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宫殿内此时寂静无声,这里门窗紧闭,只有飘渺的风能穿过一丝门缝进入宫殿。

  与这座宫殿的冷清相对应的,是殿外几个婢女嬉笑声,年轻女子的笑犹如银铃声声清脆悦耳。

  风穿过门缝,吹进殿内,吹动垂下的帷幔,床上躺着的人眼睑动了动,睁开了眼,一瞬的迷茫一闪而过,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柳无故起身,走到铜镜面前,端详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镜中人看上去弱冠之年,剑眉星目,俊朗无比,但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一种羸弱之感。

  这张脸,柳无故已经有二十几年没见过了,这是他原本的样貌。

  准确来说,是他第一世在现代时的脸,不过相较于从前的短发,如今长发披散唇色苍白的样子倒多了些病弱公子的感觉。

  而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在现代死后重生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朝代,成为了柳国王爷,少年将军。

  柳无故看着镜中一身罗裙的自己,没想到还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毕竟他已经重生过一次,又被柳江明,也就是他兄长,一杯毒酒送上了黄泉。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重生,想到自己的两世,不知该说老天待自己薄还是不薄。

  第一世是现代,他是个孤儿,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事业有了成果却病痛缠身,好似他以往努力的挣钱,就是为了后来的医药费一般,最终一个人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第二世,从襁褓起就带着记忆,知道自己是柳国的七皇子,生母已故,幸得皇后娘娘垂怜,将他养在膝下,这些,都是他一睁眼,就听无数人说过的话。

  这一世柳无故体会到了上一世从未有过的关爱,皇后的那双手,也曾将他抱在怀里,轻柔的哼着摇篮曲。

  皇后死的那日,死死拉着柳无故的手,让他发誓要保护他的兄长,皇后的亲生儿子,柳江明。

  柳无故应了,同样也应下了皇后要他发的毒誓。

  “我柳无故,此生绝不会对兄长柳江明有不臣之心,绝不会与兄长柳江明争夺皇位,若违此誓,我柳无故必将横尸荒野,不得善终。”

  镜中人眼神变得嘲讽,薄唇讥讽的上扬,多可笑,他将皇后施舍的怜悯当作母爱,又为此赔上了自己的一生。

  皇后死后,太子柳江明的日子变得不太好过,皇后母家势薄,其余几个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而皇上对这个儿子,也没多少疼爱。

  不过几年时间,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柳江明就变得深居简出,低调得几乎翻不出一点水花。

  而几个皇子之中三皇子柳晋鹏最为得势,他的外家是当朝国相,原本三皇子娶正妃时三皇子妃的母家不过正三品的官衔。

  谁曾想短短几年时间,三皇子妃的父亲,一步步走到了当朝国相的位置。

  朝中多有传言,说这是皇上在为将来的太子铺路,而这个太子,自然就不是柳江明了。

  为了替柳江明寻一丝生机,在一次敌国压境,皇上问哪位皇子愿意领兵出征时,十九岁的柳无故站了出来。

  谁都知道,皇子领兵不过是做个样子,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但没人想到,柳无故去了边关,竟如游龙入海,硬生生在边关杀出了个玉面将军的名号,从此慢慢在军中站稳了脚跟。

  明面上他是为了自己争权,可暗地里,柳无故一直全力支持着太子柳江明。

  虽然柳无故是养在皇后膝下的,但权力动人心,那个位置谁不想坐?所以他与太子明面上的对立,所有人都信了。

  所有人,包括被他一手送上皇位的陛下,曾经的太子,他的兄长,柳江明。

  新皇登基后的第三年,那日他大胜而归,京城的人夹道欢迎,欢声震耳。

  柳江明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城门上迎他,柳江明身后跟着群臣,笑容明朗:

  “不愧是镇国大将军,这一仗实在是漂亮,”说着又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七弟一路幸苦了,待今晚,朕为你接风洗尘。”

  一派兄长的呵护关心之情,可这关心,掺了毒喂进了柳无故的嘴巴里。

  晚宴过后,柳江明拉着柳无故两人私下交谈,递给他一杯酒,

  酒过三巡,他仍然笑着,但笑容不及眼底又染上几分狰狞:

  “我的好七弟,朕这三年是日夜盼着,盼着这一天啊,也多亏了七弟狂妄自傲的性格,才让我这么容易走到了今天。”

  “这杯毒酒,就念在你助我良多,给你留个全尸,这些年你在军中在民间威望太盛,朕.....实在是容不下你。”

  柳无故看着他逐渐癫狂的笑,意识逐渐模糊,柳江明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想着已故的皇后,他都忍下了。

  只想待到朝堂稳定,他便辞官做个闲散王爷,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他们一起长大的那点情谊。

  寒风透过门缝阵阵吹进来,柳无故被风吹得一抖,身体发寒,但眼中凝聚的寒意却散去。

  看着镜子中穿着靛青色罗裙的高大男子,柳无故嘴角扯起一个古怪的笑。

  接纳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让柳无故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几分失语,傻子皇后什么的,啧。

  既来之则安之,柳无故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将一头散发随意的挽起,梳成一个男子发髻,便推门而出。

  门外远远的有两个婢女头挨着头凑得很近,一个轻声说着:“要不还是放了吧,看着怪可怜的。”

  另一个没说话,手指拢紧,像是手里握着什么。

  柳无故的视线和指缝里的一双湛蓝的眸子对上了,水润湿漉漉的蓝眸,带着些仓惶。

  不知怎的,他竟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几分人性化的委屈。

  “你们在干什么?”柳无故揉了揉额角,真是见了鬼了,他居然觉得一只鸟委屈。

  两个婢女一惊,顺着声音抬起来,看见是柳无故,皆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微微俯了俯身子,敷衍至极的行了个礼,“皇后娘娘。”

  另一个更是当作没看见一般,低下头重新望着手里的东西。

  柳无故脸色一冷,对着宫殿两旁侍立的侍卫一招手,“婢女藐视皇后,该当如何?”

  被叫到的侍卫一愣:“杖毙。”

  哪怕是个痴傻皇后,也不是一个奴才能轻视的,更何况,这人还是宰相的儿子。

  侍卫看着突然不痴傻了的皇后,莫名觉得这宫中要变天了。

  柳无故指尖点点那两个婢女:“拖下去,杖毙吧”

  这两个宫女,在他接受的记忆里,可不止轻视他,对原身做的那些,杀了不为过。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听不懂本宫的话吗?”柳无故锐利的视线钉在侍卫身上,声音冰冷,其中的杀念可见一斑。

  侍卫一激灵,想到皇后代表的柳家,连忙和其他几个侍卫跑过去擒住那两个婢女。

  两个婢女呆滞过后,挣扎着叫到:“皇后娘娘,你,你,你不傻了?”

  “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其中那个最目中无人的婢女失声尖叫:

  “皇后,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我是皇上宫里的婢女,你不能杀我,我要见皇上。”

  “你不过是皇上宫里的婢女,本宫身为皇后,难道杀不得你?把她嘴堵上。”

  柳无故冷眼看着她们被捂住嘴,抬脚走了过去:“你手里的是什么?”

  那个婢女一愣,一个侍卫掐着她的手腕迫使她放手,婢女手里的东西顺势咕噜咕噜滚了出来,一路滚到了柳无故的脚边停了下来。

  柳无故弯腰去捡,毛绒绒又夹杂着湿粘的触感,淡色的羽毛上沾着血,头顶那簇鹅黄色的毛没精打采的恹了下去。

  在柳无故看向它的瞬间,一双湛蓝的眸子瞬间噙上了泪,委屈至极的样子。

  “原来是只鹦鹉,”柳无故用指腹轻轻挠了挠手心鹦鹉的头,对着侍卫说:“不拖下去了,就在这打,本宫看着,打死了喂鸟。”

  冰冷又杀气腾腾的一句话,侍卫们看着柳无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他安抚着鹦鹉轻柔的动作,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没人发现,柳无故手心的鹦鹉也抖了抖,喂...喂鸟?

  侍卫们找来了板子,为首的犹豫了片刻,对柳无故行礼说到:

  “皇后娘娘,要不将人拖到宫道上去打,这坤宁殿是皇后娘娘的居所,将人打死在殿前,这...”

  柳无故轻笑一声:“就在这打,为这坤宁殿的红墙,再添点颜色。”

  两个婢女被堵住了嘴,闷闷的叫着,双手不停的朝着柳无故的方向伸去,血慢慢延伸。

  因为是用板子打,血液并不飞溅,墙角没有染上多少血,倒是灰白的地上流出了暗沉的血液。

  柳无故对此无动于衷,抚摸手心鹦鹉的指腹甚至没有停过片刻,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咽了气。

  鹦鹉也看到了这一幕,小脑袋偏了偏,动作带动了身体,惹得翅膀上的疼痛更甚,它的眼圈红了,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柳无故兴味的盯着它看:“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鹦鹉哭,这么爱哭,以后就叫你哭丧。”

  鹦鹉的眼泪顿住了,像是被这名字梗住了,下一秒就听见柳无故淡淡的声音从它头顶传来:

  “行了,拖下去埋了吧。”

  他没注意,他手心里小小的身子像松了口气似的。

  一双蓝眸里的奇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没被任何人捕捉到,鹦鹉感受着头顶轻柔的抚摸,想着这个皇后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以前是真傻还是假傻,如今突然不傻了,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纷乱的思绪被额头轻微的痛感打断,柳无故收回弹鹦鹉的手指,语气戏谑:

  “走,哭丧,爹给你瞧瞧翅膀。”

  鹦鹉脑中各种想法顿时没了,连自己为什么突然变成鹦鹉都不去想了,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等柳无故死了,他一定请几个戏班子好好给柳无故哭丧,定要给他,好,好,哭!哭个三天三夜。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叫柳无故!!gugugugugu

  哪怕在文案标出来还是有小可爱看错

  我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