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上，书声郎朗。
刘毅明端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语文课本。打眼一看，他的眼睛盯着课本，嘴里念念有词，但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两天上学的事闹得有点大，同学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几次他一进屋，谈笑玩闹的人立马哑然无声。
就像今天早上，原本他和好几个农村来的孩子租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出门上学。今天起床的时候，屋里还有人洗漱，出门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好几天了，同屋的小伙伴一句话都不和他说，尽量躲着他，只要他在外面转头就进屋。
刘毅明叹了口气，背上书包离开了住处。
今天，他来的有点晚，到学校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都来了，前后左右的聊天，没有聊天的则低着头，奋笔疾书地抄作业。
刘毅明一进教室，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连抄作业的同学都停下了笔，所有人都看向刘毅明。
进门第一排的男生在和后座聊天，笑得前仰后合：“他抢走了阿强的足球，一脚射上了天，谁知道踢到了杨胖子家的玻璃！杨胖子诶！特别凶的杨胖子，他当时……哎，你这是什么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后座推了推前排的胳膊，下巴指着门口，让他回头看。
他们和刘毅明是一列的，刘毅明坐在他们的正后方，刘毅明要是去座位上，必须从他们身旁的过道过去。他一回头，刘毅明正好在他的后面，吓了他一跳，脱口而出，“哎呀，什么脏东西。”
这是最自然的反应，没有铺垫，没有前情，脱口而出的真话。
刘毅明的脸刷一下红了，微低着头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前排的男生心有余悸，手放在胸前，“我是不是应该去拜拜，快考试了，别再考个大零蛋。”
后排的人没有回答他，老师从屋外进来，“老师来了。”
前排的男生连忙转过头去。
刘毅明一坐下，刘毅明的同桌就往旁边移了移，恨不得离着他一米远，要是能换座位，他早就换地方了。
刘毅明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手上一顿，抓着书包的手慢慢握紧，直到教室里响起读书声，他才从书包里掏出书。
拿出书，他也没看，一直神游太空，老师站在他身边，他都没有注意到。
老师拍了拍刘毅明的肩膀，他猛地惊醒，脑袋有点懵糟，晕乎乎地抬头看向老师。
老师勾勾手，让刘毅明跟着自己出来。
刘毅明跟着老师一出去，教室里的同学立马沸腾起来，学堂变成了菜市场，嘈杂吵闹。
老师和刘毅明站在门口，将屋里的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没有刘毅明的好话。
老师皱着眉，朝教室里骂了一句，“好好背书。”然后将大门关死，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走，离大门远些。
教室的外面是走廊，没有封起来，另一侧是栏杆。两个人站在栏杆旁，老师的眉头一直没有放下，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老师是刘毅明的班主任，也是班里的语文老师。齐脖的短发，戴着一个茶色的眼镜，造型和李玉华很像，也是那种严肃的人，不怒自威。只是她年纪更大一些，看起来四十多岁。
她也是倒霉，刘毅明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应该是校长亲自来和刘毅明谈。但校长是个老油条，不愿意得罪人，把事情推给了她。
在她的记忆里，对刘毅明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刘毅明学习成绩中等，不惹事生非，也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乖，乖得让人忽视。
所以事情一出来，她还挺惊讶的，没想到他居然惹事了，可转念一想，心里也明白。
他们这些农村孩子离乡背井，不就是为了前途，他们家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因此让她劝刘毅明退学时，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现在看学生们对刘毅明的议论，离开也好……
“毅明啊，你的退学文件已经下来了，学校这边希望你能尽快离校。你是不是这个星期要回家？问问爸妈什么时候能离校？”
老五他们来趟城里不容易，上次钱老师带着刘毅明交学费的时候，直接给他办了退学。
刘毅明震惊地看向班主任，“不是可以上到这个学期结束吗？”
当时和学校商量的是再上两三个月，上完这个学期。
“现在情况不同了。”
刘毅明低着头，手里紧紧握着拳。初中生也不算是小朋友了，懂事了，虽然没有明说，刘毅明也知道为什么劝退他。
班主任看他这个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毅明，你是大孩子了，老师不想哄你，现在这个情况，转学反而更好。学习需要安静的环境，去个大家不认识你的新学校对你更好。”
刘毅明知道就算他说不，到了下学期依然要离开学校。刘毅明现在十分恨孙队长，明明他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让他当众出丑？将自己的事情闹得全校皆知，如果他不传出去，自己就不用转学。
恨意滔天，刘毅明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深呼吸了几下才平息心中的怨念。
刘毅明阴沉着脸朝班主任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说罢刘毅明扭头走向教室，班主任还想劝他几句，也无话可说。
话分两头，林芙蕖这边就要轻松许多，户口还没有办下来，她脑袋里想着都是赚钱的事，虽然她化妆赚了小一百，但不经花啊，上学一下子花去了十多块，让林芙蕖压力倍增，打算趁着上学前再赚一笔。
要说短时间内赚一笔还是要卖货，虽然上次猴子把林芙蕖的主意全盘否定，但林芙蕖想来想去，还是要去找猴子，找他帮忙。
“你想卖什么？前两天刚来了一批春天的女式衬衫，还挺好的，很好卖，我分你些。”
猴子、林芙蕖、赵细妹坐在大树下，围着一个小火堆烤肉。
猴子和陆绍帮了那么多忙，林芙蕖一直想请请他们，上次被郑晓东打岔之后，猴子和陆绍一直忙东忙西没有时间，林芙蕖只能从家里串了些肉串、蔬菜串，趁着猴子上工的时候请他吃烧烤。
但陆绍还是没空，听猴子说是黑市出了点事，陆绍一直在忙着解决问题。
猴子撸了一串肉串，辛辣咸香的味道在嘴里爆开，“这猪肉串真好吃。”
现在羊肉不好弄，要碰。林芙蕖只能买些猪肉回来，先用酱油和糖腌了一晚上，然后再烤。
猪肉不像羊肉别有风味，如果直接烤，只有表面有咸味，里面没有什么味道。腌过之后里面咸鲜多汁，再配上辣椒粉，吃起来也不比羊肉差。
“特地腌的，可惜陆绍没口福了。”林芙蕖又递给猴子一串刚烤好的，“我不要你的货，你给我找点老乡自己做的女式褂子。”
现在常穿的还是中山装式的褂子，肥肥大大，方方正正，冬天的时候套棉袄，春天的时候套毛衣，夏天的时候单穿，一年四季都是这个。
上次去黑市的时候，林芙蕖看见有人在卖自己做的，纯色的，碎花的，方格的，什么花色的都有。
猴子想了想，倒是有卖的，都是渔民做来卖的，生意一般。这种褂子好做，一般大家都是扯布自己做，省个手工钱。
“这个有什么好赚的，大家……”猴子刚想劝劝林芙蕖，林芙蕖大手一挥，打断猴子的话。
“打住，别再打击我了，我不在你们的地盘上卖，肯定能卖出去。”
赵细妹撸下来一口蘑菇，皱着眉头，看看林芙蕖，又看看猴子，对他们的话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桃桃你要卖什么？为什么要找他呀？”
经过祠堂的事，赵细妹对猴子的防备心减少了一点，不把他当外人了，但也只有这一点点。她依然严阵以待的防备猴子，以防猴子打林芙蕖的主意。
她对林芙蕖有一种迷妹情绪，而且是迷恋脸蛋的那种。她瞧不上猴子主要是因为猴子太丑了，配不上林芙蕖。在她看来，林芙蕖和猴子在一起就是好白菜被猪拱了，她接受不了。
猴子朝赵细妹撇撇嘴，故意逗她道，“因为我厉害呀。”
他们俩遇到一起就是两只斗鸡，猴子平时对自己人和善，可就是喜欢气赵细妹。
“呸，你厉害？你厉害我就是天上的仙女，比你厉害一百倍。”
猴子:“天上的仙女？原来仙女都是又胖又矮的。”
赵细妹是肉肉的圆脸，但绝对不是胖，在农村就是很喜庆的妹子，讨人喜欢。
“你才又黑又瘦。”赵细妹气得捏起一小撮辣椒朝猴子砸去。
“诶诶诶，别浪费粮食，辣椒是花钱买的。”林芙蕖连忙劝架，“你俩怎么跟小孩似的，见面就掐。”
林芙蕖向赵细妹解释道，“猴子做点小生意，认识的人多，我请他帮帮忙。我想着卖卖衣服赚点钱。”
林芙蕖没有把猴子的底都泄给赵细妹，她和陆绍的想法很像，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不信任，而是怕连累。看書喇
赵细妹听到衣服来了兴趣，非要闹着一起去，林芙蕖本来就想找她帮忙，于是带着她一起去黑市。
现在林芙蕖自由了，不用做晚饭，一入夜，三个人就走水路去了黑市。
上次林芙蕖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次赵细妹比她更没出息，一会叫这儿，一会指着那儿。
“快看有萤火虫！”
他们行到水潭，岸边飞舞着几只萤火虫，点点绿光宛若天上亮星。
现在空气质量好，东升村又靠着山，天暖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萤火虫。林芙蕖记得以前夏天乘凉，他们一群小孩子经常在河滩上捉萤火虫，抓到了就放在玻璃罐子里。
七十年代玻璃罐子也是一个稀罕物件，都是用来放咸菜，放酱料的，不是随便玩。那些装萤火虫的小朋友少不了一顿打，第二天一看，屁股肿得三尺高。但下次再有，还是继续装，死性不改。
林芙蕖无语道，“村头的萤火虫更多，明天我让我弟弟带着你去抓。”
“哎呦，人家没来过这里，兴奋嘛。”
“低头，要进洞了。”猴子突然道。
此时，船行到山壁边，赵细妹坐在中间面对着林芙蕖，看不到身后的黑洞，不明白猴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细妹还在傻乎乎的往四周看，寻找山洞。林芙蕖弯下腰，也把赵细妹的头按下。
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赵细妹只感觉到周围突然安静，虫鸣蛙叫都没有了，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哇，这是进山洞了吗？”赵细妹惊喜道。
林芙蕖松开她，直起腰，“嗯，过了山洞就要到了。”
赵细妹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不得了。其实四周都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山洞中传来一阵幽静深沉的声音，猴子幽幽地道，“你看到岸边微微发白的东西了吗？”
猴子指着赵细妹的左前方，看起来有点发白，仔细看看又什么都没有。林芙蕖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但赵细妹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看见了。”
“民国的时候，这山洞是土匪的老巢。这帮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刀下，那些白白的就是死人骨头。”
猴子的手电筒突然照到那个方向，赵细妹眼前猛然一亮，吓得她尖叫出声。
手电筒一照，哪有白骨，不用说白骨了，连岸边都没有，就是石壁。
赵细妹气得打起猴子，猴子左右摇晃，躲来躲去，赵细妹硬是一下都没有打到。
林芙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又开始了。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黑市，赵细妹这个没见识的又惊呼起来。
现在不让做生意，并不是说没有市场，大到百货商场，小到路边小摊，买卖的地方还是有的，甚至农村时不时的有些集市。
赵细妹也是赶过集，去过城里的百货大楼的，只是这样的水上市场她还是第一次见。芦苇荡间上穿梭着一条条小船，船尾挂着一盏微黄的明灯，这让她想起刚才的萤火虫，要是从天上看，这小船不就一只只萤火虫嘛。
赵细妹兴奋地指着一条小船，船上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褂子，远远的望过去像是一艘扬着帆的帆船。
“桃桃，那里有你要的衣服！”
林芙蕖看了一眼，眼睛就看向了别处，那是一条卖布的船，准确来说，只要和做衣服有关的都卖，扣子、针线……就连顶针也有！
“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