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一月时,钟岐云预备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就赶往京兆与谢问渊一同过年,但到了十二月底,日日皆有太多事需得他亲自处理,即便之前他就唤了何敏清、刘望才等七八个亲信管事一同处理事务,但不管是与各家生意的商讨、行航的规划、各地生意的统筹谋划、长工的配置等等事宜实在是太过了,钟家在国中任一铺面都忙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是杭州总部这一处了。

  就算再如此的想念,钟岐云都实在没有办法,抽不开身,只能如同去年那样早早给谢问渊备好年货,然后让商队运去。

  盛宁元年十二月二十八,都到了夜半时分,钟岐云才抽出空闲吃些晚膳。

  两菜一汤配上米饭,钟岐云一边大口扒拉着饭菜,一边皱眉说道:“江兄是说,去年京兆一战,我托人留给谢大人的书信是被张家人截去了?”那次书信丢了,其实他并未在意,因为那封信件没有写上谢问渊的名字,也没有落下他的名字。

  当时他就是怕战乱时不小心丢失,让某些有些人察觉到什么,所以才刻意没有写的,但哪里想到竟还有这事。

  江司承点头,“是,钟兄让我去查张家这一年多来所做之事,江某就发现去年九月,人人都在逃离京兆时,张家小公子却赶往了京兆,便也发现那时他家中下人曾和钟家底下的一位新聘的长工常有来往,其实说来钟家工人和张家下人来往也是常事,毕竟两家还是有些生意来往,可恰巧我这个时段特殊得紧,我让人细细查了一番,却瞧出些端倪,丢失信件那人提到过,那几日在他家中来往的人中,就有此人。后来我就让安插在张家铺面的探子暗中查了查,便发现了此事。”

  信丢了让无关之人捡到那倒是没甚么要紧,左右不知是谁写的,又是写给谁,但有人故意偷取,那就不一样了。想到那封信中内容,想到那字里行间无处不在的爱意,钟岐云吐了一口气,张枕风就算个傻子,也能看出他的心思、知道了他的弱点。

  钟岐云没有说话,吃完饭菜,把

  碗筷放下,他才又说道:“你说,若是张家这是想要用我来逼迫谢大人,还是想用谢大人来胁迫我?”

  他和谢问渊之间的事,除了身旁近处伺候瞧见过的人知晓,其余的人钟岐云从未对谁说过,就连刘望才等人他也没有提起,不是说不信任,钟岐云知道就算刘望才、杨香冬等人知晓那也不会对外说一句,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这些事等万事皆定再说也不迟。

  钟岐云望了江司承,至于江司承,虽然他也同样从未对他提起,但他肯定是早就瞧出来了,说不得在慎度那会儿就知道了。

  江司承闻言面上也如同往常一样没有甚么变化,他只是略微沉思,分析道:“若是张家只瞧见了那封书信,想来不可能利用钟兄去逼着丞相投诚,依江某所见,张家动不得谢丞相,以如今的钟家,他也根本动不得钟兄一分,想来可能会用些利处诱你。”

  钟岐云点了点头,那个时候谢问渊并没正式回应他的感情,他也尚未和谢问渊在一起,所以但看书信,只怕也只会觉得他是个用情至深的追求者。

  不过.....

  钟岐云说道:“七月生辰宴那日,江兄知道丞相来过吧?”

  江司承点头,那日他就在宴会场,自然是看到谢问渊的。

  钟岐云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说道:“那日我酒喝得多了些,耐不住回屋,在廊桥一处与丞相亲昵了许久,陆家有人瞧见了,我想来可能还有别人瞧见。”

  江司承:“......”

  冬日的杭州冷冽的海风呼啸吹来,外间灯笼晃得厉害,屋中却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过了好久,江司承才面色如常,与钟岐云分析道:“即是如此,钟兄就当加强守备小心些了。”

  钟岐云:“现在张家想要动我,虽无可能了,但怕就怕在他背后那些王爷,那几位手中有卫兵,若是铤而走险先来杭州拿我,那确实有些麻烦。”

  江司承点头:“据说所知,那两位老王爷手上加起来不过三万卫兵,若是填上六王爷曾经的旧部.....想来至多五万。”

  “不过,就算张家知晓我与丞相之事,只怕他这般告予那些王爷,那王爷也是不会

  全信的,毕竟在他们眼中谢问渊不可能因着我而投诚。”钟岐云说道:“不过肯定也不会放了这个可能的机会,若能绑了我,就算胁迫不了谢问渊,那也能逼着钟家为其卖命。”

  江司承应道:“不过他们手中兵力有限,若想要胜,不管如何都必须确保两点,一是突袭京兆,二是足够的兵力,在此之前他们不敢随意动作,毕竟江南这处可是有数万驻军的,若是打草惊蛇,还未等其入京,就先令江南驻军灭在半途。”

  “江兄说的对,那江兄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不能走明的,就只能用暗计,杭州这处行商开放,但守备亦是严紧,他们若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在战时动手,但无论如何人数至多不过两千。”

  钟岐云嗤笑一声:“千人......”

  江司承接着道:“钟家子啊杭州城中现有三千八百七十五名护船打手。”言外之意就是那几千人不足为惧。

  钟岐云:“何必动用咱们家的打手呢,明日我便亲自去杭州府衙一遭,想来却大人不会放着不管吧?”

  江司承明白了钟岐云意思,他也笑道:“钟兄所言极是,这段时日我再令人加强守备,不让无关之人接近。”

  “有劳江兄。”

  江司承摇头,“应当的。”不过说到这处,江司承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过,如今咱们到底还是不知张家是何打算,就怕他出些险招......”

  “所以,有一事还想拜托江兄。”

  “钟兄请说。”

  钟岐云勾唇笑了起来,神色却是难得见的寒凉:“改日江兄请张家几位公子来钟宅‘做客’吧。”

  要玩,他就陪他们玩。

  但是不管张家想做什么,但凡张家想用他和谢问渊的感情来谋算,他钟岐云就不可能放过张家。想到那一日张枕风说的‘若是事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这话,钟岐云冷笑,也亏得张枕风聪明,那日没敢拿谢问渊说事,不然那一日张枕风就别想离开钟宅。

  盛宁元年十二月,到二年元月,京中数道军令送往西北,里外应和,变换作战方略,打得回鹘慎度连连败退。

  但,盛宁二年元月十五,本已向

  好的西北战局忽生异变,慎度国十万军兵、回鹘十万铁骑攻打驻扎鹤城的西北主力时,叶赫喆突领二十万回鹘军乘着暴雪,转向丠城西南一百余里的昌泰州,未曾料到回鹘突改攻袭方略攻击最是难攻的昌泰州,张盘将军领军十二万不敌,张盘将军、谋士枢密院陈复等战死沙场,守军溃散,一同失守还有尔禾、丘泰等临近城池。

  回鹘军兵又挥师北上,夹击鹤城主力,叶赫喆与大将军谢问灼数次战场对阵,元月二十,大将军左肩部中箭受伤暂不能战,战事急转直下。

  谭元雍大怒。

  元月二十五早朝过了午时都未曾休歇。

  “不管如何,征战至此已不能停下了,此时若是投降,那回鹘、慎度必定狮子大开口要去西北、博德等地?!不单如此,大国之威严丧去,边上那些番邦蜀国必不会安定,如此实在得不偿失,臣以为当立即调遣西南的韦鹤楮将军前往西北支援!”

  令狐则道:“侍中令所说确实不错,但是韦将军从未领军西北,西北战地与西南有本质的不同,韦将军对西北兵不熟悉,只怕不太适合啊。”

  谭元雍望向殿中的谢问渊,道:“丞相,征战过西北的将军还有哪些?”

  谢问渊道:“如今只余下东南的老将军黄威将军,只是黄将军年岁已高,西北、东南数千里,黄将军只怕已不能再行征战。”

  谭元雍闭了眼。

  何勤衍上前一步,说道:“韦将军守备西南多年,西南那般山地复杂、气候莫测的地界皆能胜任,西北那处也定然可行,如今朝中已无比之更适合之人选了。”

  “只能如此了。”谭元雍缓缓开口。

  门下省一位谏议大夫亦上前,“皇上,臣还有一言想说。”

  “说。”

  “韦将军对西北确是不熟,那不若派一位熟悉西北谋士一同前往,这般亦能随时提点韦将军。”

  谭元雍望着这位周大夫,道:“你说的可是丞相?”

  周大夫应道:“正是,近两月朝中下达之军令得胜,几次皆由丞相提点,其中可见丞相对西北之熟识,再者当初谢老将军亦曾提起

  让丞相与陈复等大人一同前往西北,如今陈大人已舍身取义......”

  谢问渊以前从不在朝中议论军中事,但这几月却不同以往,似不愿再行遮掩,他数次提出的战法皆令人震撼,也是于此,朝中人这才看出谢问渊其实并不若他们曾经认知那般不尚武......怪不得当初谢老将军要让丞相去西北,别的不谈,单就谢问渊未在西北却已对战局了若指掌,就能知道谢老将军所提为何。

  只是,谢问渊身份实在特殊,这几月就算朝中大臣心中已有这般想法,却不敢提及一分。

  谭元雍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谢问渊,目光带着探究。

  谢问渊瞧了眼那位提及他的周大夫,这一次他没有等旁人说话,他走到了大殿正中,皇位台阶之下,拱手出声道:“张盘将军忠心耿耿、卫国多年,臣尤记得那日皇上下诏后,陈复大人并未多言放下手中玉板第二日便义无反顾前往西北,而西北大军万人谁人不是家有老小?但是,他们皆丧命于回鹘人的利刃之下!这,对我大晸而言是何等的损失,是何等的耻辱仇怨!我等在那些英烈用性命护卫大晸时,岂能安宁?”

  谢问渊的话说出,堂中鸦雀无声,便是那些往日卬首信眉的文官亦是个个低垂着头。

  “此战不打则已,但打了就不可败下,臣确对西北了解颇深,如今谢老将军已不能动身,战争便是如此,莫管权贵,只有刀剑,战争之后,无人能置身事外。”谢问渊向谭元雍躬身道:“臣,在此向皇上请命,择日赴西北随军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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