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 涂山雄将朝臣一个一个全看了一遍。

  他斜倚在王座上,整个人有些萎靡,能看得出昨晚一夜酣战, 费了不少精气神。本来今日大可不必宣见所有朝臣的, 可北疆那边派了的使臣来迎亲, 需要满朝文武一齐做个见证以显庄重。

  人虽然已经到齐,他看来看去却总觉着少了一个。

  “巫马真去哪儿了?”

  “回禀王上, 城主他方才出去透气了。”毛晋见状,上前回话。

  “他总比别人事多些。”涂山雄心中不悦,可嘴上还是要装作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他没睡好, 这让他本就狂暴躁郁的面容蒙上一层灰翳, 谈笑间有股力不从心的阴鸷。

  他知道巫马真只是来凑个热闹,向来不关心这些,便赶快进入今天的主题:“人可接来了?”

  “回禀王上, 早在午时到了。这会儿应该在后殿等候呢。”毛晋说。

  “胡闹,”涂山雄佯怒,“怎么不跟本王说?好生怠慢!”

  毛晋赶忙赔罪:“是奴才礼数不周,奴才该死。”

  涂山雄点到即止, 手一挥便道:“罢了,宣他觐见吧。”

  他看了毛晋一眼, 补充道:“你亲自去。”

  毛晋奉了旨意去后殿寻人, 只见软轿还停在殿内中央, 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好在后殿他来了无数趟, 早已是轻车熟路。毛晋便耐着性子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

  最后,他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发现了一传持珠。

  捡起这串持珠, 他暗暗道了句“不好”。

  “什么?”

  大殿上, 涂山雄语气不善:“你说人不见了?当真不见了?”

  毛晋缩着脑袋将一挂持珠呈上去:“奴、奴才赶到时, 只发现了这个。”

  一旁的右侍见状,回答:“太和寺僧人向来稳重,丢东西的事恐怕不曾有。”

  “你的意思是?”见他话里有话,涂山雄半眯着眼睛问。

  毫无表情变化的右侍想都不想继续道:“许是方才那段时间被人强行带走了。”

  “强行带走?谁敢在本王的后殿做出这种有失颜面的事!”涂山雄不信。

  “应……应该是被人强行带走了。”见瞒不住了,毛晋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奴才赶到凉亭的时候,依稀似乎看到地上有一些血迹……”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连北疆来的使臣,都装聋作哑,只等涂山雄给个回话。

  涂山雄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

  若是人已经交给他们北疆,是死是活便不再关他的事。可人没交到给北疆就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究竟是谁?谁敢在这个紧要关头坏他好事?!

  “搜!给我狠狠地搜!就算把这宫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贼人搜出来!”他吼道。

  -

  思衿腹中空空,哪怕想吐,也吐不出东西来。

  方才那两人见他虚弱,觉得有机可乘,竟不由分说将他强行拖走,扔进一个灰暗的屋子里关起来。

  这屋子横竖不足一丈,周围堆积了许多草料,看样子是个喂牲畜的粮仓。

  虽不算整洁,但好在可以暖身,思衿便索性躺在草料上。躺着要比站着好些,至少胃里翻腾的滋味少了许多。于是借着草料,他又睡了一觉。

  直到感觉有人绑住了他的双手,用力按压他的小腹,他这才兜兜转转醒来。一睁眼,他便感受到两个阴沉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于是他冷着语气问:“你们要干什么?”

  因为记得盛玉山的叮嘱,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可是眼前这两人却变本加厉,一再对他做些不仁不义的事,这让他感到不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论是谁,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为首的那个见他醒了,危险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们若是用刀将你肚子里的孩儿挖出来,你会不会死?”

  另外一个附和:“哥哥你开什么玩笑呢,他这样的,怕都怕死了吧?”

  “肚子里的孩儿?”思衿皱眉。这两人眼神分明是好的,可为什么却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你瞧,他竟然还装疯卖傻。”为首的气笑了,“我们盼天盼地都盼不到的东西,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可见这老天当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是了,哥哥平日里可是最受官家宠爱的,纵使这样都没能怀上子嗣,凭什么他就能?”男子说。

  为首的听了这话,心头像是被刺了一刀。

  “杀了你,我便是下一个。”他望着思衿,咬牙说。

  眼前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思衿暗暗抓紧身下的草料。落星不在身边,这该如何是好?

  “杀了我,官家会动怒的。”思衿说。

  他可是官家费了好大力气请来和亲的人,若是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肯定会惹出很大的麻烦。就算恨他入骨,也该为自己考虑才是。

  “你在同我叫嚣?”为首的男子一脸怒容,蓦然捏住他的下巴,“今日你就算死在这里,何人能够发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哥哥,杀了他,以绝后患。”一旁的人煽风点火。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思衿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同他俩并无瓜葛,为何偏要致他于死地呢?

  “哥哥,看!他解开了绳结!”忽然,眼尖的男子叫了一声。

  为首的看过去,果真见绑着思衿双手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

  “当真是有些本事。”为首的红衣男子冷哼一声,眼神变得怒火中烧。

  纵使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在双手被捆起来的情况下解开绳子也是不可能的。思衿不由将目光放在这个穿湖蓝色衣衫的男子脸上。

  此人虽然处处让着穿红衣的男子,可言语暗藏软刺,手段阴险高明,要比红衣男子还要难对付。

  有这两人在,自己恐怕一时难以脱身。

  突然,红衣男子上前一步,用力掰开他的唇齿,将一粒白色的药丸强行塞进他的嘴里。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思衿并不想吃,无奈他被两个人桎梏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哥哥,你喂给他的是什么?”穿湖蓝色衣衫的男子问。

  红衣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落子药。”

  只要将这药吞食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腹中孩儿必定夭折,再无回旋的余地。

  思衿额间生出细汗。虽然他知道自己腹中并无生命,可是这药一入口,浑身上下仿佛都在齐力抗拒,一定要他将这药弄出来。

  待两人松开他之后,他跪倒在地上不住咳嗽。

  “只剩半条命了,随他闹吧。”红衣男子见尘埃落定了,冷冷地看了一眼,便要出去。

  “哥哥先走吧,”湖蓝色衣衫男子微微一笑,“我还有样好东西要送给他。”

  红衣男子走后,整间屋子一时安静下来。

  越安静的人越危险,思衿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与眼前这人保持距离。

  男子也不多说,坐下来,坐到他身边。

  “出去。”思衿沙哑着声音说。他本性纯善,看待这个世间的目光很单纯,长这么大从未厌恶过什么人,眼前这人是第一个。

  男子“嘘”了一声,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思衿这才发现,他袖侧的布袋竟生生钻出好几只老鼠。这些老鼠饥肠辘辘,见到草料便往里面钻,一时间爬得四处都是。

  思衿看得头皮发麻,只能退缩在一个小角落,瞪着此人。

  湖蓝色衣衫的男子站起身来,扬起嘴角:“好心提醒你,这些老鼠可都是食过死人肉的。被它们咬上一口,后果你该清楚吧?”

  思衿强忍着恶心,不说话。

  男子自觉差不多了,老鼠袋子一丢,便晃着身子走了。

  徒留思衿和这满屋子的老鼠作伴。

  “亮、亮银……”待周围恢复安静,思衿虚弱着身子喊。袖中的大蛇早已按耐不住了,这些四处乱窜的老鼠宛如一块块鲜美的肥肉,馋得它直流口水。

  本来方才就该出来咬死这两人的,只是它瞧着夫人似乎还能对付。

  毕竟夫人告诫过它,不到万不得己,不能伤及人命。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出去再说。思衿这样想着,脚边捡起一块石头,想要将门砸开。忽而大门竟从外面自己迸裂开来。

  思衿没有看错,沉重的门扉不堪一击地化成了齑粉,一个身影逆着光线,站立在门边。

  他从未见过生来从容的人动怒,可是凌曲眼神凌厉,手中分明拿着不知从何人手中夺来的砍刀,刀的边缘正在不停地滴血。

  方才那名湖蓝色衣衫男子的尸体,已经被凌曲像丢一件破烂被褥一样,随手丢在门外。还剩个红衣男子束手束脚捆在一边,瑟瑟发抖。

  “过来,阿衿。”凌曲朝思衿伸出手。

  思衿上前踏了一步,下一秒便落入凌曲的怀中。看着凌曲波澜不惊的眼神,他竟莫名多了三分委屈。

  他今日被人欺负了。

  明明主持告诉过他,要以德报德,以德报怨的。可是现实却并没有这样发展,他的忍耐反倒令这些人胡作非为。

  凌曲弃了刀,将他抱紧。只半天不见,思衿仿佛瘦了一圈。凌曲只是稍微扶着他的背,就能感受到骨头扎在手里的坚硬。

  “无事便好。”凌曲道。

  凌曲身上的花香似乎安抚住了思衿的心绪。思衿闷在他的怀里,沮丧地说:“他们刚才喂我吃了落子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喂他吃这个,可这药苦涩无比,思衿不喜欢。

  “你说什么?”

  谁知,听闻这句话,凌曲渐趋缓和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你打的是我的崽:)

  红薏仁:误会啊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