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结束, 海因里希去往军部向最高军事委员会和皇帝述职。
坐在高位上的人们难得没介意海因里希的冷面，甚至欣慰于他的少言, 没有盲目莽撞地追问有关古地球历史的问题。
述职流程完毕后，皇帝陛下亲自开口，让军部给海因里希放一段时间的假，叫他好好休息。
最高军事委员会的老头子们和皇帝一唱一和，说楚元帅常年漂泊在太空中，为帝国鞠躬尽瘁，辛苦异常，是该休息一段时间，停泊在航空港的深渊舰队在白银要塞之战中损耗减员，也要重新修整一番。
海因里希领命，并不多言。
述职会议结束后，海因里希带着副官阿诺德走出军部的金属高墙, 只是在方向选择上犹豫了一下, 就被一个身着军装的男Alpha拦下。
“二叔。”他殷勤地迎上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停下脚步, 没有答话，看着此人一身纯白军装, 微微皱眉。
阿诺德见状上前一步, 伸手把男Alpha拦在海因里希面前三米处，礼貌但强硬地对他说：“楚少尉, 这里是帝国军部, 你不应该这么称呼楚元帅。”
楚榆被一个副官拦下, 只觉得烦躁, 但海因里希周身的威赫气势又叫他心里发颤, 不得不立正抬手敬礼：“第一军团城防军少尉楚榆参见楚元帅！”
海因里希唇角下压, 仿佛钢铁的转角, 他冷眼瞥过敬礼的楚榆，没有任何回应。
楚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阿诺德肩上的军衔，咬咬牙，不情愿地向他也敬礼：“阿诺德上校好！”
阿诺德严肃回礼，“楚少尉好。”
海因里希终于愿意正眼看他的这位侄子，“有什么事？”
楚榆被冰冷的金眸一扫，开口说话时声音不自然地发抖，“我，我……楚元帅，大公请您回楚家一聚，家宴已经准备好了。”
楚家世代袭爵帝国大公，这一代的大公是楚榆的亲祖父。
海因里希和他们不熟。
他的母亲楚随风是楚家旁支，爵位、资源从来与她无关，全靠自己一路打拼爬上第七军团军团长的位置。
不过当年的楚家势力钱财皆已没落，就算是嫡子，也不可能仅依靠家族的荫蔽走上帝国将军之位。
楚随风的功绩逐渐扭转楚家倾颓之势，但她和一头龙的爱情让楚家难以接受，连带着海因里希也一起被疏远，直到海因里希在沙场血战中靠着虫族和敌人的尸骨，累积起足以彪炳史册的功勋和威名。
他们开始说，海因里希是楚家的骄傲。
双方都明白彼此间情感单薄，但这不妨碍楚榆的父亲借此在上议院谋得一席之地，又把楚榆塞进了荣耀而安全的第一军团城防军。
只要别太出格，海因里希从来都对楚家人的小动作视若无睹，他们也懂得不要随意打扰军务繁忙的楚元帅。
现在楚榆出现在海因里希面前，可能是楚家有事相商。
“我知道了。”海因里希回答，楚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海因里希转头去和阿诺德说话，“你先去取东西，取到东西，把飞行器开到楚家大宅，等我出来。”
楚榆：“楚元帅晚上还要离开吗？就留在家里吧，我们给您准备了房间，虽然这么多年都没用上，但一直都有人打理。”
“不用，我有住的地方。”海因里希迈步向前，楚榆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海因里希结束会议后，本来在纠结是直接去恩底弥翁星，还是先去首饰店取定做的胸针，楚榆的到来把他的整个计划都拖慢，海因里希心中泛起不悦。
坐上楚家特意准备好的飞行器后，他全程没有和楚榆搭话。
楚氏一族绵延上千年，在被高楼大厦填满天际线的帝国中心城区里拥有一座掩藏在高木之间的僻静老宅，老宅经历了多次翻修和重建，目前是一幢紧随帝国高级建筑潮流前沿的三层建筑。
液态合金的立面在自然微风中泛起波澜，百年古木和活水喷泉倒影在银白合金立面上，科技与自然在这里融合，透露出……金钱的气息。
楚榆的父亲楚修和他的Omega妻子叶莲娜在门口迎接海因里希，带他走向餐厅的一路上都在给海因里希介绍首都星的发展和楚家这些年的状况。
楚修的话也不少，但在官场练就的老练劲道让他听上去不像楚榆那样如聒噪的鸭子般喋喋不休。
海因里希会偶尔给出简短回应，但他们之间连陌生朋友都算不上，闲话家常没有意义。
楚大公没有出门迎接，一直在餐厅主位等待，直到海因里希踏入餐厅时仍端坐着，这个外表已到中年的老者似乎在等着海因里希给他问好，最终却只得到海因里希冷漠而短促的点头。
气氛变得僵持冷硬。
叶莲娜试着打圆场，请大家入座，又让海因里希试一试老宅厨师的手艺，但海因里希连刀叉都没有碰，目光直指楚大公，“我不吃这些，大公找我有什么事？”
楚大公沉默半晌，开口道：“海因茨，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按职位，大公该叫我楚元帅、楚上将，或者楚军团长。”海因里希回复。
楚榆在一旁怔愣地听着海因里希和楚大公交锋，在他的印象中，没有哪一位楚家人敢这么跟楚大公讲话，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可能。
身居高位已久的楚大公显然也没想过海因里希会如此忤逆他，全部气息都被他压进肺里，声音沉沉，“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漠然回望，他身上的最高规格军礼服还没有换下，液态合金立面反射着天顶的灯光，将胸前一排排军功章照得闪亮刺目。
他的面容英俊，但眉眼之间和楚大公只有些微的相似，银发金眸更是在黑发黑眼的楚家人中格格不入。
楚大公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顺着海因里希的上一个疑问说道：“希尔家族有意让凯瑟琳小姐与你联姻。”
“我已经当面拒绝了凯瑟琳·希尔。”
“嗯，我知道。如果你不中意希尔小姐，还有许多其他贵族Omega可以选择，如果你喜欢Beta，也有不少。”楚大公说，“海因里希，古地球被寻回搅动了整个帝国的局势，联姻是家族大事，你现在必须慎重思考，尽快决断。”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私底下有任何爱好都不会被联姻影响，那些Omega和Beta都是知情达理的人，我这里尤其有几个人选，他们家世很好，性情也温顺，你……海因里希！”
在楚大公谈到尽快决断时，海因里希已经起身，一身凌厉气息都被集聚在眉峰的阴影之中，“楚大公，这件事情上，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不等楚大公说下一句话，海因里希拂衣而去，军靴踏在同样由液态金属打造的地面上，声音干脆坚决。
楚大公看着海因里希离去时的笔挺的背影，径直怒目摔了杯子，“这小子！”
水晶杯四分五裂，暗红的酒液淌在地面上，如同流动的宝石。
楚修看向父亲：“父亲，消消气……你想想，既然海因里希没有直接公开那位秘密情人，那他恐怕对这人低微的身份也有疑虑。我看他未尝不想娶一位贵族Omega，只是他一个人在外面野惯了，一时不习惯长辈的安排。”
智能家政机器人用滚轮滑到桌边清扫玻璃碎屑，楚大公喘着怒气，面色涨红。
前段时间，凯瑟琳回到首都星后，她被海因里希拒绝的消息就传开了，但她并不纠结，言语间反而透露出惊人消息——楚元帅身边有一位情人。
不仅如此，那位情人已经有了楚元帅的私生子，估计等楚元帅从古地球返航，这孩子就出世了。
凯瑟琳从没明确说是谁，只是祝福楚元帅找到真爱。
于是今日典礼上，各个贵族世家翘首以待，想看看海因里希·楚究竟选了个怎样的情人，然而结果让他们又失望，又激动。
失望是因为，和海因里希一起走下星舰的除了头发稀疏的E级Alpha周平波，就只有海因里希的Alpha副官。
激动则是因为，有情人和私生子代表着海因里希不是个性|冷淡，各方面功能都没有问题。
而且要知道，当年楚随风带着那头名叫安德烈亚的龙族回来时，银白巨龙大战旗鼓地显出身形，从卡特里娜号上俯冲而下，差点把在任的城防军总管吓得发疯。
但海因里希没让情人和私生子出现在人前，这意味着他给自己留了一条联姻的后路。
典礼结束后，无数讯息和请求飞向楚家大宅。
楚大公想选出一个对楚家最有利的人选。
-
离开楚家大宅的海因里希直接登上阿诺德驾驶的飞行器，驶向连接首都星主星和卫星的太空电梯井。
阿诺德看见海因里希脸上的愠色，自觉地不多说话，把取来的胸针交给海因里希。
飞行器走军方专用通道，免去排队的麻烦，快速到达恩底弥翁星。
太空电梯底部的中转平台被巨型探照灯点亮，无数三维立体海报正在向来来往往的路人展示顺利归来的自然演化号、深渊舰队和埃兰舰队，旁边滚动播放台词，“今日，我们荣归故里！”
海因里希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离开太空电梯井范围，细密的雨线把灯光涂抹成迷蒙的光点，恩底弥翁星主城区的高楼大厦被笼罩在紫红色的光污染和连绵不绝的雨水中。
卡卡拉莫平原位于城郊，阿诺德驾驶飞行器绕过空域管制的城区，向着平原方向飞去，人造灯光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整片平原被笼罩在暗蓝色的天幕下，白雾漂浮在地面以上半米，恰好笼住野草，天边起伏群山的黑色剪影仿佛漂浮在这雾气之上。
强风翻卷吹拂时，雾气和雨幕翻滚如海浪。
雨点砸在飞行器的玻璃窗上，雾海之中，忽然透出一点朦胧的暖黄色光芒，仿佛黑暗中的灯塔。
“往那边走。”海因里希说。
靠近一些，可以看见被光芒照亮的小屋轮廓，这时，它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艘小船，因为放下了船锚，稳固地停在原处。
飞行器在屋旁停稳，海因里希让阿诺德先行离开，自己踩过水洼，踏上屋前的台阶，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海因里希绕到窗边往屋里看了一眼，一只兔兔猫忽然跳上窗台，和他隔着玻璃对视。
他又回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海因里希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收起手，在门前等待屋主人放他进去。
咔哒——
门开了，逐渐扩大的门缝中露出林绪的脸，他换了一身普通服饰，不知道为什么衣襟上沾着些污渍。
见到海因里希让林绪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没地方去。”
林绪：“？”
海因里希此刻还穿着典礼上那身漆黑军礼服，但是卡卡拉莫平原的暴风雨把在几步路程里把他浑身都浇透了，再怎么防水的布料也抵不住雨滴贴着脖子往衣服里滑。
他站在夜色中，身后笼罩的是暗蓝色夜光，从房门缝隙中泄露出的暖光照亮他刀劈斧刻般的五官，但雨水让银发贴在额头上，湿漉漉的。
胸前军功章凹凸的边缘花纹反射着灯光，像是微弱的星。
海因里希张了张嘴，解释道：“我很少来新月特区，在这里没有房产。”
“楚家呢？”
“那不是我的家。”
“你过去来首都星时住在什么地方？”
“……借住军部内的宿舍。”海因里希说，“但那里……不允许非军方人员进入，我没法带你一起进去。”
海因里希站在半步外看着林绪，夜风吹来，他的目光微动，一地水珠从眼睫上滚落，溅在沾满泥点的军靴上。
虽然林绪有家，但这房子近乎塌了一半。
可林绪林绪能拒绝一位湿淋淋的楚元帅吗？
完全不能。
他偏头去拿毛巾，刚转回头就见海因里希英俊的面容仍旧冰冷，眉心有一道深痕，但双眼紧随着林绪转头的动作，就好像担心林绪会把他关在外面一样。
林绪把毛巾盖在海因里希的脑袋上，揉了几下，“自己擦擦。”
随后，他开始解海因里希的军装扣子，林绪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脱下海因里希这身漂亮的军礼服是在这种情况下。
海因里希也僵了一瞬，随后发现林绪只是不想把这件湿淋淋的衣服拎进去弄湿地板。
军礼服外套被挂在门外，林绪又蹲下来，一如既往的稍低嗓音，“抬脚。”
海因里希照做，林绪拉开他军靴的拉链，帮他把皮质长靴脱下，和之前他脱下的太空制服鞋一起并排摆在门外台阶上。
海因里希先是一只脚踩在屋内的地板上，随后另一只脚也踩进来，林绪却没有后退，以至于站起来时两人靠得太近，他直接从下方钻进了海因里希的怀里。
海因里希收了收手臂，环抱住林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