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姑娘舞得流畅，收劲吐纳，回旋施放，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看得颜苏目瞠口呆。
如他所言，她心下亦有些疑虑，跟着师父修行已近十年，初时她倒未觉不妥，近些年来却觉着丹田处隐隐的有些凝滞，却一直找不到源头。
此事她一直未跟师父提及，原想自己再试着冲破看看，她想兴许这瓶颈只是一时。
师父授业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关爱。再者，师父身为中皇上仙，若她功体真不适合中皇修行，必定会及早提出来，就算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也断不会瞒她。
都说魔人狡猾，幸许他就是在诓她的。
如此一想，心下便觉得释然，倒掂量着看他要如何打算。
红衣姑娘气势凌冽，手中银鞭如雷闪，虽听不到声响，颜苏却能感受得到那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随着书册的依序翻过，她的一招一式也皆随变动。
待全书翻完，方下歇下，慢慢的隐去。
虽然才一遍，但一招一式颜苏却已牢牢铭记在心，莫名的深刻。她也不想记，可谁知记得比什么都快。这学习效率可比她往日练功时快多了。
只是……到时她又该如何解释此间种种？
转念一想，她又不一定会用。她有些安慰的想，这套武功学得不明不白，就当是学会一套压箱底的保命技能。
想到若是让师父知晓这套武功的由来，她打个寒颤，铁定没她好果子吃。
她决定了，一定要瞒到底！
“那……请问，这是何人之物？”
“一个故人。”
“你的朋友吗？”
“已故之人又何必再提。”重衍抬手，空中的书册瞬间烟化，消失于天地。
颜苏惊愕：“既是故人之物，为何不留着做个念想。”
“我从不做念旧之人，沉浸过往的人太懦弱，魔界，不需要弱者。”
“那你为何要帮我？”她抬头望向他，表情是一贯的纯真。
他未作答，转过身，却是往那株沙椤树走近了两步，留给颜苏一个沉默的背影。
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便是一片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白衣微扬，那身影明明高大威猛，哪怕隔得远了，也能感受到那种强者的气息。却不知为何，无端留在颜苏心底的，是一种寂寞的苍凉。
既是不想说，颜苏也不再追问，退后两步，坐倒在花丛中，顺手摘了两朵花，花瓣上的蓝很冷冽，仿似可以滴下来，放在鼻间闻了闻，怎会不香？她奇怪的拨弄着手中的花朵。
“此花名为乌芷，出自归墟。”不知何时，重衍坐在了那株沙椤树底，曲着腿靠着树杆，一朵冰蓝色的花朵拈在他指间轻翻。
“曾经，它并非这般模样。”
手中的花在他掌心轰然起火，瞬间化为灰烬：“这沙椤界已寂静太久。”
“那请问这里……啊……”
天地间似乎被谁平手这么推了一记，忽然空间有些波动，幸而一刹那便已平息。颜苏微晃下身子，待站定后，身边的重衍已不知去向。
无垠的沙椤界，唯余漫天的乌芷花风中摇曳，碧蓝的花瓣，晶莹透亮。
颜苏有些不明所以，他就这样离开了？
要说这战神重衍，真是个奇葩的存在。明明素不相识，却非得做出个故人相逢的样子。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她乃玉衡宫中的一株牡丹，得天宠厚蕴育而生，生来仙胎，怎会与他识得？
再者，听闻魔界被封印昊天塔已有数千年，她如今满打满算才壹千零壹岁，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她摸摸脖子上的锁寒玉。至于这玉，想来也是因缘凑巧吧。这玉乃廉贞星君自她化形之日赠送予她，千年来从不曾离身。
如此一想，廉贞星君与他相识倒是有可能。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问问星君。想到此，颜苏有些颓丧。自她来到中皇山便不曾见过廉贞星君，昔年在玉衡宫中承她多方照顾，她以为她待她是不同的。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她甚至连她的数封信件都未回复。
想来，星君是不想再见她的。
如今，她倒有些疑惑，究竟是何事惹得廉贞星君非让她离开不可？当真只是因为她恋慕北辰帝君吗？
被抛弃的感觉，每每想起，都会心胸堵塞郁郁寡欢。
她使劲甩甩头，仿似这样便可将那些恼人的事都甩向脑后。
不再去想那些令人沮丧的事，待以后有机会再相遇，再问也不迟。望着眼前的乌芷花，颜苏微笑着弯下腰采摘着，这些没有香味颜色明蓝的花，她瞧着心喜，兴许送给师父作为礼物也不错。。
有风拂过，沙椤树沙沙作响。
有人！
颜苏豁然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驻立着一道白影，长长的衣裾拖曳着地，白衣飘飘，背对着她。
能把白衣穿出如许气质的，普天之下再无他人，
那身形，那气势，她太熟悉了。
是北辰帝君！
颜苏心内一喜，抱着满杯的乌芷花欢快跑了过去：“帝君，你怎么也来了。”
他缓缓转身，眉目清朗，望向颜苏，眸中淡淡。
却是曲元凰。
“师……师父？”颜苏兴奋的步伐蓦地顿住，有些迟疑的唤着。
“看到为师，令你很失望？”
“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惊讶，师父怎会来此？”
摸摸她的发髻，曲元凰淡然说道：“路过。”
观师父这神态，摆明就是不想说。颜苏虽说心下有些小失望，但瞬间又觉得不应该失望，否则就太对不起眼前的师父了。
师父定然是算到她有难才特意赶来相救的！
抬起头，笑着将手中的花递到曲元凰面前：“师父你看，很漂亮吧。送给你。”
犹抚着颜苏发间的手蓦然一顿，曲元凰有些怔愣的望着她手中的花，静默不语。那一刻，颜苏甚至觉得，师父似乎透过这些花，在看某个人或者想起某件事。
颜苏歪着头，有些疑惑的望着他：“师父？师父？”
曲元凰似刚刚醒悟般：“嗯”。
“你怎么了？不喜欢吗？”
望向颜苏那天真的小脸，曲元凰神情掠过一瞬的空茫，良久才点点头，缓缓伸出手。白晰纤长的手，一如他的人，温润如玉。映衬着乌芷花的冰蓝，煞是好看。
颜苏在心底偷偷的想，师父抱着这花一定很好看，美人伴花，相得益彰。
然天下事，总不会事事尽如人意。曲元凰刚碰上那乌芷花，却见那冰蓝的花瓣迅速的枯萎，眨眼间，风化在颜苏手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颜苏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曲元凰还保持着微弯着腰伸手的姿势，虽然手底下已是一片虚无。须臾，他狠狠的闭了闭眼，站直了身。
一挥袖，狂风大作，只见漫山的乌芷花瞬间枯萎，连颜苏身后的沙椤树，也很快死去。
颜苏捂着嘴，惊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眨眼间，方才优美的沙椤界已然消失，却见他俩站在木渎镇外不远的小树林里。
原来，只不过是个结界。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