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忙过一阵, 饭店会关一会儿门，用来收拾和让店里的伙计吃饭休息的时候。
几个雅间的伙计坐在一桌，今天发了工钱, 大家都很高兴, 不停商量着怎么去花。
何友良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有些在意虎子刚刚跟他说的话。
“友良，虎子哥最近为什么老是让你在前面干活儿啊？”何友良正在想事情，突然有人凑到他旁边, 压低的声音道：“前面可比咱们后面累多了，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虎哥吧？”
何友良摇头：“不知道，应该没有。”
“那可说不好, ”大家都在一个桌上, 说的话大家都能听见，立刻就有人说道：“说不定是你无意中做了什么呢，要不你给他送点东西，探探口风。”
何友良摸了摸怀里的荷包，铜钱坚硬的触感让他多了一些安全感：“我想想。”
“这事儿你得抓紧，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之后会怎么折腾你了。”那人很有经验的样子。
只是他说的话，让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何友良，多了一份忧心。
晚上饭店关门后。
何友良躺在床上, 把装钱的荷包举到眼前, 灰色的荷包在朦胧的月光下, 黯然无光, 但这是他爹好不容易才从一件旧衣服上，找了两块完整的布, 给他做的。直到他要到县城来的前一天, 做好才给他。
他们现在住在饭店里, 吃的是饭店后厨做的，有荤有素，穿的是发得统一的衣裳，一人两套。到他们手上的时候，都还是新的，没有一块补丁。
就这样，他每个月还有工钱拿，这样的日子，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何友良把荷包放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睁开，翻了一个身，今天那个人的话，一直他的耳边回荡。
第二天晚上，何友良敲响了虎子得房门。听到回答后推门走了进去。
跟他们其他的伙计六人住一间不同，虎子自己住一间，虽然大小只有他们的房间一 半的，但到底是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里面床柜桌椅齐全，看到这些何友良眼里露出一丝羡慕。
虎子正坐在一张书桌前，抬头朝何友良看来，视线在他手上扫过:“有事? ”
何友良把手上打包好的糕点放到桌子上: "虎子哥，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照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虎子盯着那个油纸包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东西，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
他站起来倒茶，顺便指着一旁的凳子，让何友良坐到他过来: "你这几天在前面做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何友良有些局促。
”感觉跟在后面干活区别大吗?”
何友良摇了摇头。
没有区别吗? "虎子故意问。
”还是有些的吧。 "何友良怕自己说没区别的话，会被一直留在前面干活。
虎子伸出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前面的桌次多，客人也多，忙起来的时候，容易乱。最主要的还是让记住个桌都点了什么。”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嗯……就是用心记。”
“都能记清楚吗？”
何友良紧张的抿了抿唇，觉得嘴巴有些干：“有时候忙起来的话，可能会记混，但一般都不会。”
“其实如果每一桌点的东西都写下来，然后上了一道划掉一道的话，一般就不会弄错。”
何友良表情讪讪：“我不识字。”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何友良愣愣的看向他。
虎子朝他露齿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何友良眼神几番变化：“虎子哥，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啊，”彪子直接道：“老实跟你说吧，我和浩哥很看好你。要不然也不会把你调到大堂，就是想让你熟悉饭店的业务。只要你能学会认字，以后我这份工，就交给你来干。”
何友良眼里露出了震惊，结结巴巴的问：“那，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干，一个字，学还是不学？”
“学！”一个字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
“那以后每天晚上这个时候，你来找我。”虎子笑了，他把桌上的油纸包拿到自己面前：“这个就当是你交的学费了。”
何友良立刻跪到了地上，朝他磕了一个头：“徒弟给师傅磕头。”
“哎哎，”虎子连忙把人拉进来：“你这是干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这，你这弄的我多不好意……”
虎子后面的话，在他认真期待的眼神中咽了下去，重新坐了回去，表情严肃：“你真要认我做师父？咱俩其实差不多大。”
何友良又用力磕了一个头，这次虎子没有去扶，抿着唇想了一会儿，虎子似是下定决心。
“好，这声师父我应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学，我也不能保证让你变得有多厉害，但以后至少能混个温饱。”
何友良摇头：“师父，我认您做师父不是为了以后能吃饱饭，而是因为您愿意教我。您教了我怎么当一个伙计，还愿意教我识字，这么提拔我，不过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你始终都是我的师父。”
“这，这样吗？”虎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心虚。
“师父？”何友良疑惑的叫了一声。
“嗯？嗯，徒儿。”虎子有些别扭的了一声。
何友良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拿起桌上的茶碗，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他：“师父，喝茶。”
虎子接过茶，喝了一口，两人师徒的关系算是大不离定下来了。
——————
“大哥，你说浩哥教了我们这么多东西，我们要不要拜师啊？”第二天，虎子找到彪子问了这个问题。
彪子皱眉，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石学文的厨艺也是跟浩哥学的，我们去问问他。”
陶浩一开门被三个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你们搁着干嘛呢？大半夜的，也不怕把人吓死。”
“我们是来拜师的。”作为代表的彪子发言。
“拜师？我啊？不干，”陶浩摆了摆手：“都回去洗洗睡吧。”
彪子黑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陶浩看了他们一圈，试探道：“你们是想听实话吗？”
实话就是：陶浩自认为全身上下最大的本事就是经商，而眼前的三个人，没有一个是这块料的。
“哼！”彪子哼了一声，转身臭着脸走了，虎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陶浩，最后也跟了上去。
石学文在原地握紧拳头，一脸的坚定：“浩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精进厨艺，争取早日让你满意。”
然后他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亮起了油灯。
陶浩：“……”诶，不是，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何友良端着洗漱盆走进房间，原本热闹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个同屋的室友在他身后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才各自去收拾。
何友良好似没有发现一般，继续收拾着自己的床铺。
自从他改口叫虎子哥师父之后，这种情况，他遇见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明白。
那些人觉得他靠送礼，才让虎子师父对他另眼相待，收了他做徒弟。
他那天拿着糕点进了虎子师父的房间，又空着手出来，肯定瞒不住这些同屋的人。造谣他是靠送礼物才被虎子师父亲睐的，他可以不在乎。
可是他们竟然也拿着糕点去找虎子师父，想通过送礼的方式让虎子师父收他们做徒弟。
对自己给虎子师父带来这么多麻烦，既使虎子师父让他不用在意，何友良依然感到很愧疚，对同屋的这些人，也带上了一丝恼怒。
更好笑的是，这些人被虎子师父拒绝之后，不敢对虎子师父有意见，就开始编排起他来，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尤其是那个之前提议让他去送礼的，原本何友良还想好好感谢一下他，结果没想到，那人知道他和虎子师父的事儿之后，就没有再理他了，甚至有好多针对他的事儿，都是那个人起的头。
何友良收拾好床铺，躺了上去，然后闭上眼睛睡觉。虎子师父让他明天去厨房帮忙，他要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不丢虎子师父的脸。
早上，大家都是同一时间起床，洗漱完，回到房间穿上自己干活的衣服。
“呦，又换了一身衣服呀？这不是厨房的衣服吗？又要去厨房啦？”同屋的室友看见他身上的衣服，阴阳怪气的说道。
一旁立刻有人附和：“瞧你酸的，人家是虎子哥的徒弟，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吗？哪像咱们呀？老实，不会送礼。”
何友良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与其在这里说别人的闲话，还不如好好练练自己，别到时候又被客人投诉扣钱。”说完也不管两人的反应，出门去厨房报道了。
留下气急败坏的两个人：“不就是会拍马屁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窗外陶浩带着虎子正好路过听了全程，不过他们没有出手干预，而是继续往外走，直到出了门有一段路了，虎子才气鼓鼓的说道：“这些人整天不知道好好干活，就知道阴阳怪气，针对人。”
陶浩倒是无所谓：“你也不用生气，这件事就交给他自己，他要能处理的好，你这个位置就给他做。”
“那要是处理不好呢？”虎子追问了一句。
“那就只能继续辛苦你了。”陶浩笑得坏坏的。
“陶公子。”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惊喜。
陶浩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收回笑容，皱眉看过去：“玉兰姑娘，这么巧又遇到你。”
玉兰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但是她又很快的恢复回来，带着温柔的浅笑，向他走过来，有些羞涩，有些几分欣喜，十足的遇见心上人的表现：“我过来给雇主送帕子，没想到会遇见陶公子你。”
陶浩看了眼她手上的篮子：“那姑娘你先忙，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走。
“唉，等等，啊！”玉兰伸手去抓他，被他利落的转身带倒，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篮子里的帕子荷包，散了一地。
玉兰手撑在地上支起上身，一双眼睛看着陶浩，泫然欲泣。
陶浩却不敢上前扶她，自从上次在小巷里救了人之后，他已经和这个叫玉兰的女人遇见了不下三次，几乎每次他出门都会以各种形式跟她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