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剑心才惊觉自己都干了什么,他竟然吻了温慕!

  温慕似乎有些被他吓到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带着一丝的慌张。

  温慕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好像有些兴奋?又好像还有一些期待。

  杨杨为什么忽然亲他?戏弄他?不然怎么突然就来亲他?

  就像后宫那个丑女人一样,是来作践他的?

  想到这儿,温慕心一沉,隐隐疼了起来。

  起初那个丑女人也是对自己百般好,然后整个温家都成了她手里的冤下魂,她当了太后。

  李印琰也是一开始对自己百般好,然后自己为他挣得天下,成了人人喊打的佞宦,最后却要搬他下台。

  没有一个人会对他真正好。

  太后是这样,李印琰也是这样,现在连杨剑心也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在他把一片真心交出去的时候,全都来作践他呢?

  温慕脸色有那么一瞬的苍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缩在了床脚。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静静的看着杨剑心,变得和一开始认识的温慕一样,浑身扎着刺。

  他整个人戒备着,那要命的疏离让杨剑心的心脏有瞬间钝痛,仿佛他与温慕中间横着一道屏障,而温慕在对面冷眼旁观。

  杨剑心忽然有些慌张,忍不住向前靠近了一步,角落的那人便立马瞪了过来。

  杨剑心心一沉,不在靠近他。

  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能说自己太过急躁,忍性不够造成的,不管温慕愿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也是他自己的失误,只有暗暗后悔的份儿。

  太不应该了,把已经迈了一步的小兔子给吓得缩回去了。

  杨剑心想了想措辞,开口道:“慕之,你别怕,我,我不是要冒犯你——”

  “那你也和他们一样,是来作践我的?”温慕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泛着酸,心脏好似两边狠狠的撕扯着,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疼?

  “不是!”杨剑心急忙摇头,想离温慕近一点,因为他感受到了温慕对他的疏离。

  温慕想退,但他已然退到了尽头,已经无处可退了。

  杨剑心急着解释,“我并没有想作践你,我只是心悦你,想与你在一起,想与你成为夫妻——”

  “混账!”这还不叫作践他?

  断袖要如何行周公之礼,他自然是清楚的,以前他还是李印琰身边的小太监的时候,无意看了一本画本,全都是行周公之礼的画面,让他一度的觉得恶心。

  堂堂男儿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行那种事,与他而言便是羞辱。

  温慕是一个自卑的人,因此自尊心也是最强的。

  身体的缺陷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个污点,如今又来了一个想与他行周公礼的人,想让他屈于身下,他怎能忍受这么大的屈辱?

  现在想来,他自己也太过于蠢,竟然全然忘了前几次的背叛,还开开心心和接近他的杨剑心成了知心好友。

  呵,自作孽不可活。

  可温慕心间还是不舍断了这情谊,他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之事便当我不知道,日后你我二人便不要再见面了。”

  说罢,温慕干脆闭上了眼,他不是很想看杨剑心的表情,因为他知道,他会心疼。

  杨剑心虽说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结果,可真正听到温慕说出来,心里还是疼的要命,酸酸涩涩的,很想哭,疼的想把心掏出来。

  杨剑心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哭过,也只在温慕受伤的时候心疼他硬生生把自己疼哭之外,他真的不知道眼泪还能刮的脸疼,咸的想死。

  他看着闭上眼的温慕,眼睛涩涩,一圈泪水绕了上来。

  他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眼泪回去,硬把眼睛憋了个通红,幸好那眼泪没掉下来。

  杨剑心张了张嘴,有些哽咽的问道:“慕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虐,非要问个清楚,非要给个答案。

  温慕翻了个身,缩进了被窝里,停顿片刻,嗤笑一声:“能是什么意思,让你消了这个念头,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被窝里,温慕猛然落了两行泪,有些后悔说了这些话,可这人是要羞辱他啊,温慕你还要贱的贴上去?

  不可能,他温慕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宦官,没有一个人可以再作践他羞辱他,以前那个被人嘲笑,戏弄的温慕已经没了,所以他不需要什么人来陪着他了。

  杨剑心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能哭,手指关节握的微微发白,一丝痛从掌心传来,但远远不及他心里的痛。

  “当真,不可能?”杨剑心不死心的反问。

  一滴泪终于穿过眼眶落了下来,被杨剑心胡乱的擦掉。

  掌心的血染进了指甲里,红艳艳的,意外的晃眼。

  “不可能。”温慕的声音透过被子传来,带着些闷声。

  杨剑心:“你便对我半点儿感情都没有?”

  “没有。”

  “你出来看着我的眼睛说!”杨剑心哭着,便要往起拽他,“我不相信你会对我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你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清楚!”

  温慕揪着被子不放手,在杨剑心拽开被子那一刻,他才匆匆在被子上擦了一把眼泪。

  很平静。

  杨剑心看着很平静的温慕,和看那些他讨厌的官员一样,平静的让杨剑心当真觉得温慕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哪怕是一点点。

  温慕看着杨剑心的眼睛,道:“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把你当做友人。”

  “放屁!”杨剑心双手固定住温慕平静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你放屁。”杨剑心哭的趴在温慕肩膀上,身子一缩一缩的,看着很可怜,他嘟囔着,“你就会骗我,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说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伤害我?”

  温慕的心都快碎了,举起正要抱杨剑心的手,停顿一会儿,又放了下来。

  心道,让他离开自己也是好的,京里这群老头各个想要他的命,把杨剑心拉进来只会让他和自己一样,说不准哪一天就命丧黄泉了。

  自从杨剑心与自己在一起快两个月,他遭受到了多少次危险,每一次都是和他有关。

  即便自己不可能屈于他身下,也不能让他再为自己受伤。

  温慕等他哭的差不多了,一闭眼,狠了心道:“睡吧,明日便不要再来温府了。”

  杨剑心一怔,嘴角微微下瘪,看着好像又要哭了:“你是不要我了吗?”

  温慕轻声的“嗯”一声。

  “慕之——”杨剑心喊了他一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出来了。

  温慕没理他,翻身转进了被窝里,瓮声瓮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对你并没有多余的心思,一直都只是拿你当友人,如果可以的话,你还可以和我继续做好友。”

  “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友人,我接近你就是因为我心悦你,想与你结为夫妻,你觉得我可能会把你当做友人吗?”杨剑心头抵在温慕的身上,他快要窒息了,他快要痛死了。

  温慕捂上心口,那里带着钝痛,酸涩,仿佛被刀千刀万剐一般,可他一直都觉得他与杨剑心只是普通的好友。

  温慕:“那便没办法了。”

  “我们当真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吗?”杨剑心带着颤音,心痛的要死,他捂住心口,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温慕不要他了,慕之不要他了,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温慕不要他了,他可怎么办!

  “没有。”

  杨剑心抹了一把泪,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都带着发抖:“好,末将知道的,日后不会再来打扰大人了......”

  杨剑心下了床,点燃了烛光,背对着温慕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穿好,临走前又道,“......明日卯时我便要回剑门关了,若是不出意外,这辈子便不回来了,杨剑心祝温大人,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说罢便开门出了屋子。

  一阵秋风吹过,让杨剑心的眼睛又开始发酸。

  茫茫星空,心仿佛都空了,没了。

  温慕听到门响,立马坐起来看去,杨剑心已经不在了。

  他忽然慌了,急忙下床去追,却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窗户的风吹进,让他有一时的清醒,从窗户望去,哪里还有杨剑心的身影。

  他躺在床上,脑袋里全是杨剑心。疯了,为什么不能只做好友?

  为什么非要喜欢他?

  杨剑心骑马飞奔回了大将军府,程立桥不在,他将马交给了马夫,失魂落魄的坐在屋顶上看着星星。

  一夜未眠,绞心的痛犹在,杨剑心望着温府喃喃道:“温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追出来给我送行,我便原谅你。”

  大军早已在城外集合,周遭的百姓来为他们送行,杨剑心骑马骑的很慢,频频转头看,渴望那人能追来,但一次次的回头都是失望。

  程立桥看着远远走来的杨剑心,脸色极其难看,看样子昨夜应该是没谈拢。

  今日的天气有些炎热,李印琰在城门上说了一些豪气磅礴的话,杨剑心无心听他讲,眼睛一直看着人群,期望温慕能来。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直至大军起身,温慕都没有来。

  李印琰愉悦的扯着嘴角,看着心不在焉的杨剑心,望着大军愈行愈远。

  问旁边的人:“温慕早晨追来吗?”

  旁边的太监笑道:“皇上可真是料事如神,温总管早晨是要来的,被裴将军拦下了。”

  “呵,朕太了解他了,他从来都是那么心软。”李印琰道,“朕可是给了他选择的,既然他选择了与杨剑心形同陌路,那么就应该断的彻底!”

  温慕肿着眼睛躺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杨剑心送他的荷包,来来回回的摸着。

  心情异常的烦躁,现在满心都是杨剑心,他后悔那么无情的拒绝他了。

  当时一听到杨剑心想羞辱他,他便没了理智,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其实他们两个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小华子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的停下。

  温慕急忙坐起,问道:“怎么样?”

  小华子摇头:“是奴才没用,裴将军将整个温府围的水泄不通,就连后院的狗洞都守了人。”

  温慕烦躁的一拳锤在了藤椅上,手立马红了一片。

  小华子一惊:“大人切勿伤害自己,杨将军见了又要心疼了。”

  温慕一怔,不开心的噘着嘴,看着锤红的手,喃喃道:“他人都走了,怎么可能还会心疼我。”

  远处,一声闷声响的号声传遍整个京城。

  大军出发了,温慕怔怔的望向城外的方向。

  他与杨剑心也就此断了,为什么想哭?为什么觉得即使杨剑心骗他,羞辱他,都没那么重要了呢?

  温慕一直坐到了天黑,裴书还锲而不舍的守在他府外,将小一四人看的死死的,半根鸟毛都飞不出去。

  温慕多少知道了些,李印琰不想他和杨剑心走的太近,通过这次让他们二人决裂。

  李印琰应该知道杨剑心喜欢他了吧。

  温慕更加烦躁了,没想到这次竟然在李印琰身上栽了坑。

  还真是最近几年长了心了。

  他这一招走的够狠。

  就算杨剑心不和他表白,第二天他们也会分开。若是杨剑心和他表白了,就是现在这样,不管是哪一种对李印琰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弊。

  小华子看着发呆的温慕,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杨将军走了,也不能不吃饭呀。

  他正欲上前,温慕忽然瞪了他一眼道:“你回去歇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大人——”小华子正要说话,又被温慕瞪了一眼,只能委屈的走了。

  大军行至了荒郊,离下一城还有一百里,夜间行军不安全,且不到急行军的地步,因此大军在荒郊扎营。

  杨剑心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有时候听一起的人说话,听着听着就开始发呆了。

  满脑子都是温慕。

  所有人都开始歇息了,只剩下防卫队护着。

  杨剑心躺在土丘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每一颗都是温慕,太想他了,想策马回京城,去温府对他说,可以不做夫妻,只做朋友,只要还能陪在你身边就行。

  杨剑心翻出怀里温慕的手帕,属于温慕的味道已经没了,只剩下他一身的汗臭味。

  又想起了那晚他看温慕看到流鼻血,温慕给他手帕让他擦血。

  好后悔。

  杨剑心把手帕盖在了脸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该昨天晚上忍不住亲了他,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杨剑心哭的不敢大声,怕被人看到,只能呜咽着,小声念着温慕的名字:“……慕之……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