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的思衿立在那儿, 过了许久才问杵济:“你主子去段王府之前,知道自己毒息反噬的日子到了么?”

  杵济摇了摇脑袋,回答:“主子从来不记这个。时候不早了, 这会儿估计毒息已经发作了吧。”

  他竟丝毫不担心。思衿却紧张起来, 害怕孔雀在那深不可测的段王府里受欺负。他皱紧眉头, 问:“你可知,毒息反噬一般会持续多久?”

  杵济想了想, 道:“一个时辰应该是有的。这一个时辰里,主子先是毒息失和,然后再经历冰火两重天, 有时候严重了, 失明失聪也是有的。”

  “失明失聪?”思衿不可置信地看着杵济。

  他见过凌曲毒息反噬,当时只觉得凌曲备受痛苦和折磨,却没想过竟然还会出现失明失聪的症状。这样的症状一旦出现, 连一个从未练过内力的普通人都不如。

  “如此这般,就不该让他去段王府。”思衿咬着唇,最终打定主意,道, “我去把他带回来。”

  副官见状,连忙拦着他:“这么晚了, 小师父您身子要紧, 倒不如早些歇息, 明日再做打算。”

  杵济也说:“主子那里没消息, 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这个时候去,恐怕会惹人怀疑。”

  “他不好好的。我也睡不着。”思衿摇了摇头。哪儿能真的忍心放孔雀去给人家暖床呢?本来思衿托他混入段二王爷府的时候, 就隐约有些后悔了。现在得知他会因毒息反噬失明失聪, 便更加后悔。

  毕竟, 线索失败一次,总会有机会再次获得,可是人一旦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思衿看向杵济,郑重地说:“你同我一般高,体型也相差无几。你今夜就扮作我待在寺里,我去段王府找他。”

  杵济听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主子要是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杵济让您以身犯险,会把杵济的头给摘了的!”

  思衿将他扶起来:“太和寺的佛修们向来一言九鼎,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杵济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多劝,只道:“可是小师父您这小腹……也不方便。”

  “这无妨。”思衿微微一笑,转身从衣柜底层的蓖筐中抽出一条压箱底的束带,当众围在腰间展示了一下,说,“用这个绑起来,便可行动自如了。”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杵济张大嘴巴问。不得不说,这东西能出现在太和寺杵济还是没想到的。

  思衿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闪烁:“不可说。”千万不能让他人知道,这条束带以及束带的使用方法,都是主持悄悄授予他的。不然,主持下次不会给他这些了。

  绑好了束带,思衿穿上杵济的衣衫和鞋袜。杵济的脚要比思衿略微大些,因此思衿只能用几张柔软的纸垫在脚后跟处,确保鞋在走路过程中不会掉落。一切都弄好之后,思衿便去牵马。

  其实思衿不太会骑马,唯一骑过的那次还是凌曲带着骑的,当时他骑得坎坎坷坷,也就差没从马上摔下来而已。只不过,他天生会悟,自打那次骑马之后,他便时常思考和观察骑好一匹马需要具备哪些条件,等思考观察得差不多了,拿到一匹马也就顺势能上手了。

  哪怕现在是深夜,思衿也能看清楚他所牵的马,是凌曲经常骑的那匹。那日,凌曲便是骑着它在地下城中带他闲逛的。

  思衿原本以为马会不喜生人靠近,没想到他去牵绳的时候,这屁马就静静地看着他,甚至像是知道他肚子里有孩子似的,蹲坐下来让他骑上去。

  刚骑上马,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一直跑去后山,沿着后山的小路进了城。

  一路思衿都抱着马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小腹不会因为马的颠簸而跟着颤动。马虽颠簸,但速度极快,一晃眼便把他带到此刻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段王府。

  段王府之所以热闹,便是因为那冲天大火将附近的房子烧得七零八落。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为救火一事忙得不亦乐乎。

  思衿下了马,将马牵至隐秘安全的地方安顿好,便随着人群走向段王府。

  人群都是来看热闹的。各个交头接耳讨论着着火的原因。

  有说是段王府走了邪祟的。

  有说是段王爷品行不端惹了僧军的其他某个部的。

  有说是对段王爷爱而不得痛下狠手的。

  更多的,便是说这火是王府后宅那些女人自己放的。

  他们猜着猜着便猜到今日入王府的神秘美娇娘头上。说是这位美娇娘有着惊世骇俗的容貌,五彩斑斓,活生生是从画上走下来的。只是此人容貌虽好,心肠却十分果断,一来就放了把火,将段二这十几年来的风流债一并都烧了。

  思衿听出他们说的是凌曲,便仔细地听。可是这些人话锋一转,竟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聊起别的来了。思衿只好收回耳朵,认真思考待会儿怎么借机进入王府。

  既然是后宅着火,那么后宅是肯定不能待了,段二王爷并府上众人肯定要另寻别处歇脚。因此王府虽大,找起来并不是毫无头绪。

  于是,他便借着府中人打水的间隙,侧身闪了进去。

  入王府的这一路,他既没有看到凌曲,也没看到段二王爷,段二的妻妾倒是看到两个,各个神色匆匆,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尽量撇开这些人的视线,思衿小心地绕进一个其貌不扬的屋子里,转身将门关上。

  方才一路颠簸,他感觉缠绕在腹中的束带略微有些往上移,为了等会行动方便,他需要偷偷将束带的位置调一下。

  刚解开外袍的系带,身后一个黑影便蓦然绕了上来,用力捂住他的口鼻。

  思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黑影却伸出另一只手,在他小腹轻轻摸了摸。

  -

  凌目回到房中,轻轻推了推塌上熟睡的凌凇。他现在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凌凇翻过身来,胳膊遮住双眼便道:“有事便报。”

  “是我。”凌目继续推了推他,“方才,段二来过了。”

  一提到“段二”,凌凇的睡意便瞬间消失了。他起身,看着凌目,皱眉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今夜虽不是自己当值,可是深夜外人一概不能入太和寺后院是板上钉钉的规矩,当值的没理由不懂。

  凌目问:“你可知今夜是谁人当值?”

  凌凇看着他,面色难看起来,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思湛。”

  凌目沉默了。难不成,太和寺的内奸,是在主持身边养大的思湛?

  “现在没时间瞎猜测。找到思湛问个清楚要紧。”凌凇披上外套,“你可知,你在太和寺见段二一事若是让主持知晓,你之前的身份就保不住了。”

  凌目咬了咬牙,点头。整个太和寺,也只有凌凇知晓他真实的身份。今夜之事一旦暴露,他的身份对于太和寺来说,也就不算是秘密了。

  “以前都是你在说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太和寺,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我走在你前面。”凌目苦笑了一声,“可若是能将这内奸挖出来,折我一个好像也不亏。”

  凌凇侧眸看着他,道:“别说丧气话。你不会离开的。放心。”

  凌凇的话宛如风浪中的一座城,安稳了凌目彷徨的心:“何出此言?我的身份暴露了,万万不能在太和寺待了。”

  凌凇却道:“主持看人向来不重身份,只重佛法。若他顾及身份,当初的我就不会进寺。”

  “可是……”凌目不由地低下头。可是他原先是个凑巧被段二赎了身的清倌啊!在西厥,清倌是再卑贱不过的了。

  这凌凇却是不知道的。

  二人在后院与大殿的途中遇见今夜当值归来的思湛。思湛见了二人,高兴地丢了扫帚跑了过来:“大晚上的二位师兄为何不睡?难不成典座那里又有什么新的吃食留给我不成?”

  凌目和凌凇对视一眼。凌凇开口道:“没有吃食。”

  思湛见他们的神情不同往常,于是便关切地问:“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思衿出事了?”

  “方才闯进太和寺后院的那个人,你认不认识?”凌凇问。

  思湛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谁闯进太和寺了?为何我当值的时候没有看见?”

  “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在当值期间偷懒睡觉错把人放进来了?”凌目道。

  思湛听了连忙摆手:“当值期间是不可睡觉的。纵使再困,这戒思湛也不敢犯。”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凌目和凌凇互相看着对方,一时辨别不出真假。毕竟思湛同思衿一样,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而且这孩子从小在主持的庇佑下长大,要比寻常孩子少走许多弯路,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不识轻重的事情来。

  凌目对凌凇道:“也许是段二另寻他路闯进来的。太和寺后面便是后山,从那里走虽然绕远,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才你面对段二的时候,可见他风尘仆仆?”

  凌目一愣,回答:“没有。”

  “从后山经过,必须骑马。太和寺夜里静谧,马蹄声定然明显。我若是段二,宁愿走前路,也不会舍近求远。”凌凇道。

  他这么一分析,凌目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既不是思湛放水,又不是从后山而来,这段二难不成凭空飞进止水堂的么?

  “我好像知道了。”这时,一旁思湛突然说,“我好像知道是谁放他进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内鬼会是谁呢:)

  对。内鬼是作者hehe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