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对着红娟使了个眼色,红娟知趣的上前屈膝行礼道:“乐盟主,乐夫人别来无恙。”

  乐夫人抬手虚扶了一把,软声问道:“你是来为风儿提亲的?”

  “嗯。”红娟点了点头,但又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也不是提亲,只是主人与乐小公子已有白首之盟,如今只是想上门问一问乐小公子,可还愿与我家主人再续前缘。”

  乐夫人微微侧过身将身后的乐永宁露出来,乐永宁抿着唇许久才问到:“风儿来了吗?”

  “没有。”红娟平静的回答道:“主人不知我来寻你,我特意请了媒人,若你愿意便约定婚期,此次便同我一起去莫桑城,若你不愿再与主人牵扯便只当我没来过。”说着,指了指身后埋怨的箱子继续道:“这些礼物就当是成全了主人与你这些时日的情分……”

  乐永宁沉默不语,他与风弄影之间之所以分开是因为两人的观念有些许不同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深浅并无关系。

  这些日子江湖此前流传得沸沸扬扬的宝藏之言已经烟消云散,但是那些前去清风派找寻宝藏的门派却纷纷挂起了白幡,当日前去淮洲之人除了他们父子与玄冥教之外无一活口。这时他才明白,原来当日风弄影说的“收场”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喜欢的风儿是玄冥教教主风弄影,他若是想和风儿白头到老就必须接受风弄影,那他所期盼的安宁祥和必定再无可能……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娟见乐永宁不说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她不过是想激一激乐永宁这小傻子,他可千万别真的想和主人恩断义绝啊,不然他回去之后怎么交代!!!

  “主人病了。”红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直接使出杀手锏,什么徐徐图之,根本就不适合乐永宁这墨迹的性子。

  无论心中如何急切,红娟脸上依然满面哀愁:“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上门来。”

  “风儿病了?”在乐永宁出言之前,乐夫人抢先一步急切地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病了的?”

  红娟眨了眨眼睛想要挤出两滴泪水来,但是几番努力后未果,便只能低着头惆怅地说道:“当日淮州苍山山岭之上,乐小公子与主人断情,而后主人便一直闷闷不乐,日日对着一直玉钗沉默不语……”说着,红娟抬起头,终于变得微红的眼睛注视着乐永宁,悲愤的问道:“您说此前明明说好淮州事了便与主人成亲,以后会一直都陪着主人,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乐永宁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红娟却再次说道:“主人对外虽然强势,但是在您面前向来柔顺,事事都听您的,您怎么能因为外人责备他呢?”

  “我……”乐永宁无言以对。

  红娟抿着唇满脸伤感,心中却在暗暗得意,这叫什么!避重就轻?先发制人?倒打一耙?总之乐永宁离开主人就是他不对!!!

  张媒婆见乐盟主与乐夫人对着红娟的态度甚好,即便红娟将乐小公子堵的哑口无言他们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姑娘先前没有骗她,她家主人与乐小公子果真有情,而且如今看乐盟主与夫人的样子好像也不抗拒,顿时觉得剩下的五十两黄金有戏!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张媒婆举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做出一脸感动的模样,感叹道:“这就是诗词里说得深情吧……乐公子啊,有这样一位……一位公子痴心爱慕着你,又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呢,何必将真心往外推……”

  乐永宁抿着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他也想念风弄影,他将风弄影的那缕断发用红绳绑好与那条宽长的发带一起放在那只靛青色的荷包中,日日都贴身放着,每当夜深无人之时都会拿出来看一遍,就好像风儿还陪在他的身边一样。但若是他与风弄影之间的观念之差不能磨合,那么此番分别缘由,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还会再次重复,一次一次的争执只会将他们之间的情分逐渐消磨耗净,往日深情便也成了互相折磨,与其在以后的岁月中让这份情变得丑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至少此刻他们在彼此心目中是最美好的……

  乐君昊看乐永宁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暗暗叹息一声上前解围:“屋里请吧,既然来了御剑山庄总不能不进屋。”

  大家从善如流向屋内走去,红娟走到乐永宁身边低声道:“乐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乐永宁脚下微顿抬眸看向其他人,乐君昊与乐家兄妹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都能听到红娟的话,但他们只当不知,脚下不停径直进了屋。

  乐永宁点了点头转了个弯,与红娟顺着长廊慢悠悠的走了几步,乐永宁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红娟冷笑了一声:“乐公子心地良善并没有什么不好,乐公子见不得血腥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乐公子怜悯弱者也并无错处,只是……”红娟侧过头注视着乐永宁,冷声问道:“您口口声声说将主人放在心上,可您又何曾想过,去了解主人的苦楚!”

  乐永宁愣住了,他回望着红娟:“你这是何意?我对风儿的心是真的!”

  “我们从未有人怀疑过您的真情。”若是乐永宁不是真心,她们又怎么会让乐永宁接近风弄影,但所谓真心向来是最无用的,红娟反问道:“可是您除了真心还有什么?”

  “玄冥教与武林为敌被其他门派视为邪教,人人都想要欺上一欺,您觉得教主修习莲华心经过于狠辣,但你可还记得,教主比您还要少了两岁,您可曾想过他修习莲华心经吃了多少苦头才有如今的功力?”红娟苦笑一声,为风弄影也为玄冥教长叹了一声嘲讽道:“您喜爱主人是真,但是对主人的嫌弃也是真……”

  “……当局者迷,您的想法主人看不出来,他为您能去找他欣喜若狂之下什么都顾不得,您却也觉得自己委屈求全……您怜惜那些江湖之人、怜惜扮做歌女的我,甚至是路边乞儿您也不吝施舍,您的慈善之心对着天下人,却唯独不愿意分出丝毫给主人!”

  红娟的话将乐永宁惊呆在原地,风弄影是他的爱人,在他心目之中如同亲人一般重要,他怎么可能会嫌弃自己的爱人呢!他确实不喜风弄影的行事过于狠辣对人毫不留情,心中希望他能稍微收敛一些,往后行事不要如此血腥。

  佛家讲究天道轮回,他也只是担忧风弄影而已……

  “乐公子啊……”红娟一声乐公子道不尽的惆怅全都包含在里面:“主人自小修习莲华心经,从小到大时常都要在百会穴上插上一根金针以防暴虐的内力损伤经脉,如今主人的功力天下无人敌,但内里冲击经脉的苦楚,经脉受损时的痛不欲生我们都瞧在眼里,可又有谁能真的感同身受?”

  “主人年少封侯瞧着风光无限,就连皇子们都要礼让三分,可是主人年幼之时便要周旋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皇权之下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您父母双全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可是主人从小到大只有一人,我虽与主人情同家人却始终不是真的家人,主人将您当成唯一的家人事事顺着你、处处让着你、时时想着你,就是想永远留住你,可是你却为了那些外人把他抛弃了,难道那些外人比主人还重要?”

  乐永宁听着红娟的一句句低声斥责,心中也不由得升起愧疚之情,他只看到如今的风弄影武功高强,是帝王的外甥、朝廷的侯爵、玄冥教的教主,可是翻过年来他也不过才刚刚十七岁而已……

  “我没有……我只是对他算计我父亲有些难过而已……”

  红娟脸上悲切的神情一顿,但却瞬间恢复如常,他们确实想算计乐君昊来着,可是后来不是查清真相及时悬崖勒马将乐君昊毫发无损地捞出来了嘛,既然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何能认!!!

  “可是,您可知道主人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红娟蓄满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您去问问您的父亲他可曾又半点怪过主人?”

  一开始的眼泪或许是假,但是想到这些年来风弄影的艰难,红娟是真的打心底觉得难过,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滑:“主人的父母是被那些武林中人逼死的,他想要报仇有错吗?”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怪他,唯独你不行!”红娟抬手用袖口用力的在脸上抹过,将泪水擦去却也将脸揉的通红,她哽咽着大声道:“你说视主人为亲人,可是亲人不就是哪怕是与全世界为敌,你也要永远与他站在一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