哦？这么巧？”
重重帷幕中，一个脊背笔直的侧影在飘动的红纱中若隐若现，他的腰间配着一把黑色长刀，脚上穿着雪白的长袜，双足并拢，端正跪坐于席间，闲然品茗。
“是的，月玄照也刚抵达十四区。”戴眼镜的男人始终低着头，对男人十分恭敬。
“既然都是来抢齐染的，就让他们先见一面吧。”
帷幕后，传来一个悠闲的声音，伴随着一道清润的水入茶杯之声。
“是。”
……
“你的意思是，十四区的规矩甚至高于五大学院任务令？”
卓绯红等人来到了十四区的主军区外，出示任务令后，竟然被十四区外的士兵拦在门外。
要知道，五大学院的任务令，高于宇联一切规则，甚至在特殊时期，还有斩杀上将的特权，否则的话，区区几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哪来的权利自由出入军区？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十四区，也受宇联官方管辖，即便是军区总司令，也不能拒绝五大学院的任务令。不过，我们怎么确定，你们就是任务令上指定的人呢？”
士兵淡定回答，面对五人的质问丝毫不惧。
“军区里竟然还有不知道如何辨别任务令持有人的人，倒是长见识了。”
方知意按下欲再争辩的卓绯红，并未和士兵争论，而是直接点开蓝色的任务令，空中浮现六个人像虚影，连言倾都在里面。
“现在知道了？”方知意友好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这虚拟影像是不是伪造的！”那士兵接着道，看都没有看一眼任务令。
方知意这才朝卓绯红扔去一个眼神，卓绯红都气笑了：“行，你不认识，都是伪造。”
“说什么呢！这上面可是罗素大人的神术！全宇联能伪造的人还没出生呢！”
不远处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军官，见到卓绯红和阿拉贝拉，更是笑得殷勤极了。
“原来是卓队长和贝拉神使，我手下这兵新来的，这几天主军区这边缺人，临时拉来凑数的，不懂规矩别见怪！”
卓绯红不轻不重笑了一声：“连任务令都不认识也敢来看门，你们军区可真够随意的。”
“疏漏、疏漏！都是我们工作的疏漏！回去就给他调走！卓队长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上校早就接到通知，等你们很久了。”
卓绯红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浪费时间又掉档次，跟着军官进了综合大楼，一路上了十一楼。
“你们上校……办公室还挺远的。”
出电梯的时候，方知意看了眼宽敞的办公大楼，突然说了一句。
像军区这种地方，大部分都是一层平房，便于突发情况和军事演练，总不能出一次任务还得坐个十几分钟电梯吧。
这种高达数十层的大楼通常只有技术工种出入，再就是一些文职工在里面办公。
十四军区的上校、军团的参谋长，本应主在方便行动和指示的一楼，办公室却设在大楼的十一层。
可见对方平时无事从不下楼。
“临时的、临时办公室！平时我们上校都是在隔壁办公的，这不是见到你们来了么，就想换个宽敞漂亮的地方……”
军官擦了擦汗，尴尬补充。
“是吗？多谢何塞上校的重视。”
卓绯红替方知意说了一句，同时给方知意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别在这些地方纠结。
方知意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进了办公室之后，各种珍稀古董展览一样摆满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有凯撒时代工艺精湛的金丝缠花剑、色彩艳丽的不死鸟香水瓶、月夺辉时代色质清润的金托玉碗、纹饰精美的凤鸟纹爵，甚至还有古地球时代的各种青铜器。
一行人对于这个何塞上校的认知，顿时愈发清晰，此人不仅奉行奢侈主义、还肆无忌惮、胆大包天，竟然在办公室里，就敢将这些价值不菲的古董当装饰摆放。
如果不是亲自进的大门，几人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位上校的办公室。
这简直是进了一件历史博物馆嘛！
这上校不仅财大气粗，面子还大，一行人在办公室等了半小时左右，才终于见到本人。
“公事繁多、实在是公事繁多，太不好意思了，各位等久了吧……哟！这都吃饭的时间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何塞上校边走还边看表，等走到卓绯红几人面前之后，一点正事不谈，开口就是饭桌上聊。
不仅如此，这位上校在见到阿拉贝拉之后，那双浑浊眼睛就没从阿拉贝拉的眼睛和大腿上移开过，就连和卓绯红说话时，眼角余光都停在那对黑色长腿之上。
说完竟然还想去拉阿拉贝拉的手：“这位就是若水学院的贝拉神使吧……感谢您上次……”
卓绯红面色一冷，侧身挡在阿拉贝拉前面，语气微寒：“何塞上校，吃饭就不必了，我们来十四区是有正事的，谈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实在不好意思。”
何塞上校见卓绯红脸色变冷，这才稍稍收敛自己的做派，坐在几人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先说清楚，我虽然是上校，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管，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卓绯红微微一笑：“都知道我们要问什么了，上校知道的也不少嘛。”
何塞上校并不说话，摆明了置身事外。
“不知道上校能否让我们和齐染少校见一面，对于十三区发生的事件细节，我们还想再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齐染发病了，失手杀了几个普通士兵，她是神使嘛，这种事情完全有可能。现在十四区已经将她严格控制起来了，保证这类事情不再发生。”
何塞上校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死的只是脚下的几只蚂蚁一样，就连与这三百人素未谋面的卓绯红，听了这种说法，也不由得对十四区的做法心寒。
“就只是控制起来吗？那三百人可都是她手下的兵，除此之外，她还重伤了四个城级神使，十四区的军法宽松程度真是让我等刮目相看。”
何塞上校完全没有羞愧的意思，反而坦荡道：“特殊事件特殊处理嘛，这事也怪不得齐染神使，她那不是发病了吗？就算是宇宙联盟法，精神病杀人也不需要偿命吧。十四区军法再大，也不能大过联盟法吧。”
何塞上校轻松的语气让在场几人意识到十四区保齐染的力度很大，很可能连任务令也不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让我们见一见齐染神使又如何？就当是探病了。”
卓绯红并不放弃见齐染的打算。
无论这齐染是真病还是假病，见到人就能从她的神态语气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精神病有什么好探的，何况她还是个神使，危险性很高，各位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何塞上校是觉得五大学院出身的人会惧怕一个有病的神使？”
何塞上校从卓绯红分毫不让的态度中看出对方对齐染的执着，突然一笑：“好，既然卓队长如此坚持，齐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那我就带几位去见一见。”
卓绯红本以为两人还要纠缠半晌，没想到只这么两句，这何塞上校就松了口，反而让卓绯红不由得警惕起来。
“好，何塞上校带路吧。”
不管怎么样，齐染是一定要见的，无论是那十三场莫名其妙的战斗，还是对三百名普通士兵下死手，都让对方和污染者勾结的嫌疑最大。
当然……
如果不是这位何塞上校.欲.望大得撑破天际，卓绯红更相信这位何塞上校就是那名潜伏的污染者。
何塞上校领着几人离开综合大楼，往军区里面走去，中途完全没有找借口离开或者绕路的意思，看样子真的打算带几人去找齐染。
卓绯红和方知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这何塞上校，除了最开始推脱了一下，后面看着怎么这么积极……
几人很快到了目的地。
“这里就是关押齐染的地方了。”
何塞上校站在大门前，对几人微笑，微微避开身子。
卓绯红几人朝里看去。
满室的刑具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屋子里光线晦暗，仅有的几个窗户只打了几个透气的孔，极细光线射.入，将整间屋子切割成一个个黑色方块。
众人都震惊了。
他们原来还以为，十四区将齐染保下，是因为对方二十多岁便达到城九百的灵力潜力，现在看来，齐染在十四区的处境也并不如何。
那十四区为什么要全力保她？
“将齐染带过来。”何塞在屋子里喊了声。
几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道何塞是在对谁说话。
但很快，他们便知道何塞在对谁说话了。
屋子的角落里，从地底渐渐升上来一个平台，等到和地面平齐的时候，轮椅滚动的声音咕噜噜响起，缓慢走到阳光下。
谁也没看到，小魔女眼底闪过的震惊。
女人苍白且毫无表情的脸暴露在光线中。
突如其来的光线显然弄伤了她长期沉浸在黑暗中的眼睛，女人的眼里渗出了生理性眼泪，眼眶充血通红，却依旧眼皮也不动一下。
几人的视线顺着女人的眼睛往下，一身军装整整齐齐，边缘却有些发皱，上面还染着干透发暗的血液，看上去像是自事故发生那天起，就没有换过。
银色的手铐在她手腕上勒出了深刻红痕，脚踝、腰间，甚至是两侧肩胛骨上，都有锁链穿过。
即便是在遥远的古地球时代，这样的刑法，也是非罪大恶极者不可用。
程大校说十四区只将其做了拘.禁观察，以为她毫发无损，甚至悠哉地过着与杀人之前一般无二的生活，实际上，齐染如果被扣押在十三区，待遇说不定还好些。
至少军区不允许私人刑罚。
“你们想问什么，随便问。”何塞上校说着，还很贴心地退到了一个听不见几人聊天的地方。
卓绯红几人看到齐染的惨状，都不由得皱起眉。
不是因为同情齐染，而是被这般折磨之后，即便是心智坚定之人，也很难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反应了。
就算之前不是精神病，在被这样对待后，大概也离精神病不远了。
这样的齐染，真的能问出什么来吗？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卓绯红首先确认对方神智尚在。
女人眼珠微微转动，在看到小魔女的时候，眼睑猛地颤动了一下，却很快恢复，紧接着沉默不语。
一片云，忽然遮住了太阳。
女人苍白的脸重新隐没在灰暗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红光从女人脸上掠过，带着警告的温度。
一直埋在左洛星身上的言倾突然抬起头，向那间布满了细小透气孔的窗户看去。
“回答我，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卓绯红怀疑对方已经没有了语言能力，但还是不愿意放弃，又问了一遍。
女人依旧不打算开口，但那红光又往女人脸上扫了一下。
微热的温度就像人的体温一样，落在脸上的触感是如此鲜明。
女人终于抬起头。
乌云移开了。
光线重新落在女人苍白平静的脸上，干裂脱皮的嘴唇微微挪动，发出了一点声音：
“别用……这种白痴一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卓绯红眼中露出一点振奋，没有丧失神智就好，否则他还真有点头疼。
“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你杀了……三百名对你忠心耿耿的士兵那天，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女人的声音毫无犹豫。
卓绯红笑了一下：“齐染，这时候再装病就有点没意思了吧。”
齐染抬头，浅黄色的瞳孔直直看着他：“我本来就有精神病。”
“精神病发病都是没有意识的，但是你发病倒是格外不一样，神术范围控制得精准极了，不多不少，刚好是那天你手下所有士兵！”
卓绯红毫不留情堵回去。
“我怎么知道？我发病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齐染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行，就当你发病了！”卓绯红知道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一点意义都没有，索性抛开，“那我问你，你领兵的那十三场战斗总不至于忘记吧，那时候你总没有发病吧，怎么赢的，又是怎么输的，详细说说。”
齐染声音怏怏：“就那么赢的，就那么输的。”
卓绯红还打算等对方组织一下措辞，至少比编个像样点儿的理由，没想到齐染如此肆无忌惮，连编都懒得编，上口就是敷衍。
“你带的那场一千人冲突战，对方足有一万人马，你是怎么完好无损回来的，对方事后又为什么要退兵？”
齐染看了卓绯红一眼，突然道：“我不想和你聊了，我要和你旁边这个人说话，单独的。”
齐染突然看向小魔女，并且不再看卓绯红一眼。
一副不让她跟小魔女单独谈话就不打算回答问题的模样。
卓绯红看了一眼小魔女，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好，小魔女，你跟她谈。”
小魔女这次没像之前一样呛卓绯红的声，而是自始至终都很沉默，就算被齐染点名，也没有什么反应。
言倾朝她看了一眼。
除了小魔女之外几人，都退离了大门，站在了一个听不到两人谈话的地方，和何塞上校分立两边。
何塞上校还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几人没理。
齐染终于抬起了头。
此前她一直是那副怏怏的模样，直到这一刻她的脊背才挺直起来。
肩上的锁链发出叮铛一声响动，鲜血自锁链进入的地方汨汨渗出，齐染却像是没感受到一般，正视小魔女。
“安琪儿，你救救他！”
“你救救他。”
齐染重复了两遍。
第一遍时，还是骄傲而略带命令的，到了第二遍的时候，却不自觉带上了哀求的味道，声音像漏风的风箱，沙哑难听。
小魔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没有说话，更没有抬头。
“安琪儿，他是个好人。他也对你好过。”
见小魔女不为所动，齐染的声音明显急切起来，带得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声音也大了起来。
可惜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即便是比刚才大上许多的音量，也低弱如哀求。
她也确实在求她。
“是啊……他对我很好。”
小魔女终于抬起头，脸上却不是齐染预想的任何一种表情，那是一张无比冷酷的脸。
“也可以对我很坏。”
小魔女说，橘红色眼睛如火焰燃烧，倒映着齐染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那张隐隐带着哀求的虚弱脸庞。
“坏到……我都快忘了，他曾经对我那么好，那么好。”
尘灰四起的废墟里，年轻的男孩将那只好不容易找到的兔子玩偶塞到她手里。
那玩偶很脏，也很丑，耳朵掉了一只，身上的线也缝得歪歪扭扭，还漏棉絮。
但这是小魔女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很开心。
也很珍惜。
她把那只掉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去拉少年的手。
出乎意料的，少年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然后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缓缓伸出，反握住她的。
女孩开心地笑了。
阳光太刺眼，模糊了少年悲伤的神情。
“安琪儿，我带你去找吃的。”
“今天有糖吗？”
“有，有很多……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宝库。”
“是吗？太好了，我喜欢吃糖。”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着，突然踩到一颗石子，身子向前倾的一瞬间，她第一时间把玩偶紧紧抱在怀里。
小兔子没了一只耳朵，已经很痛了，她得好好保护它。
她想。
少年走了神，等女孩摔了之后才发现，连忙一脸愧疚地将人扶起来，见她还紧紧抱着玩偶，不由责怪道理：“一个玩偶而已，又摔不坏，你应该保护好自己。”
女孩摇摇头。
决定不告诉他，她刚刚好像听到兔子在和她说谢谢了。
“哥哥，就是这里吗？”
“对……对。”
少年眼看着女孩越走越深入，脚步下意识往前追了一步，却被人用粒子.枪抵住后脑：“行了，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这个狡猾的女孩，他们已经追了整整半个月，对方的警惕心强到可怕，还滑不溜手，好几次都差点抓到了，结果还被对方溜掉。
幸好她有一个十分信任的哥哥。
而她的哥哥——
并没有那么值得信任。
“那我妹妹呢？”
少年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焦急询问，眼神在对方身后四处寻看。
“你回去就能看到她了。”那人笑着道，“妹妹多就是好啊，少了一个，还有一个。”
少年脸色瞬间苍白。
“好了，赶快离开这里，别坏事。”那人不耐催促。
少年最后看了那漆黑的洞口一眼，最终一步步离开，脚步从沉重到急促，到后面，简直是飞奔一般。
像是要逃离迫不及待追来的愧疚和自责，以及……铺天盖地的后悔。
但他不能后悔。
妹妹还在等着他。
少年离开了。
天使离开了。
“我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最好。”
小魔女满怀恨意地说着，神情格外冰冷。
说完她甚至不再看齐染一眼，转身跑到了卓绯红等人站着的地方。
“她说要找你说话。”
小魔女冷酷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
“找我？”
卓绯红格外疑惑。
但还是走上前去，将刚才的问题重问了一遍。
这一次，齐染没有再回避，而是看了小魔女一眼后，声音冷漠道：“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你先帮我一个忙。”
“竟然找我帮忙……行，你说。”
“我……”
红色的光点落在齐染眼前的地面上，缩略出一个细小的十字。
齐染猛地闭了嘴。
卓绯红没看到那光点，以为齐染临时变卦，这对齐染来说并不奇怪。
这女人本就哪里都很奇怪。
但让卓绯红没想到的是，这次之后，无论卓绯红怎么逼问，对方都不愿意再开口。
卓绯红无法，只好最后半提醒半劝诫地说了一句：“无论在哪个军区，动用私刑都是违法的。”
说出真相，卓绯红可以直接用任务令将人带走，齐染也不用继续受刑。
否则，单凭臆测，卓绯红无权动用任务令权限。
几人无功而返地回到了军区附近的酒店。
卓绯红没想到都已经见到齐染了，对方却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一点也不配合，都被那么折磨了，竟然还在坚持。
小魔女一路都没有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绯红看了一眼，想了想，问了一句：“她真的什么也没对你说吗？”
小魔女张了张唇，最终只说了一句：“她……只有一个哥哥。”
“你果然认识她？”卓绯红首先意识到，接着疑惑道，“‘只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意思？”
倒是方知意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齐染没有家族病史，她甚至没有家族？”
虽然他们已经猜到，齐染的精神病只是借口，但猜测和确认终究不一样。
卓绯红凝神想了一下，看了一眼小魔女，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说她的哥哥……被控制了？”
齐染只有一个哥哥，说明她身无牵挂，如果真的有什么牵绊能让她坚持这么久，那只能是她唯一的哥哥。
小魔女没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卓绯红从她的默认里得到了答案，思考道：“所以，要想齐染开口，得先把齐染的哥哥救出来？”
“我们都不认识齐染的哥哥，一点信息都没有，怎么救？”方知意皱眉道。
“确实，从别的方面突破更容易一些。”阿拉贝拉也赞同。
小魔女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小魔女，你不想救他吗？”言倾突然凑过来，偷偷问道。
小魔女扭过身子，不想和他说话。
“嗯嗯……我就知道你想救。”言倾一副听到答案的样子，赞同点头。
“喂！我什么时候说话了！”
小魔女怒目而视。
“你想救的话，我有办法哦！”言倾仿佛笃定了小魔女的想法，贼兮兮道。
“我不想救！”小魔女大声道。
正在讨论其他方案的人默默看过来，齐刷刷落在小魔女身上。
小魔女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凝固在客厅里。
卓绯红看了小魔女半晌，缓缓开口：“如果你想救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
方知意笑眯眯道：“偶尔挑战下自己也不错嘛。”
阿拉贝拉神色冷淡：“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言倾盖棺定论：“拯救公主大冒险，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施工完毕，请放心观看～
谢谢盛世小天使的火箭炮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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