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灼尚且年幼,即便同岁,在谋略武、艺上确实不如你,若是你中途不去做那劳什子文官,不去弄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你以为这大将军之位我会给谁!”战场上伤到肺部本就不能全好了。谢成说到这处又急喘起来。

  谢问渊没有说话,只是又起身给谢成倒了杯热水。

  等谢成气顺了,谢成才又慢慢说道,“我心下念的就是将大将军之位交给你,可是如今你已身做当朝丞相,手握大晸四之一的兵权,又统帅百官,权势惊天,若是再将大将军手中兵权放到你手上......”

  谢成道:“就算我信你并无二心,但这般时候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能与其匹敌甚至权势在其之上的臣子站在眼前,魏和朝那般兵权不足皇帝都不能忍,更何况是你?若是这般时候,他向你攻来取你性命,你能不反抗?届时是甚局面,我不敢想。”

  “越是想到这些,我就越是痛恨你去做了这文官。”

  这也算是这么多年来,谢成第一次与他这般说出心中所想了。

  谢问渊沉默许久,才道:“将军所言,我自是明白,我亦明白,做了这丞相就做不得将军了。”

  谢成心下一痛,只听得长子又缓缓说道:“我志不在高位,只想天下太平,这一点也望父亲能明了。”

  谢成没有应声,谢问渊也不再多说。屋中安静许久,谢问渊才又转了话题说道:“今日来此,我还有一事想求将军应允。”

  “何事?”

  “求将军予大将军说一声,届时亲征西北时,把章洪、白兰几人带去吧。”

  章洪、白兰是跟从谢问渊多年的亲信,当年替谢问渊挑选随将的谢成当然一清二楚,他听得这话,蹙眉道:“你这是作甚?想安插下属到军中不是?”

  这话一出,方才父子两还算的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只是早料想到他会这般的说的谢问渊,却是神态依旧,沉静得很,他道:“跟了大将军,章洪和白兰自然就和丞相府再无瓜葛来往了,将军应当也知晓章洪、白兰等人的能力,武艺非凡、有

  良将之才,这般人物自不能拘在丞相府那三寸之地做了侍卫,虚枉此生。”

  章洪等人的能耐,谢成当然明白,若是这几人一心跟从谢问灼那倒是一件美事,但......章洪、白兰对谢问渊有多忠心,谢成也更加清楚,就是因着忠心,才会在谢问渊做文官时义无反顾跟着离了军营、离了将军府了。

  “将军若是不放心,那我亦没办法,但我予将军一个承诺,若是来日丞相府与这几位有利益来往,将军直管向今上揭发,让皇帝治我通武之罪,届时我定不强自辩驳。”

  谢成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应道:“待我予大将军说一说,改日你就让章洪、白兰那几人到军中报到吧。”

  谢问渊站起身,朝谢成深深鞠躬道:“谢过将军。”

  谢成实在见不惯他这般客套,他皱着眉,没有应话。

  谢问渊瞧着外间天已然黑尽,他又继续道:“时辰不早,我那处还有些事需处理,就不再打扰将军歇息,这便告退了。”

  谢成听了一顿,本想问一句是否要在府上吃些晚膳,但这么多年来他都未曾说过这些,一时竟也说不出口,缄默一刻,还是说不那一句,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

  谢问渊听了又朝其拱了拱手,之后转身离开,只是才走了两步,身后的谢成忽而出声喊住了他。

  “对了,有一事,我且问问你。”

  谢问渊转身望向谢成,示意他说。

  谢成瞧着谢问渊,慢慢说道:“前些时日,我在杭州的友人书信予我,他信中提及七月初二曾在钟家宅院瞧见过你......”

  谢问渊眼眸一动,那日钟岐云家宅中人来人往,他自然知道必不可能只有陆雪娴一人瞧见,只怕谢成的探子当日也跟去了钟宅,瞧见了那日的情难自禁,只是,谢问渊望着谢成没有接话。

  谢成仔细瞧了瞧他,见他面上并无波澜,才皱眉又继续道:“他说你与那钟家老板钟岐云举止亲昵,不似友人,甚至之后同进同出,已若......”

  那两字谢成没有说出,但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谢成想到当时瞧见这信中所写之事时,

  他当时就气急难以相信,可杭州的探子自然不可能说出这种假话。

  想到此处,那日的愤怒似乎蕴染到了心里,没有得到谢问渊的回答,他也只能强压那股愤怒,梗着声音问道:“这事是真是假?”

  谢问渊并未回避谢成的眸光,他点头说道:“的确是真的。”

  谢成听得愣了半晌,他原本想着这种事情即便是真,那谢问渊也只会否认,但他着实没有想到谢问渊竟会承认。

  刹那,那股子气就再也压不住了,他掀开被子就想起身,可却忘记时下他已经站不起来,挣扎不动,谢成更气得受不住,直说道:“我当你心下清明,明了何事可做何事不可做,但这般与男子勾扯成何体统?!”

  “谢问渊我且问你一句,你这是想做甚?恩?和那钟岐云这般你是不预备成婚了是吗?”

  谢问渊想到钟岐云说的一辈子,心下泛起一丝暖,他点头道:“是。”

  “你、你、你......”谢成气得都说不出话来,直指着谢问渊。

  谢问渊道:“男子又如何,我与钟岐云真心相知,那有何不可?其实这事方才我可以予父亲说一句‘假的’,亦可以向天下人说一句‘谎言’,但我还是想着不瞒您这位至亲之人。”

  谢问渊口中说出的至亲两字,让谢成一怔。

  谢问渊又道:“只是告知父亲一句,莫要再拿此事说些什么‘不可为之’,您同意或是不同意都无碍,但,这一人我此生都割舍不下了。”

  说完,谢问渊不去看谢成是何反应,他又一次拱了拱手,转身不再停留直接离开了。

  将军府造景并不精细,但却是官员府邸中占地最大的,谢问渊顺着长廊走到前厅,就遇到了守在那处等着他的将军夫人何氏——何秀。

  何氏瞧见谢问渊走来,急忙往前一步,唤道:“应疏......”

  谢问渊顿了顿,何氏这般唤他,就是将他当做家中小辈,而非丞相来对待了,谢问渊不好假装无视离开,也点头应道:“秀姨有何事?”

  谢问渊这么一说,何氏就泪眼婆娑起来,“我本没资格这般说,

  但秀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秀姨求你一事,问灼年岁尚小,还不曾及冠取字,此番去西北进攻回鹘实在凶险万分啊......”何氏垂泪哭泣道:“他哪有那个本事啊,我就怕他一去......”

  何氏泣声道:“秀姨求你予你爹说说,与圣上说说,莫要让问灼去西北......”

  何秀本是温婉柔和之人,知礼知节,往日定不会这般在人前哭泣求人,以往在将军府上时,谢问渊性子冷淡,虽说何秀算得他继母,但两人所说的话屈指可数,更是少有来往,这般想来也是实在焦急才来这处等他许久。

  但是......

  谢问渊到底还是说道:“朝会已定,圣上拍板决断,圣旨不日就下了,这般是再无可能更改了。”

  何氏听了无措道:“那、那能否换个将军,换个人去?”

  何氏这般话确实有些不明理,但谢问渊还是慢慢解释道:“自然不能的,问灼已身为大将军,一国之大将,此时要紧关头他若惧怕不去,军威立不起,那就是让大军送死,以后也莫要去号令三军了。”

  谢问渊说完这话,何氏还想再说,谢问灼就忽而冲了上来,拉住了何氏,急道:“娘您这是在做甚么!我不是早予您说过我非去不可了吗!我身为将军不去战场杀敌,守在家里当那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不成?您莫要焦急,我心里清楚没那般凶险的......”

  谢问渊见谢问灼前来劝解,就不预再留,他看了看只矮了他半个头的谢问灼,见谢问灼朝他悄悄看来,他朝谢问灼点了点头,待瞧见谢问灼愣了愣也僵硬着点了头,而后绕过母子二人走了出去。

  等回到府上,他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而后让人快马送往杭州钟岐云那处。

  钟岐云收到谢问渊书信那一日,亦收到了皇宫送来的谭元雍的亲笔信。

  将谭元雍的信随手扔在桌上,钟岐云拿着谢问渊的书信爱不释手,翻开看了起来。

  “战事将始,万事小心。”落款,问渊。

  苍劲有力的字体写下短短几字,钟岐云看了好久,指腹摩挲着‘问渊’两字,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想念,但到底只能一直摸着这信纸以解相思

  。

  许久许久他长叹一声,才去思量谢问渊的话。他原本以为就算再快,这场战争恐怕也要拖到年末或是明年初时,但哪里晓得竟会这么突然。

  但这段时日,他在杭州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一点传言,甚至让人探查胡家等都未曾发现异样,只怕这个是绝密,暂时无人知晓的。

  钟岐云思量着之后的策略,船早就造了许多放着,只待那些商贾亲自上门找来,就能尽数下水行航了,只是,若战事一开,船工倒是能让一部分走漕运的跟着行海,但还是不足,看来得早些雇佣谋划了。

  这么一想,钟岐云起身去拿了谭元雍的信件,谭元雍在信中提到,让他暂且不要去寻李家老爷,待哪日李家寻来想让他帮忙,他势必想方设法让李家倒戈。

  “如是事成,裴家的位置,你便替了吧。”

  钟岐云笑了笑,往后李家会寻他帮忙的事,钟岐云只想得到一个,此番战争必然不同以往,战争开始,大商巨贾瞧见不对,必定会取出放在李家钱庄的金银,保有钱财在身,那般时候,放出去必然贷收不回,李家再是家缠万贯,那也是招架不住的。李家能做的就是请几大商贾帮忙了,但是胡家这些与其素来敌对,不横踏一脚已算有情了,怎可能去帮他?

  如此他钟岐云倒是可以做些文章了。

  谭元雍让他这么做,就是针对的六王爷,只怕谭元雍已经知晓六王爷的遗孤意欲乘机动作了。钟岐云细细算了算,倒也对谢问渊无甚影响,谭元雍提的这个交易也是做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