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拿着这份不及格的试卷，大脑一片空空。
他还以为自己这么努力，应该能考个好成绩的呀。
数学老师讲完错题，放学铃声响起，杳杳和小胖，两个人垂头丧气地离开校园。
走出校门时，杳杳看向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第一次有些止步不前。
老公知道他考不及格会怎么看他呢？
会不会认为他粗鄙愚笨，和他心中聪明性感的形象大相径庭？
杳杳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小胖和他同为天涯沦落人，知道他心里的苦闷，分别前拍拍杳杳的肩膀，安慰道：“去吧，早死早超生。”
陆闻下班后立即来接杳杳，结果放学铃声响了许久，也没看到人。
平常这个时候小家伙早就高高兴兴跟着同学一起跑出来了。
陆闻坐在车里耐心等待，好不容易透过车窗看到小家伙，结果对方在校门口磨磨唧唧站着，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停车停得太偏僻了吗？
陆闻皱眉，把车开到小家伙面前，降下车窗道：“上来。”
小胖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叫了声‘杳杳哥哥好’，然后一溜烟走了。
只剩自己一个人，杳杳对着老公的沉沉的脸，根本没法拒绝，只好低着头坐进了后排座位。
陆闻顿了顿，看了眼身边空空的副驾座，以往小家伙都积极地坐到离他最近的地方，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今天在学校的见闻。
哪个老师夸他了，哪个同学来向他借文具，无论事情大小，都说得津津有味。
陆闻透过后视镜，看到小家伙沉默地抱着书包，一个人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样子。
杳杳今天好像不高兴。
学校门口还有其他开车接孩子的父母，见陆闻占了最好的位置，还一动不动，立即鸣笛示意。
陆闻立即打转方向盘。
驶离学校方向的道路后，车流少了许多，陆闻食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随后不经意问道：“今天被老师批评了吗？”
杳杳下巴枕在书包上，摇了摇头。
随后想到老公在专心开车，看不到他的表情，又低低说了一声没有。雨吸湪队。
陆闻想起上个星期在学校门口遇到的小混混，又问道：“有人欺负你了吗？”
杳杳还是说没有。
既然没被批评，又没被欺负，那小家伙能为什么心情低落呢。
陆闻仔细回忆自己的高中时代，发现他基本没有不顺心的时候。
连参考意见都没有。
陆闻沉默了。
一路行驶回家，小家伙依旧没怎么说话。
在等电梯的时候，陆闻瞥见低头沉默的杳杳，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赵明止发微信。
【陆闻：杳杳他们班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师是不是体罚责骂学生了？】
【赵明止：？？？】
【赵明止：不是，陆爷你怎么想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明德的学风吧，你当年拽成那样，也没有一个老师肯体罚你啊。】
【陆闻：但杳杳今天上学还高高兴兴的，回来就沉默不说话了。】
【赵明止：青少年谁没点烦恼？当长辈的就不要操心了，说不定是告白未遂。】
陆闻心里很不屑，小家伙朝他告白未遂都没有这么难受过，怎么可能因为向别人告白未遂而颓靡。
赵明止说话就从来没有靠谱过。
电梯到一层，电梯间里没有信号，陆闻发了个句号过去准备结束对话。
一路直升到十二楼，陆闻按着开门键，让小家伙先出去。
然而此时赵明止一分钟前的消息传来了。
【赵明止：陆爷，我刚刚接到老师报告，今天二十七班和二十九班一起上游泳课，女生那边梁家的小姑娘抽筋溺水了，是杳杳冲过去救人的，大侄子是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啊？】
陆闻眉头皱得极紧。
“杳杳，你今天下水救人了？”在走廊，陆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责备。
杳杳他咬了咬唇，低声道：“老公你怎么知道啊。”
“你赵叔叔说的。”
陆闻心里有点闷，他以为是回来的路上太热了，然而到家里吹了半天空调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最后忍无可忍，他冷冷道：“游泳课没有老师吗？你为什么要下水救人？简直是胡闹，你知不知道溺水的人力气有多大？你跟着一起溺水了怎么办？”
“肺部进水感染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发生不可逆转的损害，谁也救不了你。”
杳杳在想着该怎么拿出自己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因此回家路上一直闷闷不乐，没想到他卷子还没拿出来，老公就开始责骂他了。
杳杳第一次被这么严厉地责骂，听得有点呆呆的。
等老公说完，他心里就像被塞了无数个枕头一样，又酸又涨。
他还没拿出试卷，老公就已经对他这么凶了。
老公的爱真的就这么没了吗？
杳杳越想越难受，眼泪也忍不住像珍珠一样一连串滴下来，他委屈道：“可是老师也被压到水里了。”
还有梁苏柔身上的魔气，如果不祛除的话，很可能还会发生生命危险，只有他能救。
杳杳想跟老公解释，但是他又没法说，如果被老公知道自己是魅魔，他一定会被机构里的人类捉走的。
杳杳不想被关起来。
杳杳想到老公不爱他，他又可能被抓起来，整个人都很难受，哭声也变大了，于是破罐子破摔，泪眼婆娑地从书包里拿出数学卷子，指着陆闻道：“是不是赵叔叔说我考试不及格？你才这么凶？我考不上状元了，你是不是就要讨厌我了？”
陆闻本来心里还有一丝生气，气小家伙自作主张，不是谁都可以做英雄的。
然而气还没消，他突然被小家伙一通指责，脸上还糊上了一张试卷。
陆闻顿了断，把遮挡自己视线的试卷撕下来。
杳杳的数学单元测试卷，考了88分。
完全出乎陆闻的意料，挺不错的成绩。
小家伙没接受过系统教育，在福利院靠着工作人员长到这么大，第一次上学，陆闻还以为他会跟不上，只能考十几分。
88分已经是非常努力之后的结果了，陆闻甚至觉得杳杳在学习上还有点天赋。
小家伙还在啜泣，“我也不想不及格的……”
陆闻见小家伙哭得这么伤心，开始思索自己话说得是不是重了，回想起杳杳路上反常的表现，很显然是因为这张试卷。
担心自己不及格会被骂。
陆闻心一下子软了。
他当初定下协议只是想让小家伙走上正常的道路，在学校学习能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从而知道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是不对的。
他并不真的想让杳杳去当什么高考状元，这也只是拒绝的托词。
但陆闻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认真。
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别的说不出来的滋味，见小家伙还在揉眼睛哭，第一次主动坐到杳杳身边，拿抽纸给他擦眼泪。
“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我本意不是责备你救人，而是希望你能用更安全的方式。”
杳杳的脸被老公用纸擦得生疼，他扑过去，把眼泪全都蹭到陆闻身上，哭得更大声了，“可是我没考及格，我不聪明，我一点也不聪明，老师还要你在卷子上签字……”
杳杳觉得，这都快相当于人类签离婚文件了。
“怎么会不聪明呢。”陆闻看了看卷子上杳杳出错的地方，“你这些解题思路都是对的，只是后面运算出错了。”
基础的解方程，还有一些合并同类项的步骤都是初中的内容，小家伙没学过，高中老师又默认所有同学都会，因此杳杳就算照着老师的步骤解答，也经常走入歧途，求不出正确答案。
被老公说到错的地方，杳杳努力睁开眼，看着有一道计算大题，老师好像是这么说的。
陆闻又指出了几处错误，全是因为杳杳基础不好才做错的，而不是他没认真学习。
杳杳终于停止哭泣了。
“那我总是不会怎么办呢。”小家伙可怜巴巴犹带着哭腔道，“高考状元不能不及格……”
学习高中的新知识就已经够费力了。
陆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还有我呢，帮你补初中课程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这个卷子。”杳杳倒在老公怀里，把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指给老公看。
这件事在他看来真的非常严重了。
陆闻拿过笔，毫不犹豫地在卷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老师是要让家长知道自己孩子在学校已经落后了，所以才强制要求签字。
但陆闻没这种感觉，小家伙已经在飞速追赶同龄人了。
他还在底下追加了评语——
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