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的眼睛藏在厚重的刘海之后，让人看不真切，但即使看不清楚，林芙蕖还是看到了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虽然他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无比震惊。
林芙蕖忙解释道：“你别担心，不会让你做什么的，你要把我送到，然后在外面等着我就可以。”
陆绍点点头，把车子推到林芙蕖旁边，“走吧。”
林芙蕖侧坐在后座上，抓着后座子前面的铁抓手。
现在的自行车都是大轮子的庞然大物，去镇上里的土路又不太平，林芙蕖抓着铁把手，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好几次差点掉下去。刚从一个大坑上过去，林芙蕖松了一口气，突然，车子又冲了下去，林芙蕖重心不稳，大叫一声，一下子撞到陆绍背上，“我靠。”
我靠？是骂人的话吗？这是陆绍第一次听到林芙蕖骂人，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骂人。
林芙蕖明显感觉到陆绍背上一僵，心中嘀咕，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早就看开了“礼义廉耻”，一句脏话感叹一下嘛，需要这样大惊小怪。这倒是让林芙蕖放松了一下，刚开始还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的外男，心里有些紧张，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孩子嘛，认真说起来，陆绍应该喊他一声奶奶。
林芙蕖非常自然地抓住陆绍的棉袄，也不特意和他保持距离了。陆绍倒是背上又僵直了些，绷直了背。
林芙蕖拍了拍他，“别紧张，这路太颠簸了，不抓紧我就要掉下去了。”
陆绍闷声一吭，“嗯。”
林芙蕖也不知道陆绍就是一个闷性子，还是紧张，看他沉默寡言的，林芙蕖主动担起了长辈的责任，和他聊起了天。
“你来东升村多久了，和谁来的？以前是在哪里啊？”
“五六年，和爷爷奶奶一起来的。以前在阳城。”
“哟，你这么小就来了，真是个可怜的。在村子里住的习惯吗？”
“还行。”
“今年几岁了？”
“十五了。”
“你应该也在牲口棚里工作吧，我外婆就在牲口棚下面的村办工作，你有事可以去找她。我们东升村的村民还是挺好的，你要有事还是会帮你的。现在世道乱，你也别放弃，多读书，你现在还小，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情况会好的。”
林芙蕖想着是那个大佬的遭遇，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命运会怎么样。林芙蕖也是心疼他们，莫名其妙的停滞了十年。她不想陆绍虚度光阴，好好读书，过几年高考恢复了，到时候也能翻身改变命运。
林芙蕖的聊天是有用的，陆绍渐渐放松下来，并默默无语，他觉得林芙蕖和自己奶奶一定有很多话题，他奶奶觉得他天天“乱跑”也是这样训他的。
奶奶教育着孙子，说着说着，他们就来到镇上。
林芙蕖先是往供销社跑了一趟，打听到了郑晓东的住址，又去的郑晓东家。
林芙蕖去的时候，郑晓东正在家里睡觉，林芙蕖敲了好久郑晓东才开门。一开门，林芙蕖就哭着扑进郑晓东怀里。
“郑大哥救命。”
在街对面等着的陆绍都看傻了，刚才还霸气踹门的林芙蕖，怎么转眼就哭了。
郑晓东正发着烧，林芙蕖一扑，郑晓东晕晕乎乎的，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这是谁，“槐花？”
“不是，郑大哥，我不是刘槐花，我是林芙蕖。”
林芙蕖松开郑晓东，抽抽嗒嗒地掉泪珠子，林芙蕖弱不禁风，肤色雪白，她梨花带雨的抽泣，有一种特殊的脆弱感，像是一朵娇花，想把她摘掉摧毁。
郑晓东喉结上下移动，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屋里说吧。”
林芙蕖擦了擦眼泪，跟着郑晓东进了屋。
郑晓东家也是一个小院子，就一间屋子，跟刘家的正房差不多大，院子的角落还有一间小屋子，林芙蕖撇了一眼，是个小厨房。
现在房子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院子，偶尔有些单位盖的两三层的家属楼，面积不大，四五十平。还有就是阳城有些民国时期留下来的老洋楼，小别墅。后来常见的多层单元楼要到八十年代才出现，高层就更久了，九十年代才有。
郑晓东的屋子收拾的挺干净，屋子里家具一应俱全，看着挺新，应该是娶前两个老婆置办下来的。
“随便坐吧，我给你倒点水。”郑晓东提着暖瓶倒了倒，一点水都倒不出来。“没水了，我去……咳咳咳……”
话没说完，郑晓东猛烈地咳嗽起来，林芙蕖忙扶着郑晓东坐下，“郑大哥你病了？”
“感冒而已，反反复复的老是不好，不碍事的。你怎么了，为什么说你不是刘槐花？”
林芙蕖脸上一僵，缓缓地坐下，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郑大哥，你喜欢我吗？”
郑晓东微微一惊，没想到林芙蕖会表白，“你怎么了？”
林芙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知道我不好，身体弱，年纪小，没办法马上结婚，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但是我会洗衣做饭，干家务干农活，我会好好伺候你的，等结婚之后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娶我，我真是走投无路，再也没办法在家里待下去了。”
说着林芙蕖要给郑晓东跪下，郑晓东忙把她扶起来，“不要这样，你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林芙蕖把刘槐花强换相亲对象，刘富国因为村里流言要把她关禁闭的事都告诉了郑晓东。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外公不知道要把我嫁给什么样的人。郑大哥你是一个好人，求求你娶了我吧，你不想娶我，我也可以做丫鬟做保姆，干什么我都可以，我不想再待在那个家了。”
郑晓东叹了一口气，“你也是可怜人！我和你说实话吧，我不需要丫鬟，也不需要保姆，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但见一面就结婚也太快了。我这两天生病了，本来想着病好了再去见你，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媒婆，说我想再见面，我这里有了回音，你外公也不会再给你找人了。”
林芙蕖眼中含着泪水，拼命地点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郑大哥。我……”林芙蕖站起身，激动地四处打量，“我帮你干干活吧，我帮你烧水。”
林芙蕖拿着暖水瓶就要往外冲，郑晓东笑着拦住她，“你别忙了，不用急着报答我，我说了，我不缺保姆。”
“奥。”林芙蕖讪讪地把暖水瓶放回去。
郑晓东：“你呀，早点回家，不要让你外公发现你来找我，不然又要说你多事了。”
林芙蕖点点头。
“你怎么来的？要不要我送你？”
“我村里的朋友送我来的，他在外面等我。”
“别让他久等了，我送你出去。”
郑晓东送林芙蕖出门，林芙蕖又郑重地嘱咐道：“郑大哥，你一定去找媒婆，一定不要忘了！”
郑晓东笑了笑，“放心。”
林芙蕖跟郑晓东道了别，朝着陆绍跑去，陆绍本来靠坐在后座上，林芙蕖一跑来，他就站起了身。
“郑晓东在看着吗？看着你就朝我笑一笑。”林芙蕖看着陆绍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陆绍看了一眼郑晓东，他正站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陆绍收回了眼神，朝着林芙蕖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