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颜齐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又询问道:“死者的舌头没有伸出来,颈部的淤痕是向下的,所以,他并不是自杀,对与不对?”

    “对。”牛捕快点头,“仵作检测过后,断定张迁是死于窒息,而且是死后被挂在了房梁上,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牛捕快有些着急,“杜举人这案子上头关注着,咱们耽误不得了。”

    “我知道。”杜颜齐应了一声,又伸手摸了摸张迁的手。

    张迁的遗体都运回来好几日了,该检查的早已经检查完了,里里外外都没有东西落下,他手里更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牛捕快不知道他这摸一下是何意思,也不敢多问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可楼锦薇却不怕,“他手里有东西么?你在摸什么?”

    杜颜齐回道:“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奇怪的。”

    “哈?”

    牛捕快表示自己不懂,“为何这么说?什么线索都没有反而是线索么?”

    杜颜齐道:“这就证明张迁死得猝不及防,且根本就没有挣扎就被勒了。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导致了他在死亡关头还不反抗呢?他难道是甘愿赴死么?”

    牛捕快张张嘴,“不,我不相信有人会甘愿赴死,而且以张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他肯定不会想死的。”

    杜颜齐微微一笑,“所以为什么呢?”

    “是啊,为何会这样,我也想知道。”

    突兀的声音把仵作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牛捕快哦豁一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惊恐万分的望着门口。这时从外面拐进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县令,而另一位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紫色深衣。男子一手背在身后,气势很足。楼锦薇望了望,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

    县令拼命朝牛捕快眨眨眼,牛捕快迷茫的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正手,喊道:“大人!”

    县令轻咳两声,介绍道:“这位是刺史顾大人。”

    刺史?姓顾?

    楼锦薇随即明白过来,这位就是顾静凇的父亲,也就是唐智宸的那位岳父/。

    县令道:“刺史大人非常关心张大人的案子,有进度的话赶紧跟大人说说。”

    牛捕快连连点头,眼中惶恐一闪而过,“好的好的,大人想了解些什么尽管问,小的肯定知无不尽。”

    顾钦明的视线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杜颜齐身上。

    “杜公子,久闻大名。”

    杜颜齐眨眨眼,“那我是不是要深表荣幸。”

    顾钦明愣了几秒随即笑了,“比起这个我更想看看你的本事。”

    杜颜齐也笑,“本事什么的都是别人抬举,我不过是想还世间一个公道。”

    这话一出楼锦薇便看到顾钦明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杜颜齐会是这样的态度。而楼锦薇自己也有些疑惑。

    顾钦明比之张迁,县令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是上津刺史,是上津最大的官员,整个上津的百姓都在他的管辖之下,说难听点,他便是掌管着上津百姓生杀大权的土皇帝,得罪了他,绝对不会好过。

    若顾钦明是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那么今日,杜颜齐这般不尊敬,那必然会被怀恨在心。

    思及此,楼锦薇有些担心,下意识往杜颜齐身边靠了靠。

    但顾钦明却出人意料的未语先笑,原本严肃的面容都祥和了不少。他道:“有意思有意思,杜贤侄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这大病醒来后的性子倒是又是有趣了不少。”

    ……

    县衙大厅,牛捕快殷勤的给杜颜齐四人送上茶,又极其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顾钦明坐在主位上,端着茶幽幽的喝了口,杜颜齐也是如此,他的神色比顾钦明更悠然,明明是客方,但他此刻却比县令还像个主人。

    县令左看看,右看看,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试探着问:“刺史大人跟杜举人认识?”

    顾钦明点头,“我与杜老爷也是至交好友,他的离开于我而言甚是悲痛。”

    他垂下眸子深深叹了口气,还偏头抹了抹眼睛,真真是如他所说的悲痛欲绝。

    杜颜齐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刺史大人认识原来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也垂下了眸子,他道:“刺史大人节哀,请对家父的这份情意家父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顾钦明摆摆手,又深吸口气道:“此言差矣。你父亲出事时我回京述职,并不在上津。得知消息后更是已经来不及赶回来了,乃至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对于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更觉得无颜面对你们母子,所以回来之后一直没有上门拜访。”

    说到此,他已然红了眼。

    杜颜齐看不到,但是声音听得真真切切。他在心里冷冷一笑。

    别看顾钦明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但根据杜颜齐这么多年辨人经验,顾钦明每一句都是假话,他的伤心都是假的,那些话不过是客套罢了。那些装模作样的抹眼泪,都是做给他看的。

    至于他一个刺史为何要这样,杜颜齐暂时不知晓。

    他张张嘴,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顾钦明连忙道:“贤侄莫要安慰我了,不然我这心里会更加不安。”

    “好吧。”杜颜齐叹气。

    顾钦明抹了一会儿眼泪终于情绪稳定下来,他深吸口气后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好了好了,我们来说说案情罢。这案子已经耽搁好几日了,张迁毕竟是朝廷官员,又掌管上津的盐场,他的死事关重大。”

    顾钦明道:“你们之前在仵作房的讨论我听到了,我现在非常想听听你的判断。”

    杜颜齐摸不准这位刺史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对于案情也没有隐瞒,毕竟他不觉得顾钦明会害一个盐官。因为他是刺史,盐官的死于他而言也是麻烦。

    他道:“人只有在彻底失去知觉后才不会反抗,我怀疑张迁在被人掐死之前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楼锦薇蹙眉,“可这样凶手不是多此一举么?”

    顾钦明问:“为何这么说?”

    楼锦薇道:“张迁已经昏迷了,凶手完全可以直接把他挂在房梁上,等他醒来时势必会自己踹了凳子,然后勒死自己。凶手把张迁昏迷,掐死,再伪装成他自杀的样子,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而且还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