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自打入宫那日起,从未见过当今陛下发怒的样子,

  今日,她来到这明梧宫,心里已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刘太后现下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日活头了,

  偏偏刘太后却还将自己视作同个阵营的盟友,

  当珍嫔接到那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毒药以及一张刘太后亲笔的字条。

  永寿宫被围,身边的心腹艾嬷嬷不见踪影,

  刘太后心里已然明白,大厦将倾。

  但是她却不甘心也不认命。

  曾经,她将萧疏阔视为手中的一枚棋子,让其争夺储位,为其出谋划策,

  她以为萧疏阔是那几位皇子之中最好摆布的,故而才在众人之中选择相帮于他。

  刘太后原本在心中盘算着,

  待萧疏阔继承大统后,便要让刘氏一族成为南朝最尊贵,权势滔天的氏族。

  可惜,天不遂人愿,

  萧疏阔登基后一改之前的行事作风,

  之前,他温文尔雅,温顺得近乎怯懦,

  而坐上了龙椅后,萧疏阔雷厉风行,刚毅果断...

  起初,对于前朝之事,刘太后提出自己的想法与意见的时候,萧疏阔还能稍微应和几句,做做面子功夫,

  但是,越往后萧疏阔越烦,

  刘太后屡屡插手干预前朝政事,萧疏阔不得不反其道而行。

  名义上的嫡母与儿子,两人背道而驰,日复一日,距离越拉越远。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个,心怀家国天下,

  另一个则只看重家族利益与地位,

  这母子二人如何能走在同一条路上呢?

  “你今日前来,便特地与朕告发刘太后的?”

  萧疏阔理了理情绪,望着跪在明梧宫大殿正中位置的珍嫔,开口说道。

  面对陛下的猛然发问,珍嫔有些愣神,她迅速思考了一番,然后回复道:

  “陛下,书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臣妾与刘太后同为刘氏女,臣妾不忍看着刘太后误入歧途...

  陛下,您帮帮刘太后回到正道上吧...”

  珍嫔便如同没了骨头一般,周身泄了力气,瘫软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哭诉着,

  萧疏阔看着她的惺惺作态便烦,

  他一度怀疑,眼前这一位是不是听不懂自己的问话,

  明明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她却偏偏要装模作样回答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来。

  说白了,珍嫔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想让陛下看到她是个多么善良,多么柔弱,多么深明大义的女子...

  她此举可是大义灭亲啊...

  “刚才的问题,是与不是?”

  萧疏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现在多一个字都不想对眼前这位说。

  “是,臣妾便是要告发刘太后唆使臣妾,意图毒害皇太后与悦妃娘娘。”

  珍嫔梗着脖子,鼓足勇气说道。

  此话一处,便没有退路,刘太后不在是她再后宫之中的靠山,

  她要亲手将刘太后推入深渊。

  “既如此,珍嫔便暂且留在明梧宫中等候片刻罢。

  福来,你带着人,现在便去永寿宫将刘太后请过来,

  刘太后此事,朕已经拖了许久,今日也是时候该了结了。”

  萧疏阔的手在面前一摆,示意福来速去速回。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福来带着刘太后便回到了明梧宫中,

  自福来踏进永寿宫那一刻,刘太后心中便已经清楚了个大概。

  刘太后只身一人前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伺候的人。

  从永寿宫到明梧宫的这一路,她一步一步迈得极稳,迈出的每一步都不能回头,每个脚印都在做着诀别...

  “陛下寻哀家前来,不论你知晓了什么听闻了什么,

  现下,哀家还是你的嫡母,你便要以礼相待。

  哀家年纪大了,站着与你叙话可遭不住...”

  刘太后气定神闲地说道,萧疏阔听闻,轻瞥了福来一眼,

  福来瞬间领会了主子的意思,连忙为刘太后搬上了椅子。

  待刘太后坐稳后,萧疏阔便要正式开始了,看書溂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珍嫔今日和朕讲,你将毒药交给了她,唆使她给皇太后与悦妃下毒,

  此事,你可否认?”

  刘太后从容一笑,缓缓说道:

  “不否认,这的确是哀家让珍嫔做的。

  哀家看着你长起来的,清楚你的品行与脾性,

  你自小便不是个贪恋美色的,

  这么多年了,那云水阁的悦妃是第一人,

  唯有她,让你屡失分寸,唯有她,是你放在心上的女人。

  哀家与珍嫔说了,若是能将悦妃送走,那么珍嫔在后宫之中的处境便会轻松许多,

  毕竟,刘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不是蠢的,

  哀家看着这后宫,没有悦妃,任是谁也斗不过婉儿。”

  刘太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至于,为何要带上你亲生母妃,这是哀家与她的恩怨。

  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哀家是皇后,你母妃不过身在妃位,又常年不承宠...

  是你母妃找到哀家,她和哀家说,她母家软弱,她又不得先帝喜欢,她苦苦哀求哀家看护与你,

  那时候,你母妃的言辞说得那叫一个恳切,

  哀家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若是哀家同意,哪怕她立即赴死也心甘情愿,

  她还说,以后不管何种境地,哀家的身份地位都会比她尊贵。

  呵,哀家将她的鬼话听进了心里去,也信了。

  殊不知,兔死狗烹乃才是世间常态。

  你继位后,她是皇太后,而哀家是什么?

  呵,刘太后...”

  刘太后的语气之中泛起了一抹凄凉的意味,眉目之间也尽呈沧桑。

  “此时此刻,你可是想与朕探讨陈年往事?

  你,唆使旁人毒害皇太后与嫔妃,这件事,是真的。

  那德贵妃与穆将军的死,你也逃不开干系,

  还有先皇后,眉嫔...

  你这些年所作的桩桩件件,你身边的心腹已经悉数告知于朕了。”

  萧疏阔细数着刘太后做下的恶事,

  “争储之时,原本你可以选择旁人,

  可是,你选择了朕。

  那时候,朕以为你看重朕的品性与才学,你相信朕将来会是个治国严明,让南朝国泰民安。

  那时候,朕尊重你,信赖你,在朕的心里,你便是这世间顶好的皇后,顶好的嫡母。

  说句僭越的,朕甚至想过,待朕登上皇位后,朕的皇后便也要如你一般母仪天下,躬亲佐朕...”

  “是哀家,让你失望了...”

  刘太后气若游丝地说道,随即便直直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口鼻之中汩汩向外冒着黑血,

  打眼一看,此状是服毒所致...

  “来人,快来人,请太医。”

  大殿之中陷入混乱,萧疏阔大步向着刘太后倒下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