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淀,连月光都无比昏暗,浓稠的墨蓝色笼罩了整个大地。乐永宁驾了一整日的车,自然比不得风弄影与红娟在马车里轻松,不到三更便缩在火堆旁,身下铺了一层干燥的枯草沉沉睡去。

  红娟手上拿着一根两指粗的枯树枝挑着火堆里燃烧着着木块,低声问道“:“主人,您为何将山庄之事泄露出去,庄规中头一条便是……”说着说着,红娟便熄了声。

  百花山庄庄规第一条便是,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山庄所在,违者处楦草之刑。

  一入山庄,断情绝缘,前尘尽忘。生是山庄之人,死为山庄之鬼,便是嫁出山庄之后,也依然要守山庄的规矩。

  三年前,红娟亲眼见到海棠夫人处决了一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向情郎透露出百花山庄的姐姐。

  那位姐姐连带着她的情郎,两个人被左护法麾下刑堂里的姑姑,当着山庄中所有人的面,活生生被划开背脊上的皮肤,一点一点将他们身上的皮肤完完整整地,如同脱衣服一般剥了下来。

  两个没了皮子鲜血淋漓的人还在地上挣扎着哀号。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皮里被塞上枯草,再由夏堂里最顶尖的绣娘细细地将背脊上的那一道划痕密密的缝好,远远望去好似两个人活生生的人立在原处……直到两个人血尽而死,海棠夫人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们,连同那两个塞了楦草的皮子一同烧掉……

  当年红娟才十一岁,当时的情形吓得她做了近半年的噩梦,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至死难忘。

  所以刚才,从风弄影口中听到‘百花山庄’四个字的时候,红娟只觉得心惊胆战,眼前立即便浮现了三年前处决山庄叛徒时的情形,直到今时今刻,红娟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风弄影此刻面色沉寂,微阖着眼,神情散漫的注视着橘黄色的火堆,他伸出手将手掌置与火堆之上,沉默了良久,才淡淡的回答道:“之前,山庄无人相护,犹如小儿抱金,人人可欺,那些如鬣狗一般的人,都想着上来啃下一块肉,自然需要隐匿。而如今的我,莲花心经已练至五层,世上有谁是我的对手。”说着,风弄影冷笑了一声,视线转向红娟,咬着牙,压抑着戾气沉声道:“如今百花山庄也该再现于世!”

  百花山庄自上一任庄主死后隐匿十数年,当年的苦楚与委屈,自该一一清算,当年那些人欠下的血债,也该一一偿还。

  红娟叹息了一声,不由得担忧的看着风弄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能低头,轻声回答道:“是,庄主。”

  风弄影勾起嘴角,却毫无半分喜意,他的视线从红娟身上离开,却慢慢转向一旁的乐永宁,半晌没有移开视线。

  过了许久,风弄影最终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处于荒郊野外,但这一觉乐永宁睡得极沉,待醒过来时,东边已然天光乍亮。

  乐永宁起身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松动了一下筋骨,随即低头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旁正闭着眼睛的风弄影。

  晨起寒凉,乐永宁便去马车里,自己的包裹中,掏出一件厚实的长衫风衣,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慢慢的盖在风弄影的身上。

  可是衣服刚刚搭到风弄影的肩头,便见到风弄影慢慢眼开了眼。

  两个人此刻靠的极近,两个人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四目双对,风弄影一双如秋水般潋滟的双眸,定定的注视着乐永宁。

  乐永宁慌乱的站起身,手足无措的问道:“那个……是我吵醒你了吗?”

  风弄影眯着眼睛,好似才醒过神来,反应犹如慢了半拍一样,轻轻地摇了摇头:“本来也该醒了。”

  乐永宁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咧开嘴讪讪的笑了一声:“风儿……吃块饼子吧,咱们午时之前便能进城,到时候好好休息一番再赶路。”

  “嗯。”风弄影笑着点头。

  乐永宁伸手将一块干粮饼递给风弄影,总觉得今日的风弄影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想了半天,只觉得应该是餐风露宿累着了,瞧着风弄影的举手投足行事风格,即便不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也必定家中富贵锦衣玉食,又何曾会吃过幕天席地的苦。

  于是他的心中便觉得更加愧疚,对风弄影也更加体贴。

  红娟一夜未眠,在风弄影慢腾腾的吃完饼子后,便扶着风弄影再次登上了马车,乐永宁驾驶着马车再次上路。

  果真如乐永宁所言,车驾行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瞧见了城门,乐永宁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楼——福隆酒楼。

  红娟扶着风弄影下了马车,仰头看着头顶无比熟悉的‘福隆酒楼’四个大字招牌,以及旁边极其不起眼的六角菱形花纹,差点笑出声来。

  难怪这傻小子逃不出主人的五指山,原来是他自己就爱往里面钻啊!

  不过心中再怎么觉得好笑,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等乐永宁将马车交给门口迎宾的小二后,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小二,开两间上房。”一进门见到热情迎上来的小二,乐永宁抢先一步吩咐道。

  福隆酒楼是整个大周最大的连锁酒楼,背后掌柜势力极大,酒楼开遍整个大周,饭菜好吃,房间舒适,除了价格高这个缺点外,唯一让人苦恼的便是店里跑堂的小二过于热情。

  对于乐永宁这种爱吃却又不善于交际的人来说,若不是福隆酒楼里的饭菜,无论在何处都是当地首屈一指的美味,乐永宁真想避开去别处……

  “好咧!”小二热情洋溢的声音高亢无比,尾音拉长好似见到乐永宁一行人便无比欢喜:“客官楼上请,客官小心脚下台阶……”

  依然是两个相邻的房间,乐永宁站在门头探头瞧了一眼屋内,便转向风弄影声道:“你先歇息一下,等过一会儿到了饭点咱们再一起去楼下用膳,今日好好休整一下,明日上崂山,拜访崂山派。”

  “好。”风弄影柔柔地应了一声,与红娟一起走进了房间,站在门里看着乐永宁走进隔壁的屋子里,红娟才关上门。

  风弄影一下子便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嫌弃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吩咐道:“昨日居然有小虫子趁我睡着了爬到我的衣服上,我要沐浴好好洗一洗!”

  “好。”红娟笑着应道:“主人,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帮你要水。”

  风弄影立即挥手,示意红娟赶快。

  红娟退了下去,直接找到店中掌柜,风弄影的要求立即安排妥当。

  不到半个时辰,簇新的浴桶送了过来,里倒了大半桶热水,冒着滚滚热气的水让整个房间都布满了雾气。

  风弄影泡在浴桶里,忍不住舒适的长叹了一声,泡了小半个时辰,才从浴桶里出来。

  红娟将包裹丢在外间的软塌上,风弄影赤裸着身体浑身布满了水汽走了过去,一路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将包裹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他的衣服,烟云锦的那套换洗下来,今日没得挑,只能穿剩下那套白鹭羽的了。

  风弄影套上亵裤,刚打算穿上中衣,就看到里面那个精致的,绣着蝶戏牡丹的白色锦缎肚兜。

  虽然红娟一再说穿着不舒服,又紧又勒非常难受,但是风弄影心中总有几分不信,但红娟说的也有道理,穿在里头的又没有人能看见,穿不穿也无所谓吧……

  思索了一瞬,最后风弄影还是慢慢将手伸向了那件肚兜。

  看着手中不规则六边形布块,四角缝了长长的带子,风弄影眉头皱起,有些为难:这玩意到底怎么穿,六边都差不多长,怎么才能分个上下左右呢?

  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风弄影凭借着肚兜上的绣花终于分清了上下,两条带子系在勃颈上,另外两条系在腰背处。

  穿好后,风弄影自觉没有穿戴错,但他的心中却有几分后悔。果真如红娟所言,又紧又勒一点也不舒服。

  “风儿……风儿在吗?”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与乐永宁的呼唤声:“风儿出了什么事了吗?”

  见屋中没有回应,门外的乐永宁忽然有些急了,虽然那些山匪只敢在人烟稀少出为非作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们潜入城中……

  越想乐永宁心中便越发担忧,他手掌拍门的声音不由得加大,语气也焦急了起来:“风儿……风儿!你在吗?”

  “在…在……我在!”门里的风弄影立即应了一声,连忙伸手解着身上的带子,一边慌乱的回应道:“你等等,我马上出来!!!”

  可是越急便越是容易出错,风弄影用力的扯了一下带子,将伸手的结打成了死结,一下子更加解不开了。

  外面的乐永宁听出了风弄影语气中的慌乱与不对劲,一下子心中更加急切的说道:“你还好吗?我数三个数,就进去了哈!”

  “你别……”风弄影一边拒绝着,一边用力的拉扯身上的带子,不由得急出了一层薄汗,刚刚沐浴过,泛着红晕的脸颊变得更加红了。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的乐永宁快速的大声喊道:“三二一!”话音刚落,便伸手用力将门推开,拴在门后的木栓被直接震断。

  刹那间房门大开,乐永宁见到房间内,风弄影只穿着亵裤,上身一件精巧的肚兜,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身后,长及腰下,两条纤长皓白的手臂暴露在外面,脸上泛着红晕……

  春色无边。

  此情此景,让他一下子气血上涌,脸上顿时变得比风弄影更加红。

  风弄影满脸生无可恋的神情,抿着唇站在原处与乐永宁对视。

  满脸通红的乐永宁立即慌乱的伸手将房门拉上,结结巴巴的道着歉:“对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便将门牢牢关紧,抓住门框的手不断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分明,可见是用足了气力。

  门内的风弄影也满脸羞恼的抬手拍了拍自己脑门,指尖用力,将系在身上的带子扯断。随即将肚兜丢到一边,长长的叹息一声,拿起中衣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