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山野间狂奔, 山路过于崎岖,马车跑起来像是要把整个车晃散架。

  李印琰怕高涎也跟着散架,让他坐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高涎红着眼, 捂住嘴, 腰间撞到马车上, 疼得他几乎哭出来。

  李印琰噙着笑轻轻帮他揉了揉被撞的地方。

  这山路走了一柱香时辰,才到了平路上。高涎疼得龇牙咧嘴, 踹了他一脚:“快帮我看看, 是不是撞出淤青了。”

  李印琰掀开他后腰,果然看到一处很大的淤青, 应该是刚刚撞在马车上撞的。

  旁边还有几条一指宽的淤青,李印琰笑的更深了, 从药箱里取出药,倒在手上,搓热后轻轻在他后腰上揉着。

  “这次回了你家,咱们买一辆马车里周围围着棉布的马车吧。”李印琰道,“否则遇上崎岖的山路,你这受伤那受伤的, 我心疼。”

  这个提议得到了高涎的赞同, 自己没有李印琰的功夫好, 平衡自然也没有他好,这不遇上崎岖的山路,受伤的就只能是自己,这还是在李印琰的保护下。

  第二日正午马车驶进了海关城,高涎换了一身衣服,掀开车帘, 兴奋的告诉车夫道:“大哥,这条路直走有个高值汇胭脂铺,停到那儿就行!”

  车夫应了一声,高涎进了车里,想想又不对,掀开车帘道:“师傅,就在这儿听一下。”

  车夫找了一个空地停下,李印琰有些不明所以,高涎拉着他下车道:“你第一次去见我家里人,要买一些东西回去,这是礼节。”

  李印琰恍然大悟,跟着高涎进了一家甜点铺,高涎买了三种甜点,李印琰在后面付钱。

  甜点铺掌柜的出来正好看到高涎,一惊道:“这不是高家少爷么,这从军七年,当了什么官了?这李家小姐你可娶不了了,人家早嫁人了哈哈哈。”

  高涎:“哎呀,傅叔,我这七年可没白干,当了将军了,这次前太子谋反,我保护先皇,那可是立了大功!你是不知道,这先皇对我有多感恩戴德,让我一直住在皇宫里,夜夜陪他秉烛夜谈,我说我要出宫,先皇死活不乐意,就连现在的当今皇上,见了我也的礼让三分,你说我这七年白没白干?”

  站在他身后的李印琰没忍住笑了出来,被高涎撇了一眼,立即压下笑意,乖乖站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

  掌柜的打小看他长大,知道他这是在吹牛,撇嘴道:“你小子就吹牛吧,小时候就这毛病,这从军七年怎么还是这毛病。”

  高涎不乐意了,指着身后的李印琰道:“傅叔你不信问问他,他可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说完对李印琰伸出手道,“李师,把你的腰牌拿出来给他瞧瞧!”

  李印琰无奈的摇头,心想,我哪有什么贴身侍卫的腰牌,有也只有代表皇帝身份的龙纹令。

  哦,对了还有临走时儿子给的巡抚令。不知道这些市井百姓认得认不得。

  李印琰想了一瞬,最后拿出了巡抚令,这个令牌是指皇帝特指一位官员去调查特指案件的令牌,又称“钦差大臣令”。

  基本各地官员看到此令都得下跪,乖乖配合调查。

  掌柜的不认识这些官府的令牌,但看起来不像是假的,瞬间对高涎的话信以为真,腆着笑脸道:“高贤侄,哎呀,这点心给什么钱,咱们这么熟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傅叔我不请客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你掏钱不是。”

  转过头对店小二道,“狗儿,快把每一样都给高公子拿一些!”

  狗儿此刻也不敢怠慢,手脚麻利的将每一样点心都打包好恭恭敬敬的放在高涎面前。

  高涎心中得意,嘴上却说着:“这不好吧,我们此次回来也就是回来探亲的,过几日便要走了,傅叔关于我的身份可不要告诉别人。”

  掌柜道:“贤侄放心,傅叔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傅叔绝对不透露你的身份。”

  高涎心想:我就是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没过两天,这整个海关城就会知道,高值汇的儿子当了将军,他身边的那个人来头更大,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高涎满意的拿过点心出了甜点铺,转头去了对面的首饰铺。

  李印琰将整个铺里的东西看过之后,摇头,拉着高涎出来道:“多是次货,送你府中女眷着实心意不诚。出宫时,臻儿给我带了不少东西,说是怕我见你府中家人没有见面礼,从女眷到你父兄,样样都准备妥当,你不要担心了,现在就回家吧。”

  高涎看着李印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说:“你儿子对我还挺上心的。”

  李印琰笑了起来:“你可是他的母后,他怎能对你不上心?”

  他擦掉高涎眼角的泪水,“行了,我们回去吧。”

  高涎点头,二人上了马车往胭脂铺赶去。

  胭脂铺离这里不远,只有一里地。

  高钰正在整理铺子里货物,抬头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以为是有哪家的夫人来买胭脂水粉了,急忙迎了上去。

  车夫停好马车,放下凳子,从车里出来一位俊俏富贵的公子,下了车回过身去扶身后的一位公子。

  待那位公子下车后,一抬头,高钰有一瞬间的没认出来,随后冲着里屋喊道:“爹娘!哥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

  高钰激动的跑到高涎面前,跳在了他身上:“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高涎挂着熊抱的妹妹进了铺子里,四下看了看,没看到爹娘,问:“爹娘呢?铺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高钰从高涎身上下来,跑进里屋去喊人,没过一会儿,小丫头又跑了出来,拉着高涎往里屋走:“在后面,现在正着急的往出来赶。哥,你是不当兵了吗?”

  “嗯。”高涎点头,“不用当兵了。”

  高父高母急匆匆的出来,看到儿子后,高母哭了,抱住高涎哭道:“怎么才回来,娘想死你了。”

  高涎也跟着哭:“我也想娘,朝廷批了我探亲假,以后每年都能回来和爹娘过年。”

  高父在后边默默抹泪,看到站在一旁的李印琰上前道:“你是高涎的兄弟?”

  李印琰尴尬的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正当李印琰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高涎指挥他:“快去把那些东西拿下来。”

  高母打了他一巴掌:“你个孩子,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你自己去拿。”

  高涎只得去和李印琰一起去拿。

  胭脂铺和高府相连,这条街正门是高值汇胭脂铺,隔壁街正门便是高府,从胭脂铺进去,是连着十间客房,往下走是一个花园,有一处假山池塘,另一边种植了一些花花草草。

  过了花园就是正房,正房前世正堂,然后便是前院。

  领了李印琰到了正堂,高涎将李臻准备的礼物一一拆开,原本满心欢喜介绍礼物的高涎,瞬间凝固住了。

  深海幽红的红珊瑚、巴掌大的夜明珠、帝王绿的翡翠云纹玉镯、还有百年难得的红珍珠十颗等等等等。

  这这这,这最贪的贪官也得不到这些东西吧!

  每一样拿出来,吓得高涎都险些站不住,李印琰一连开了十件,一一为高父高母以及妹妹讲解出处。

  听得三人目瞪口呆,过后看向高涎,气得高父起来就是打他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当兵七年,啥也没学会,还学会当贪官了!我高值汇脚踢实地四十余载,咋就生出你怎么个贪得无厌的儿子!把这些都拿走,我们一件也不要!”

  李印琰见高父要打高涎,急忙护住他,道:“伯父您息怒,这些不是高涎的,是我的,是皇上赏给我的。”

  藏在李印琰身后的高涎探出头,委屈的点头:“真是皇上赏给他的,皇上亲自挑选,每一件都承载了皇上的心意。”

  高父有些不相信的问:“真的?那你送给我们做什么?这是皇上赏给你的,承受着皇恩,不能随便送人吧。”

  李印琰一时哽住,求助的看向高涎。

  高涎这几年头铁了不少,半分犹豫都没有,笑着说:“爹娘,你们一直不是希望我娶个媳妇儿孝顺你们么,我这不把媳妇儿给你们带来了。”

  指着李印琰理直气壮道,“这就是你们的儿媳妇儿!我已经玷污了他的清白,他已经是我的人,这辈子只能跟着我了!”

  高父高母一听,两人差点昏过去,高小妹急忙扶住高母道:“娘,不要气不要气,陈家二爷不也是娶了个男人么,你还说我哥要是实在娶不上女子,给你娶回来个男人也行么,我哥这娶回来了,你怎么还吓晕了呢。”

  高母大哭:“我那是说的气话,我怎么可能真的会让你哥娶个男人回来!我这高家的香火怎么延续!”

  高涎撇嘴:“娘,你才不过三十七岁,我爹四十有三,你们正好再给我生个弟弟,让我那小弟传宗接代也是可以的......”

  “你闭嘴,你这个不孝子!”高父要打高涎,被李印琰拦下。

  之前带着的笑脸,此刻也没有了,垂着眼眸不去看高父高母。

  高小妹拉住高父道:“爹,女儿我现在十六,过个一年半载嫁了人,生个小子跟爹姓,也能为咱高家延续香火,你们可别忘了,那陈家二爷当初为了他那男媳妇儿,差点儿投河死了,像我哥这倔驴,死是不可能,但说不回家那就当真不回来了。七年前你们非要逼着他娶李家小姐,结果他跑去当兵,每天生死一线,你们不会还想日后后悔吧。”

  高小妹这话说的高父高母心里亮堂起来,七年前高涎留书说是宁愿从军死在边疆也不愿意娶李家小姐之后,高父高母就后悔逼他了。

  这一走便走了七年,前几年还会送信回家,高父在每次回信不是骂他就是让他赶紧辞了兵回家娶李小姐。

  之后便不再来信了,慢慢的便没了联系。

  高父高母即便有在多的不愿意,也算是勉强接受了李印琰这个儿媳妇儿。

  但是也没了之前的恭敬,反正就是看李印琰哪儿哪儿都不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午间吃过饭,高涎被高父拉去铺子里看门,李印琰便坐在房间里看书,高钰挺喜欢这个嫂子的,高母说来看看他,高钰还高兴的拿了一些吃的过去。

  刚刚下吃食,高母便摆着脸开始训斥他:“虽说你是我高家的媳妇儿了,但是你还是个男人,不会羞耻到让我儿子挣钱养你吧,生养你不会,最起码每天向公婆请安的礼数不能废,听明白了嘛?”

  高钰拉拉高母,笑着道:“娘,你这是做什么?那女子进门还要男方八抬大轿,媒婆彩礼上门提亲呢,人家这媒婆彩礼没有也就算了,这八抬大轿也没有,怎么能要求人家做这么多呢?”

  高钰晃了晃高母衣袖说,“你这要是把这人吓跑了,我哥可就只能打光棍了,别说是传宗接代了,连个相扶过一生的人也没有了,只能等你和爹百年之后,我哥孤零零的一人生活。”

  高母哑口无言,又觉得女儿说的对,自己自责起来,对李印琰的态度也软和下来道:“你,你别介意啊,在府里什么吃不惯用不惯的就跟我说,我让高涎给你办。”

  李印琰点头,对着高钰很感激的笑了一下。

  心想,这公婆还真是最难伺候的一人。

  夜间高涎回来,伺候李印琰洗漱后,躺在他怀里问他:“我爹娘的话你别在意,我娘下午有没有为难你?”

  李印琰摇头:“并没有,多亏你小妹帮我说了一些好话,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父母相处。”

  高涎抱住他说:“是我让你受苦了。”

  从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有些心疼李印琰。

  “无碍。”李印琰说,“这不算是受苦,我很开心呢。”

  *

  高父每次看到李印琰就吹胡子瞪眼睛,高涎就上去扯住他胡子问他:“你这胡子怎么了?是不是想没了?”

  高父整天唉声叹气的,觉得他这个儿子有了媳妇儿忘了爹,天天为了他那个男媳妇儿跟他吵架。是半分委屈也不舍得让媳妇儿受。

  过了两三天后,满城都知道高涎当了将军,李师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一时之间众多商贾来高家拜访,想和高涎搞搞关系。

  高父应付走一批,又来了一批,终于在夜间停了下来,抓住高涎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十年没个交情的怎么忽然来咱家拜访?你小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高涎道:“不是我,是李师,爹其实我告诉你吧,这李师可是来头不小的人,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他也得行跪拜礼,皇上听闻我们要回来见你,特意让人在国库里拿出来的,不然你以为那些东西,随随便便一样是能从哪儿得来的?所以你呀对他恭敬一些,不要老是对他挑鼻子挑眼睛的,你儿子我呀是飞上枝头当了凤凰了! ”

  “真的?”高父将信将疑的问。

  高涎点头:“真的,他来头大的很,但是他的身份不能宣扬出去,爹你明白吧。”

  高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到房间里,坐在桌子前思考,李师,李师,李师,李十!

  “他是皇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捂住了嘴巴。

  看看屋内没有人,只有自己一个,才松了一口气。

  不应该说是皇上,应该算是太上皇,太上皇排行老十,李师的谐音是李十,李家第十子,所以当今皇上见了他也得行跪拜礼!

  高父恍然大悟,给自己两巴掌,暗骂自己竟然对太上皇不恭敬,还给太上皇脸色!

  他吓得险些摔倒在地,急忙找到自己的夫人,叮嘱道:“日后切不可对李师不恭敬,咱们要好生伺候着他明白吗。”

  高母搞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问:“老爷,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种话?”

  “你别管我说什么!你只管记着要对他千般万般好,不能让外人欺负,家里更是要把他当成祖宗供奉,要不然咱们一家子十几口脑袋尽数没了,听清楚了没有!”

  高母一听要丢脑袋,急忙点头应道。

  高涎和李印琰在高家住了半月,两人便出发去了苏州。听闻苏州美景极佳,游人散客的好去处,两人便决定去瞧一瞧。

  送走了一尊大佛,高父觉得浑身舒畅,高兴的哼着小曲,见谁都去打招呼。

  如今的高家不似之前中庸之辈,一瞬间在整个海关城晋升成了名门望族,各个都想和高家攀上关系,一时之间,高值汇胭脂铺成了海关城独一无二的高端奢侈品。

  高父深叹一口气,心想,这也算是儿子给他们高家光耀门楣了!

  马车里,高涎躺在李印琰的腿上,李印琰问他:“你家人怎么忽然之间对我那般恭敬?你对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高涎摇头:“也没什么啊,我只是说,当今皇上见了你也得行跪拜礼,至于我爹想到了什么我可不知道。”

  李印琰无奈一笑,捏捏他的鼻子道:“你呀你,你个小顽皮,总之算是你们家认下了我这个儿媳妇儿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