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莹展颜一笑，四位姑娘给李星君施了个万福，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大意湖。
“今日同淋天上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李星君蹲在湖水边，将右手腕上的桃木手串取下，在手中轻轻转动。
天色渐渐落幕，不过有积雪反光，并不太黑暗，李星君在湖边待了良久，将手串缓缓带回手上，然后拔地而起，天上星一声轻鸣，从屋内飞出，载着他往西北而去。
陵州街头，来往之人并不多，平日里最热闹的花街柳巷，也因为北莽大军的压境而生意萧条，北凉区区两百万户，三十多万军队，十户百姓最少有八户家中子弟参过军或者正在参军，战争一起，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户人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为天下人守国门，了不起的北凉王啊……”
李星君轻叹一声，踩着厚厚的积雪，在吱吱声里走过人影稀少的大街，来到门口吊着昏黄灯笼的王府门口。
“我来找二郡主，她在家吗？”李星君在台阶下止住脚步，对将手搭在腰间凉刀的门口守卫说道，他穿着一身白色士子服，头上用纶巾束着发，像是一个小秀才。
“你是谁，二郡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身上隐隐透出肃杀之气的守卫冷声问道，平日里来王府的人他都认识，从没有见过眼前的清秀少年。
“要进就进，在门口装什么孙子呢？”人未至，声先到，满头白发的齐练华在大门之内喊道。
听到老人的声音，守卫赶紧让开，对李星君做出请的手势。
李星君对他点点头，慢慢走进王府，对在雪中等待的老人笑道：“以前不知礼节，如今求了学，当然要有儒家学子的模样。”
“别扯淡了，老夫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齐练华拿起腰间葫芦喝了一口说道：“院里的路你熟悉，自己去吧，好好的装什么样子，还要老夫来门口接你。”
老人说完喝着酒嘀嘀咕咕的离开，李星君摇摇头，一路七拐八绕的走进梧桐苑，徐渭熊的院子在东南方，里面正亮着灯，院里的丫头有认识李星君的，提着灯将他带到郡主屋外。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在学宫求学吗？”
感应到气息的徐渭熊打开房门，对着满身是雪的李星君问道。
“你瘦了。”
李星君打量着徐渭熊浅笑，屋里有暖炉，徐渭熊只穿了一件纯白的长尾鸾袍，显得身子又高又瘦。
“快进来，我给你打打雪。”徐渭熊清冷的面容露出微笑。
“难得遇上这么好的雪，陪我去走走吧。”李星君举着从侍女手里要过来的灯笼说道。
“好，你等我一下。”徐渭熊转身走进屋子，将军机密信都锁进暗格里，然后披了一件软毛披风走出来。
“什么时候喜欢淋雪了？”徐渭熊将李星君身上的雪花拍落，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从小就喜欢。”
李星君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放在春潮湖岸边的围栏上，将上面的雪推落，“大军压境，最近很累吧？”褚禄山那头肥猪死了，不知道北凉还有谁能替徐渭熊分担拂水房的事务。
徐渭熊淡然道：“开始会觉得累，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对了，北陆那些武者有没有找你？”
“找了，不过没找到，他们不知道我在哪。”李星君轻笑了一声说道。
徐渭熊接了几片雪在手里道：“他们要找小雪雕，说是咱们这边有一个剑修偷得星月帝国的，我思来想去，这个人就是你吧？”
“你猜错了，还真不是我。”
李星君呵呵笑道：“你看他们那阵容，七八个陆地神仙，我哪有能耐从他们手里逃掉啊。”
“那会是谁呢！”
徐渭熊疑惑道：“我倒是看了他们拿的画像，跟你确实不太像，不过要不是你，离阳北莽好像也没有这么厉害的年轻剑仙了。”
“管他是谁呢，和咱们没关系。”李星君看着徐渭熊满头白发说道。
“说的也是，呵呵。”徐渭熊笑了一声，和李星君聊起王府趣事。
“年轻人就是好啊！”清凉山顶，白发老人俯视着在雪中漫步的白衣男女，摇晃着酒葫芦说道。
“前辈，能看出来他是什么境界吗？”徐风年负手立在崖旁，忍不住问道，轩辕家族有北凉密探，李星君御剑运蛟龙的事一早就被鹰隼传了回来，纵然此刻他已经是陆地神仙，但是仍然琢磨不透李星君为何战力能超远同境之人。
“实打实的天象境，这不会有错。”
齐练华沉思了一下道：“至于他为何战力远超同境之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一人身负大金刚，大指玄，甚至可能还是大天象，雷峰塔法阵之中的金刚之力不是已经证实他至少有大金刚了嘛。”
徐偃兵抱臂在怀道：“若是前辈猜测的正确，那此人的确是天才，大金刚不用多说，指玄第二的韩生宣就能以下克上，擅杀天象，若真的三境都领悟如此之深，那他能以天象战天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边关随时会有战事，怎么你们都没去幽州坐镇呢？”走到提岸尽头，李星君停下脚步问道。
徐渭熊伸手指了指天说道：“这么大的雪，攻城等于送命，董卓没那么傻。”
“哎……这惶惶世道，让多少人身不由己。”
李星君将灯笼递给徐渭熊柔声道：“回去休息吧，别强打精神了，我知道你很累，我跟风年说会话，今夜还要赶回去。”
“嗯”
徐渭熊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道：“一会把这个带走。”
徐渭熊说完提起灯笼，沿着湖提慢慢离开。
李星君不怕冷，徐渭熊也用不着灯笼，只是他们都没有拒绝。
“找我有事？”徐风年缓缓落下，衣不沾雪，两鬓长发飘摇，宛如谪仙人。
李星君趴在栏杆上看着并未结冰，还在水波荡漾的春潮湖轻声道：“你和李玉斧是不是已经有了约定。”
“什么约定？”
徐风年问了一句，然后凝眉道：“你说斩断天门的事，确实有过约定，待凉莽大战结束，我助他斩断天门。”
李星君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我让你毁约你会怎么样？”
“不行，武当与我有恩，而且斩断天门是为了天下人不再受仙人摆布。”徐风年摇头说道。
“我可以给你时间想一想，等年后再回答我也不迟。”
“不用，这件事我不会改变主意。”
“不用着急，年后我会再问你一次。”
徐风年坚定不移地说道：“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是这个回答。”
李星君点头道：“我知道了，王爷可以回去了，我在这里再看会雪。”
徐风年静静的看着李星君，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叹了一口，然后转身离开。
北凉的雪，比江南要大得多，也更冷的多，李星君很快就被淋成了一个雪人。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李星君抖落一身雪花，看着两人来时的路悠悠念道：“清河两回头，各有渡口，各有归舟，徐姑娘，今日我们走了一千步，就算我们过了一千年，满头白发的你很好看，我会永远记得。”
“你们为了天下，很了不起，可我李星君比较自私，只想为自己，为身边的人。”
一道银光起于湖边，如流星一样撞碎万千雪花，剑上之人醉酒般轻吟道：“气运滔滔如水流去东海，海水倒灌越发艰难，黄老头，我求你快死吧，不要让我再让另一位姑娘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