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长的走廊昏暗无光，只有尽头的一扇小窗放进来一点光芒。
七十八床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病房里，那里靠着窗是最亮的地方，亮到你会忽略蹲在地上紧缩着身子的陆绍。
他缩成了一个团，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腿，脸完全埋在膝盖里。你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无助，他像是暴雨天躲在车底下的小奶狗，湿漉漉的毛发，一脸的无助。
“陆绍……”林芙蕖朝他唤了一声，在他身前慢慢地蹲下。
陆绍缓缓地抬起头，平日里勾人的桃花眼只剩下茫然和无助。
林芙蕖心中一痛，陆绍哪里这样脆弱过，他永远那么稳重的，沉着的……
“陆绍，你没事吧？”林芙蕖又轻声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陆绍的眼中涌出一股热泪，“奶奶出事了。”说着他扑进林芙蕖的怀里痛哭起来。
“好了，没事了。”林芙蕖环住陆绍，心下微酸地轻声哄道。
此刻，强大的、无所不能的陆绍消失了，他如一个孩童一般歇斯底里地痛哭着。
喜怒哀乐，哭好像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长大之后，哭变得很难，尤其是男人。对于他们来说哭就代表的软弱，如果不是触及到最伤心处，他们不会放下自己的“盔甲”的。
赵细妹在旁边看着陆绍不由的鼻酸，虽然他现在像个孩子，但没有人笑话他。里面躺着的是他相依为命的奶奶，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人死了，陆绍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吱！”
老旧的病房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医生从屋里出来。
陆绍从林芙蕖怀里猛地抬起头，看向医生，着急地站起来，可蹲得太久，脚下一酸由不得地踉跄了一下，多亏林芙蕖眼急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没跪在地上。
猴子走过来扶起陆绍，陆绍声音颤抖地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人醒了，但是她情况不太好。我怀疑她这次昏迷是因为肿瘤的原因，具体是什么情况要再照一个片子。不过她不配合治疗，我希望你们家属能劝一劝，只有做了手术才能解决问题。”
“医生，那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吗？”陆绍问道。
医生点点头，“可以，不要说太久，我们在点滴里加了安定，让她睡一会，好好休息。”
医生离开，猴子连忙扶着陆绍进去，林芙蕖和赵细妹跟在后面。
一见四人进来，陆绍奶奶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这段住院时间，她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孩子在一起了。
可即使是笑着，陆绍奶奶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满脸苍白，眉眼之间透着一丝疲惫，给人一种强打精神的感觉。
“奶奶……”陆绍快步走到奶奶身旁，“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陆绍奶奶笑道：“我很好，没有不舒服。傻孩子别哭，人都有这么一天。”
陆绍眼中含着泪，“奶奶，我们做手术好不好？我问过医生了，这个手术的成功率特别高，你躺在床上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陆绍奶奶微微摇了摇头，“我老了，不想再折腾了，成功率再高也会失败，我就想多看你几天，能拖一天就一天吧。”
陆绍奶奶不想和陆绍再为这个问题辩论，太累。她转过话题，朝赵细妹笑道：“你也来了，我记得快开学了吧？”
赵细妹强压住眼泪，笑着点了点，“嗯，我们写生回来了，我还给你带了山核桃，对脑子特别好，等你做了手术，让陆绍剥给你吃，补充营养。”
赵细妹学聪明了，也懂得人情世故拐着弯劝陆绍奶奶了。
陆绍奶奶也算看着赵细妹长大，瞧着她从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觉欣慰，挺好，女人还要聪明点，才不会被人欺负。
陆绍奶奶笑道：“细妹，也会油嘴滑舌了，挺好。奶奶这辈子活着就不聪明，奶奶去了，你要以我为戒，记住我的教训。”
记住什么教训呢？
陆绍奶奶从农村到城里，到大学老师，事业上已经很成功了，唯一的教训那就是感情了。赵细妹是有进步，但也只不过从小孩子变成了少女，陆绍奶奶一说这个，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奶奶，别这样说！”林芙蕖为赵细妹解难，接过陆绍奶奶的话，“你想想你那些学生，你编的教材，你也常说要看着陆绍结婚生子呢？怎么就为了一点事就放弃呢！”
陆绍奶奶朝林芙蕖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拉过她的手，又拉过陆绍的手，将他们两个的手放在一起。
“生子，奶奶是看不到了。你们愿意现在就结婚吗？”
陆绍和林芙蕖对视一眼……
结婚……
他们用后世的词形容就是处在离婚的冷静期，别说结婚了，连情侣都不是了，怎么可能结婚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陆绍奶奶没说一句“不做手术”的辩驳，就将林芙蕖和陆绍满腹的劝说都堵了回去。
大家都劝了，陆绍奶奶一点没松口，那是真的存了死志！
猴子又劝了两句，安定的药效开始发挥，陆绍奶奶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现在这种情况，陆绍奶奶身边离不开人，四个人一直在医院里守着，直到晚上林芙蕖打了热水回来，看三个人都累得睡着了，她叫了猴子和赵细妹。
“太晚了，你们回去吧。”
赵细妹揉了揉眼睛，“别了，明天情况不好，我们还是守一晚上吧！万一再出事，也好有人帮忙。”
“有我和陆绍呢，没事。奶奶的病是一场持久战，我们要养足精神。你们去我家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替我们。”
林芙蕖说的对，以后有的忙呢！陆绍没什么亲人，只能看他们这几个朋友了。
猴子点点头，“行，我们明天早上过来替你们的班。”他回头看了深睡的陆绍，“好好照顾他。”
“嗯，放心吧。”林芙蕖送猴子和林芙蕖出门，回来后见陆绍披在身上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又给他披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