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仙侠武侠>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二十二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迟怿每日晨昏定省,不敢怠慢,这日青帝陛下留下他议事,耽误了好一会儿,等迟怿回来的时候,式微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迟怿突然有些担心。她会去哪里?青帝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绝对不是可以擅闯的地方,她要是遇见父亲母亲,可怎么好。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是担心式微吃亏还是父母受惊了。

正当他要去寻她,背后谁拍了他一下左肩,他回头看去,又不见身影。

式微突然窜出来,笑眯眯地叫了他一声:“师兄。”

“你去哪儿了?”

式微摊开手给他看,白皙柔软的掌心上躺着一颗颗红豆似的果子。

迟怿皱着眉问:“你摘的?”

式微点点头,“是啊,还挺好吃的。”说着便把一颗果子扔进嘴里。

“你……摘光了?”

式微点点头,递一颗到迟怿面前,说:“你要不要尝一尝?”

迟怿深叹一口气,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式微摇摇头,“这是什么?”

“我母亲出嫁时栽下的凤凰木结的果子,一万三千年一开花,一万三千年一结果。”

凤凰木结的果,他长这么大都没尝过,就这么给她摘下来了,还一颗不剩,母亲非得气死不可。

“这么珍贵啊,那不给你吃了。”说罢她收回手,将果子递到唇边,轻轻抿住,一下又吻上他,他尝到一丝香甜的味道。

是她唇间熟悉的香味混合着陌生的凤凰木果实的味道。

她呵呵而笑,说:“你也吃了,若是你母亲怪罪下来,你也逃不掉。”

他早就知道,这次,他又要给她顶这个罪。

式微笑嘻嘻地从他身边走过,还在一边吃着偷摘的果子。

迟怿一直等着青帝府被闹得不可开交,直到黄昏迟怿照例去请安,也没传来凤凰木的风波,可见看守凤凰木的小仙们懈怠。

青帝陛下正在与青帝夫人对弈,迟怿行完礼便打算退下,负责看守后庭凤凰木的小仙使急呼着匆匆上前。

青帝夫人只一瞥,又转而落下一子,问:“何事惊慌?”

仙使跪倒在地,泪眼汪汪,禀告说:“夫人不好了,凤凰木……凤凰木……”

青帝夫人听见是关于凤凰木的事,神色终于有些动容,问:“凤凰木怎么了?”

“凤凰木结的果子不知怎么全部不见了!”

“什么!”青帝夫人把黑子一下子扔进棋篓,质问。

迟怿心中深深叹一口气,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打从看见那位仙使,他就知道他要通报什么了。虽然心中有数,但如今见平素平静如水的母亲这般反应,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迟怿拱手请罪,说:“母亲息怒,是儿臣之过。”

青帝夫人看着迟怿,示意他说下去。

“儿臣从外界带回一只受伤的灵鸟,此鸟天性顽劣,是迟怿没有看好她,让她贪嘴啄食了凤凰木。”迟怿镇静地说着早就编好的谎言。

青帝夫人沉默良久,问:“那鸟呢?”

迟怿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低头回道:“她实在是不服管教。儿臣教训了一顿便将她赶走了。一切都是儿臣的疏忽,还请母亲责罚。”

青帝夫人叹了一口气,“怿儿……”

青帝陛下扯了扯夫人的袖子,笑着对迟怿说:“凤凰木的果子还能再生,灵鸟的性命丢了却再难有二。偷吃果子虽然有过,它既然受了伤,怿儿你却不该赶它走,莫不是怿儿你觉得你母亲会为了这几颗果子枉顾灵兽性命?”

“儿臣……”他本就不善言辞,又是第一次说谎,更加不知如何应对了。

“若真是不听话的灵鸟犯事也没有办法,只是下次记得要用心了。怿儿,你先下去吧。”青帝陛下看出迟怿的窘迫,并不难为他。

迟怿恭敬退身,才走几步,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怿儿,记得,没有下次了。”顿时脸颊泛红,匆匆退下。

青帝夫人见迟怿已然离去,甩开青帝的手,质问他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在扯谎,凤凰木周身有结界包裹,普通的灵鸟怎么可能靠近。在外头修行这么些年,别的本事不见精进,撒谎的本事倒是学会了,你还让他用心些,用心些撒谎吗?”

“夫人息怒,怿儿向来行事有度,此番定然是有难言之隐。”

于是,迟怿便在青帝陛下的开脱之下,免受责罚,不过他还是去了吟风洞里静坐到深夜。以前每次他犯错,母亲总是罚他到这里思过。

他回来时,式微房里的灯还亮着,想去看她一眼,又打消了主意。

他回到书房,却见式微坐在书桌前,撑着额,半张脸映着昏黄灯光,暖融融的,手里随意翻着一本书。

迟怿心中微动,问:“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啊。”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口中却催促她睡觉,“快回去睡觉。”

式微并不理会,问:“你去哪里了?”

迟怿不言。

式微心中明了,笑着说:“你父母对你真严厉。”

迟怿知道她会错意,辩解道:“母亲并没有罚我。”

式微没有纠结他母亲有没有罚他,拿起书走到迟怿面前,说:“我今日翻书,有一句不懂。还请师兄指教?”

迟怿有些不敢想象,她竟然会老老实实坐着看书。

她继续说:“‘我有嘉客,亦不夷怿’,做何解?”

迟怿解释道:“我有嘉宾,不亦欢愉。是祭祀时配合乐舞的歌词……”

式微没有往后听,插嘴问:“‘怿’,是‘欢愉’之意?”

“是。”

“那我更不懂了,天底下的父母都只想着自己儿女一辈子平安喜乐,为什么你父母要你‘迟怿’呢?”

迟怿不语,良久才说:“一生苦乐,在所难免,父亲大概是觉得年轻时应多受些苦难,少贪图轻松欢乐吧。”

“有理,”式微点点头,又说,“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

迟怿摇摇头,他从没有想这么多。

“我出生之时,隐约听见有童子在唱:‘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觉得歌声亲切好听,便自己给自己取名‘式微’。”

迟怿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有些发怔。

大概是人间的歌谣,他不甚解其真意。

式微见他呆了,在他面前招了招手,迟怿才回过神来。

迟怿握住式微的手,问:“你今日跑到后庭去干什么?”凤凰木就栽在后庭。

“你许久不回来,我就自己随意看看,”她似乎突然来了兴致,说,“青帝宫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和虞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

“你喜欢这里吗?”

式微点点头,说:“嗯,喜欢。”到处都是丈高的神木,枝叶扶疏,光影斑驳,灰喜鹊拖着翠蓝色的尾羽穿梭于林间。

迟怿喉间干涩:“你……愿意……长久地住在这里吗?”

式微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

她一下子看破了他的心思,“你要我嫁给你?”

对。

“你愿意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做了那样的事,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

她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说:“那若是别的神女与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也要娶她?”

迟怿却想,若不是她,又怎么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我不要嫁给你。”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