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就知道姓陈的是什么货色,听见春花颓然说出这话,陆京墨还是心头一沉。
和前妻介绍的心理医生聊过,陆京墨很清楚,喜欢同性并不是一种病,这种喜爱可能是后天形成,也可能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喜爱不能抑制,喜欢上同性、异性都没有错。
但对感情不忠诚,是绝对不道德的,不可原谅的。
“那些野男人,有找过你麻烦吗?”陆京墨问。
何春花摇头,“那些人和谢穗不一样,没有不切实际的愿望。谢穗被陈光源骗了,就在她死前半年,才彻底认清姓陈的骨子里只喜欢男人,无论是我还是她,不过都是他传宗接代的工具。我生欢欢几乎丢了半条命,不可能再生,陈光源一心想要个儿子延续他陈家的香火,所以才找上谢穗。”
“要说傻,谢穗是最傻的。学艺术的人,骨子里是讲究浪漫的,她留给我的遗书里写,在峨眉山初次遇见,她以为的一眼万年,对方却在考量她的基因是否足够优秀,能替他生出一个质量优良的儿子。谢穗死前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她本来是打算带着小时一起跳崖的,我接到消息赶过去,孩子还好好的,到底她狠不下心用这种手段报复。”
陆京墨听罢也是深深叹息,“姓陈的伤天害理。他到底图什么?生儿子就那么重要?”
何春花沉默不语。
“对了,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了吗?”
何春花沉默地摇头。
发现陈光源性向是在谢穗上门挑衅之后。那次何春花大怒之下决心离婚,为了搜集证据,暗中跟踪陈光源,发现他除了给谢穗买了一处房产,郊外另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子。
在那所房子里,没有华丽的装修,昂贵的家具,只有一幅幅没有五官的男子全身素描图。何春花好歹和陈光源做了那么多年夫妻,知道他年轻时学过画画,后来因为继承家族生意搁置了,认得出是他的笔触。
陈光源画了一幅又一幅素描,穿着衬衣的少年,挎着单肩包,即使画上没有五官,也能猜出,画中人应该是笑着的。
这个男人是谁?他现在又在哪?
没人知道。
后来两人摊牌,何春花即使不想,也见到陈光源那些小情人几次,无一例外都是模样清纯五官柔和的温润形象。
都是照着那个男人的样子找的吧?
说到这,她扯着嘴角冷笑,“我不知道是该说他专情还是滥情。据我所知,他另外找的,女人就谢穗一个,给他生了儿子,他就懒得骗她了。这些年,虽然身边年轻的男孩子来来往往,他的口味从没变过。”
越说越让人生气,陆京墨怕春花情绪崩溃,岔开话题,“这种人由他作死去吧。那个小家伙,你打算怎么安排?”
“谢穗把他监护权交给我了。我养呗,反正也快成年了,他爸爸再怎么不是人,孩子无罪。”
“你养着不觉得堵心?送掉让人收养吧。”
“送谁?当下的福利制度我不大放心,这么大的孩子几乎没人愿意照管。就算有,要是收养家庭对小时不好,我良心上过不去。”
“你就是太有良心了。”陆京墨恨铁不成钢,“你不放心别人,我家总还算可靠吧?”
“你家?”何春花瞪大双眼,“你有儿子,何必自找麻烦。”
陆京墨撇嘴,“我有儿子,我儿子没儿子啊!我不是随口一说,认真想过了——陆沉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但我这当爹的也不能让他老了都没人照应,早就想给他收养一个了,这不是正好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这样想的,姓陈的不做人,耽误你这么多年,我呢,也不肯死心,就这么耗着呗。我看不惯他,有机会能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他儿子让我儿子收养,那不就是我孙子吗?想想都觉得痛快……”
何春花闻言失笑,“老了老了还像小孩子心思。”
陆京墨一本正经道:“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啊!花花,你想啊,以后你和我结婚了,那不也比姓陈的高出一辈吗?”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你说的是认真的?”
“真!怎么不真!我看那孩子挺好的。”
“小时性格内向,无端端把我学生推下楼,你也觉得没问题?”
“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那学生是姓陈的打的呢!没关系,小孩嘛,亲妈死了,心态肯定不好。要说不像话,陆沉比这还野呢,让他们爷俩斗法去吧。”
何春花有些动摇了。诚如陆京墨之前所问,她再圣母,对于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丈夫是个骗婚骗感情的人渣的小时,不可能做到完全心无芥蒂。
至于收养家庭,陆家确实是最合适的。一来陆家家风开明,养个孩子于陆家人而言并不是关系香火家传的头等大事;二来,孩子送到陆家,陈光源没能力在陆家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孩子或许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
“户口还是放在我这里。如果陆沉能以哥哥的身份帮我照管他,那当然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不过你和我说了都不算数。”何春花长舒一口气,“这事,得听陆沉和小时的意见。”
“那就等着瞧吧。”
两人想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并肩站在窗台前,俯瞰楼下的青草绿树。默默无言,但彼此都感觉安稳惬意。
歪着头听了全部故事的猫猫摇了摇尾巴,看着两人背影,心头感慨万千。
猫猫一直以为,这个时代一夫一妻,婚姻不讲究门当户对,只要双方心悦彼此,就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像租给商榷房子的陈教授夫妻一样,即使垂垂老矣之时,连爱人也记不起,但那份爱依然存在。
原来不是都像陈教授夫妻一样么?
姓陈的渣男,心有白月光,也不妨碍他身边男男女女如走马灯一样更替,死掉一个也好不惋惜,甚至觉得扫清障碍,大感轻松。
就像——
猫猫的父皇。
先皇后贤良,出身名门。康元帝不许任何人与之比肩。贵妃淑妃是爱妾,终究也只是妾而已。帝王的宠爱是恩赐,给她们的,和给明月狼的,并没有两样。
因此,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妒忌、指摘。
古时是这样,现在是这样。
有权是这样,有钱是这样。
都这样,便对么?
猫猫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了病房,他在人们脚边穿梭,听见从商榷病房出来的陆沉被他父亲叫住,三言两语谈妥收养陈时——以后就是陆时——相关事宜。
两家行事都是雷厉风行的,当即就决定去当面征询孩子意见,出了医院。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来看望商榷:杨长江、周野,还有宋词。
商榷的病房门敞开一条缝隙,猫猫蹲坐在门外,透过缝隙,看见商榷坐了起来,背后垫着枕头,微笑着和朋友说话。商父商母坐在凳子上,坐姿很正,在面前放台电脑就能做学术报告那种。
虽然门开着,猫猫很想跳进商榷怀抱,近距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他不能。
商妈妈,也就是何女士口中的宫教授对猫毛过敏。
猫猫全身紧绷,怕掉下一根毛发。耳朵尖尖地竖起,商榷父母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安静地听年轻人们说话。
杨长江不清楚事情真相,挠着头问商榷怎么摔的。
商榷:“走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一层楼的高度而已,没什么大事。”
周野沉着脸摇头,“不会是边走路边看书弄成这样的吧?商大佬,学习再要紧,也得安全第一啊!”
宋词也附和着说:“是啊,商学长!你这种人才,受伤,简直是暴殄天物!”
商榷低低笑了两声,这成语用得怎么这么别扭呢?但他父母向来不苟言笑,商榷清清嗓子语气认真道:“我真的没事,也不是看书没看路,就是脚滑而已。医生都说没伤到头部,我很快就能出院了。”
三人都带了补品来,放在商榷病床床头,又反复叮嘱商榷好好休养,才离开病房。
商父送几个年轻人到门口,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关门。
猫猫扒着门缝,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商父商母并排坐着,商母给商榷削了个苹果,“你做得很对。何教授跟我们讲了大概情况,做学问的人最重要的是尊师重道。何老师家里有事,你挺身而出是应该的。保守秘密也是美德。”
商榷小口咬着苹果,点头。
他不知道何老师跟父母说了多少,但父母能理解他打抱不平的行为是意料之中的。正直,担当,他们对商榷从小就是这样教育的。
“对了,怎么来看你的都是男孩子?”商母话锋一转。
“咳咳——”商榷被苹果呛到。
这随口一问让商榷心里莫名发虚,好像,除了何欢,商榷是真的没什么女性朋友。
“食不言寝不语。让他吃完再说话。”商父突然说。
“啊对。”商母点头。
商榷:“……”
在父母殷切目光注视下,商榷心脏砰砰直跳,咬雷一样吃完苹果。
“你今年二十五了。我看见何老师的女儿了,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姑娘,她……”文化人讲究含蓄,商母没有接着往下说。
商榷垂下头,父母的期望他不是不懂,但也确实没法如他们所愿结婚生子。
如果婚姻不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那不就是生意或者诈骗么?
“我……”商榷小声支吾,“我们,不合适。我只当她是妹妹。”
“喵!”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猫猫忍不住呼应。对啊,你们不合适!
商母闻言怔了怔,听见猫叫声,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笑话
为什么写猫猫是橘猫?
因为他是大“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