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幻想时空>人间悲喜客>第9章夜宿古茗村(4)

县令生怕惹事,声音都急了,“莫要胡说!状元爷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咱们府上?!”

“我可没说玉佩是状元爷的,只是有些像而已。”

“闭嘴!”老县令满脸尴尬地对君归隐解释,“我夫人年纪轻,嘴巴没个把门的,君公子请勿见怪。”

然后又转过脸对自家夫人说,“肯定是你看错了,状元爷初来乍到,怎么会去村里的当铺?”

“哎呀老爷,古茗村是上京赶考的必经之路,状元爷科考之前来过此地,也不奇怪嘛。”

“休要胡说!”

“哼,你就是怪我妇道人家、才疏学浅,连人都认错咯。”夫人嗔怪道,扭身不说话。刘大人才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忙跟夫人小声道歉,可那位年轻夫人脾气娇俏,当真生气了,扭身不理他,县令急得抓耳挠腮,样子颇为非常滑稽。

典型的老夫少妻啊。云舒不好意思看人家秀恩爱,转头去看君归隐,结果这厮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捻着馒头碎喂金丝雀。

“咦。”夫人忽然惊呼,“玉佩上面刻着字,武侯县、元丰二十年腊月初五,是出生年月么?难道这玉,是那名女子的乳玉?”

“何为乳玉?”云舒好奇问。

君归隐答:“玉在佛道,称为大地舍利子,有驱邪避凶之说。在南蛮韩江一带,流行给新生婴儿赠玉的习俗。玉上通常刻着婴儿出生时的生辰八字,让其佩戴终生,逢凶化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摘下来的。”

夫人点头道,“这块玉成色一般,不值多少钱,可见主人家境不算殷实,元丰二十年腊月初五生……那位娘子,约莫三十二岁。”

县令夺过玉来看,“三十二岁?府内并无同龄女子啊。”

“非也。”云舒说,“听女子所言,玉佩并非她所有,而是别人的。对了,被捅死的秀才死于仙台客栈,咱们要不要去仙台客栈问问?”

“仙台客栈?你说的、竟然是仙台客栈……”

老县令一时怔忪,眼里惶恐万分,手中的水杯更是拿不稳,跌到地上碎成不成形的几瓣,“云兄弟,那名女子,真提到仙台客栈?”

“千真万确。”云舒忙屏住呼吸,顿觉疑窦丛生,“刘大人知道些什么?”

“果然哪,果然哪,六月飞霜,冤魂现世啊!”

老县令顿时像苍老了好几岁,眉目紧缩,印堂发黑,似是糟了不少罪孽,他杵着拐子笃笃敲地,精神恍惚,如噩梦初醒,又像拼命在寻找措辞,来描述自己经历过的难言之隐。

“唉,这也是我让君公子过来一趟的原因。”老县令喟叹一声,眼里尽是无可奈何,“我本来在蜀中任职,安稳自在地做着县令,谁知某天,朝廷来了一道调令,敲锣打鼓把我从蜀中调到了江南。我刘某已是快告老还乡人了,还要舟车劳顿,跑到一处陌生地方来任职。好吧,在哪里安度晚年都一样,我原本这么想,可谁知道,竟被鬼缠了身,夜夜不得安宁!”

君归隐问,“莫非这鬼,跟仙台客栈有莫大的关系?”

“唉,请容我一一道来。”老县令接过夫人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呼出来苦闷的叹息,压在心头的巨石足有千斤重,“仙台客栈,原本坐落在古茗村的南边大道旁,店家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经营有道,此县又是上京赶考的必经之路,许多准备考科举的秀才都住宿在他们店里,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夫妻俩有一个老来子,叫韶华——”

“也叫韶华?”云舒忍不住惊呼,这年头,叫韶华和叫刘伟的一样多了吗。

县令疑惑问,“怎么了?”

“没怎么,故事里那名死去的秀才,也叫韶华,您继续说。”

县令幽幽地望了云舒一眼,表情并没有想象中波澜起伏,反而郁结难舒,又是苦闷地哀叹了一声,“此韶华,或许就是彼韶华。韶华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几年前也准备考取科举。可惜啊,天妒英才,当时仙台客栈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外村人、据说是一名江湖客,跑来本地寻仇。或许是搞错了对象,竟然错手将韶华杀死。照理说,韶华天性纯良,与人为善,并不像是随意得罪人的性格。韶华死后,罪犯逃之夭夭,当场只有物证没有人证,案子只能草草结了。”

君归隐问,“当时的案件,不是刘大人审理的吧。”

“自然不是,是上一任县令温大人审的。我被厉鬼缠身之后,去拜访过温大人,温大人也觉得很惭愧,当时缺乏人证,温大人又恰逢调京离任,因此处理得有些仓促,加上当年人力物力有限,无法将凶手抓捕在案,当真是一大憾事。”

君归隐道:“您说的厉鬼是指韶华?他都做了什么?”

“我近来总是频繁做梦,时而梦见仙台客栈,时而听见韶华的鬼魂在我耳边呓语,大喊冤屈,有时只是单纯地哭泣,有时则是一通谩骂,每每将我从梦中提溜出来。我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故而才请君公子,特来解我燃眉之急啊!”

“等等,云舒昨晚听见的是一名女子的哭诉,可刘大人却说,能听见韶华的鬼魂在耳边呓语?这两,会不会是同一人?”

“不会。”县令摆手,“我十分确定,扰我清梦的是一把男人粗粝的声音。”

云舒对此没有怀疑,刘县令虽老,总不至于男声女声都分不清吧,他立马想到另外一层,“会不会是温大人冤枉了好人,审错了案件,让韶华的魂魄难以超度?”

“应该不会。温大人为官清廉,是方圆百里的佳话,也正因为如此,才被朝廷重用。他从不判错一桩冤假错案,绝不徇私枉法,当时的事件有记录在案,我查阅过,没有任何差错,按照律法是应该那样处理。所以本官才不明白,为何韶华的鬼魂夜夜喊屈,让我夜不能寐?”

云舒也觉得难办,“韶华的双亲还在么,为何大人不去问个清楚?”

“派人问过了,”老县令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可惜啊,自从儿子去世后,老两口日渐衰老,活得一天不如一天,不到一年,老妇人便去世了。仙台客栈在一年之内办了两场白事,非常不吉利,甚至有人开始谣传,仙台客栈被厉鬼入驻,连夜索命。老头生意没得做,儿子老伴全没了,终日疯疯癫癫……唉,不提也罢,你们自己去瞧瞧吧。”

君归隐皱着眉头,“刘大人为何不翻案重查?”

“我也曾想过,”刘县令说,“但案件经年已久,若要翻案,不是一件易事。何况经手人是如今的巡抚温大人,我若贸贸然翻案,岂不是怀疑温大人的办案能力,实在不妥。归隐,我的好兄弟,请看在咱们哥俩相识一场的份上,务必出手相处。否则不消数月,本官、恐怕就要心力交瘁而亡了。”

“呸呸呸——老爷莫要胡说!”刘夫人一把捂住老县令干瘪的嘴。

“生死有命。”老县令捂着胸口咳嗽,与夫人执手相望,“可怜我的小敏儿,才嫁过来我刘家不到一年,便要受这丧夫之苦。”

“老爷……”

夫人急切地挽住老县令的手臂,泫然欲泣,无助地朝君归隐拱手,“还望君公子相助。奴家来世必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感谢公子的莫大恩情。”

“夫人不必多礼,我与刘大人相识一场,忙自然是要帮的。”

君归隐拂了拂手,将桌面的馒头屑扫进掌心,喂了那几只跳跃不停的金丝雀,“看来,必须去一趟仙台客栈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