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中秋了,算起来这战事结束近一月,不曾让军兵回朝、亦未曾送来圣旨说些庆功之话,反倒是这般不闻不问,似乎把咱们都给忘了似的!朝中那位究竟是个甚么意思?历数从前,可是从未出现这般情况过的,如此下去,只怕军中心生怨气!”校练好士兵,吴朏与蒋虎品回营帐的路上,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

  蒋虎品皱了皱眉,这段时日军中虽都默契的未曾谈起这事,大将军亦只嘱咐道等皇城圣旨,但是的确如吴朏说的一样,西北大军这一战可谓是建朝之后少有的大功绩,是人人皆能手受朝廷赏赐的大军功?但眼下却是闭目塞听置若罔闻。这可是让历经万险、以命护国的万千将士渐渐心寒啊。

  蒋虎品知道如今盛宁皇帝必定忌惮谢问渊,可若是说盛宁皇帝因着忌惮而这般为之,倒又不太像。毕竟自那钟家破除万险送来粮米后,朝廷也一同送来了粮米,甚至这段时日也未曾断过。若是盛宁皇帝想要舍弃西北军,与谢丞相彻底决裂,必然不可能还这般为之。

  “前几日,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六王爷遗孤叛乱......”如今他们身在这边境地界,山路还未通、消息闭塞,这个消息他还是一次去甄先轲那处时不经意听得的。

  “六王爷遗孤?!”吴朏听得一呆,“啥时候出了个什么劳什子遗孤?我可记得当年那六王爷离世时是没有子嗣的......这......”

  军中人本就对朝廷里那些事不怎的关心,更何况六王爷这事更是少有人知晓,吴朏自然不知道。

  蒋虎品:“具体的情形我亦是不了解,只大概听说那六王爷遗孤打着当年老皇帝篡改圣旨没权夺位的旗号,伙同那两位老王爷叛乱了。”

  蒋虎品听得皱眉,“那这就更应当下令让我等回朝救驾才是!”

  蒋虎品看了眼吴朏,不答,反倒反问一句:“你觉得如今皇帝能放心让咱们在这个时候回去?”

  吴朏粗眉一扬,大声道:“有何不放心!咱们这等护国大功臣,有何不放心!”

  蒋虎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

  换句话说罢,吴将军,老王爷叛乱时候,你觉得皇帝能放如今战功显赫的谢丞相回朝?”

  吴朏蓦地一愣,张着嘴倏然就说不出话了。

  “皇城那位只怕心下清楚得很,这般时候,只要谢丞相心下有一丝他心,盛宁皇帝必败无疑。”

  “.......”这一点,吴朏认同。

  “倒不如先这样放着,等他处理好那几位老王爷的事,才能好好与丞相‘谈话交涉’吧......”

  这话说完,两人就沉默了下去,不再多说,等要走到军营那处,吴朏才又开口:“蒋将军,你说谢丞相是个怎地想法。”

  蒋虎品顿了顿,许久才笑着说道:“经过这一战,亲眼看着谢丞相这般征战模样,我倒是肯定,他想要的只怕就是天下安康太平。”

  吴朏点了点头,他望向天边落日,低声道:“刚才啊,我在想,若是丞相意不在此......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便随了丞相。”

  蒋虎品点了点头,只怕不只是吴朏,如今军中太多人心下有这个想法了吧。

  “不过,只要没有这一日,这些话咱们都不可说出来。”蒋虎品说道。

  吴朏:“我自是明白。”

  话说到这处,走到营帐那边时,两人便听得一人说话的声音,抬眼望去,正好瞧见那钟家老板钟岐云一个人端着个果盘站在丞相营帐外,笑眯眯地说着话。

  “谢大人哪,您梳洗好了吗?我给您弄来了些过了冰的葡萄、香梨,哎,您说啊,这西北就是好啊,风光宜人不说,果子更是甜进了心坎里.......”

  因着博拉伊城都在西北军的护佑下,保存完好,这段时日城中就来了不少曾经因战事逃离的流民,大将军下令大军搬出房屋让于百姓,这两日军中的人都又驻扎到了城边上,谢问渊亦同。

  以前在城中住处分散各处倒也不常瞧见这些,但如今却......

  蒋虎品和吴朏等虽是粗人,可也不是傻的,这段时日这个钟老板与谢丞相同吃同住,万般伺候照顾,他们再蠢也瞧得出不一样来。

  原本以为两人是好友兄弟,可是再好的友人、再过命的交情也不可能这般......俨然夫妻一样。

  虽说心里明白他二人是这样的关系,可到

  底没曾细细瞧过两人是怎么相处的,眼下忽而撞见了这一幕......

  蒋虎品和吴朏二人皆是沉默不敢言语,甚至还不敢往前再走一步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正预转身绕道,前方钟岐云却是瞧见了两人,出声打了招呼。

  只见那钟岐云端着个果盘转身过来,神态自若得笑着向两人点头示礼,说道:“两位将军校练结束,准备回营帐吧?”

  被撞见与爱情调侃说话的人落落大方不见一点窘态,反倒是撞见的人尴尬不已,吞吞吐吐拱手应道:“是啊,钟老板.......这是在、嗯.......忙着呢?”

  钟岐云看了眼果盘点头:“给谢大人送些瓜果,福库克尔的瓜果正熟,早时我让商队的人到南边福库克尔寻了几车的蔬果备着,明日正好中秋可以与军中将士一同尝尝,这处的果子味道极好,两位将军若是喜欢,我请人送些到两位营帐。”话都说到这处,果子也夸了,手中正好端着一盘切洗干净冰凉可口的果子,但却没有一点请两位尝一口的意思。

  蒋虎品和吴朏连忙摇头:“不了不了,钟老板不必麻烦了。”

  钟岐云有礼的笑应:“不劳烦,两位将军莫要与钟某人客气。”

  “这......”

  吴朏看了眼犹疑地蒋虎品,出声应道:“那,就先谢过钟老板了。”

  “将军客气了。”

  说完后,蒋虎品二人与钟岐云客套了两句,就走过丞相营帐往自己那处走去。

  待确定钟岐云听不到时,吴朏又悄悄回头瞧了眼站营帐外的钟岐云,面色复杂地说道:“你说,他们这......是要怎么样呢?那老将军若是知道了......”

  “咱们就别管这些了......”蒋虎品想到方才瞧见钟岐云对营帐中人说话的神情,也是思绪万千。

  吴朏却是不听,又继续道:“我当初就说这钟岐云看谢大人的眼神不对!蒋将军还不信呢。哎,蒋将军,你说,咱们大将军知道这事儿了吗?”

  “我哪儿知道!”

  “哎,也不知,咱们大将军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蒋虎品吴朏两人走开不久,谢问渊就换好衣衫走了营帐。

  瞧着钟岐云拿着签子夹了一块送到他嘴边,谢

  问渊笑道:“你不是说带上山吃,现在就吃着了?”

  钟岐云眯眼笑道:“我刚切好冰好的,正新鲜适口呢,就想先让你吃一口。”

  谢问渊望着钟岐云,微微叹了一口,才就着钟岐云的手,将那块香梨吃了去,果真是入口的清甜冰爽,这段时日因着伤,他几乎没有碰过这种冰凉的食物,今日吃着倒是格外舒心。

  “怎么样?”

  谢问渊眯眼:“味道极好。”

  钟岐云一听,乐着又夹了一颗葡萄递过去,见谢问渊吃下,他还是道:“不过还是少吃些,我还备了些热茶、滋补的,待会儿到了半山那处,咱们再一起吃些。”

  说完,他就领着谢问渊到了军营外,那里钟家的马车已经等待多时了,待两人上了车,就一路向城东的小山走去。

  博拉伊这处山水秀美,因着靠北,树木并不多见,反倒是连绵的草地蔓延到天际。

  不知钟岐云要领到到何处去瞧美景,但许久未出来走动,谢问渊掀开车帘,往那山湖望去,吹着轻风,倒是格外惬意。

  等到了一处只有草的小山半腰,赶马车的兄弟到山下自己玩乐,钟岐云就拿出毯子在半山草地铺就好,把准备好的吃食、小桌、酒水摆放齐整,就领着谢问渊一同坐下。

  清风徐来,极目望去,正好瞧见西边的博拉伊城和军营、以及侧面的金水湖。

  此时,日头渐渐西落,在旷达的草原上,漫天红霞映照,金水湖正如其名般金光粼粼,博拉伊点着和军营点着点点灯火,屡屡炊烟缓缓升起。

  美到极致......亦让谢问渊看得怔楞出神。

  钟岐云在谢问渊身后坐下,将人搂到了怀中,他说道:“你刚回城有一日你歇息时,军中尽是些牛羊肉,燥得很,我就赶到金水湖捕了些鱼,想予你炖个鲜美鱼汤,正好就瞧见了这景致实在美极了。我就想啊,等你好些,能出来走动时我就领你来看看,本来想着明日中秋再来,但军中想来要一起庆佳节,我又怕天公不作美,就挑了今日与你一同瞧瞧。”

  轻风吹起谢问渊鬓角的发丝,钟岐云微微侧过头,亲吻一下,“好看吧?”

  靠在钟岐云

  怀中,谢问渊瞧着落日余晖城中点点灯火,微微点头道:“羲和御日垂山涧,婉罗仙子布红霞,塞上风云广阔,与江南烟雨风味不同,”谢问渊微微叹息:“我......在此多日,竟从未瞧见这般风景,也从未注意到竟是这般的美丽。”

  钟岐云将谢问渊搂紧,轻声说道:“你心中装满天下,自然难得瞧见,这些都是小事,也不必费心在意,我帮你寻着,然后领你来瞧。”

  谢问渊微微起来,侧过头望向钟岐云,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着钟岐云一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没有瞧一眼美景,他笑道:“你领我来此处,反倒放着美景不瞧了?”

  钟岐云听了笑了起来,然后蓦地凑上前亲了亲谢问渊的唇瓣,道:“美景哪有你好看......”

  见谢问渊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钟岐云轻咳了一声,伸手又将谢问渊搂进了怀里,忙说道:“我的谢大人您直管瞧着着天下,而我,好好瞧着你就行了。”

  谢问渊听了一顿,他侧过身子,与钟岐云四目相对,细细地望着眼前的人。

  钟岐云不解:“怎么了?”

  只是话说完后,却见着谢问渊忽而笑了起来。

  在钟岐云怔楞的目光下,谢问渊抬手揽住的脖颈,吻上了眼前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