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嘉玉朝观众台喊完后就将目光挪回, 无暇顾及祁亦然他们是否听到。
她不会天真到要把自己的安危全部寄托在遥远的观众席上。
温嘉玉努力深呼吸,低伏在马背上保持平衡,在不扯断缰绳的条件下, 尽量将重心往另一侧调整。
这种情况,温嘉玉断然不会再作死去跨障碍物, 前方的苏夏也是如此。
两人均绕开了障碍物, 试图降低马速。
然而裁判和后方的选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哨和后方马蹄声接近, 又让原本逐渐平稳的马儿被刺激得再次扬蹄!
温嘉玉咬紧牙关, 无奈只能扯紧缰绳勒马。
手中骤然一松,绳断了!
温嘉玉的心也蓦地一沉。
极度紧张的时刻,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几欲破开胸膛, 身体发热, 脑中却是冷得清醒,不断检索该怎么应对才能将落马的伤害降到最低。
就在她感觉支撑不住, 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 突然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气息。
“嘉嘉, 抓紧我。”
沉稳,强势, 令人安心, 一如他结实臂膀传来的热度。
是江行来了。
这个认知让温嘉玉紧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安全感爆棚,一只手紧紧攥住江行后背的衣服布料, 将自己全身心地托付给他。
少年长臂从她的肩膀环到腰处,找准时机即刻发力,手臂青筋性感隆起, 像脉络分明的青色山丘,漂亮又力量感磅礴。
江行稳稳地将她揽至自己马背的身前位置, 坐好。
“没事了。”
磁性暗哑的嗓音响在头顶上方,温嘉玉缩在他怀里低低“嗯”一声。
她脸的一侧贴在他胸膛,聆听到少年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且快速。
温嘉玉发现,不止是江行的心跳远不如他表现出得那么淡定,她也是此刻才惊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而中央观战席,晏词在看到有三个人冲出后,将已经往前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素质,就算上马也没办法救人。
晏词理智地拿起手机给VIP医务室打电话,安排救援工作。
前面座位祁亦然也猛地反应过来,旋风一样冲出观众席奔赴马场。
晏词鸦黑的长睫忽地低垂,喃喃出声:“是不是应该办个健身卡,锻炼锻炼身体?”
听这语气是来真的,邹明轩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早说让晏词锻炼,他和黎明月怎么劝都不听,今天吃错药自己想开了?
站在中央观战席,借助广阔的视野,确认江行顺利接过温嘉玉后,晏词收拢好心中小小的低迷,对邹明轩说:“走吧,去监控室。”
/
场下。
江行换回双手持缰,将少女牢牢圈在怀里,控制马儿停下。
温嘉玉回过神,紧张道:“哥,苏夏呢!”
“放心,没事。”江行到底没忍住,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下巴往前抬,“有人去救。”
绝口不提他跑来时刻意引导另外两人,前面那个女孩才是“温斯特苏夏”的事。
而前方,祁亦斯将人揽到身前就立刻察觉不对劲。
是水果清香,不是玫瑰香味!
其实真苏夏的洗发水味道并不难闻,还可以说是很清新,但在下马后,祁亦斯看到后方朝他们跑来的少女身影,听到温嘉玉熟悉的声音。
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刚刚救的是另一个人。
他救的是礼德温嘉玉,不是苏夏!
忆起方才情急下他抓住过少女的手臂,那种肌肤毫无阻隔的温热触感。
想到这人不是苏夏,祁亦斯顿时喉中泛酸,面色发白。
“苏...温嘉玉!”
温嘉玉第一时间跑到真苏夏面前,拉起她的胳膊检查,“怎么样有没有事,哪里受伤了?”
该死,就算这个计划是真苏夏同意后她才实施的,可下午比赛开始前她明明以选手的身份检查过马匹了,怎么会还是出了问题,而且是两匹马出问题!
“我,我没事。”真苏夏缓过劲来,在其他人赶到现场前迅速跟大小姐交换信息,“我那匹马是突然不受控制,有个障碍物差点没越过去,吓了一跳,好在我调整方向直接不跨了。”
“本来准备让马慢慢停下,谁知道他突然把我截了过去。”真苏夏一头雾水地指了指祁亦斯,然后愣住,“那个大小姐......好像他比较有事。”
温嘉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同样被祁亦斯不顾形象蹲在地上大吐特吐的动作,以及脆弱苍白的唇色震惊到。
不会吧,苏夏可是真女主啊!
而且祁亦斯之前不是挺能忍的么?这会的压制力这么低?
“别看别看,不关你的事。”温嘉玉按着真苏夏的肩膀安慰,“他有病,是真的心理疾病那种。不能跟女生肢体接触,全校都知道的,一接触就这样!”
“你就当他是有恐女症,反正情况差不多!”
温嘉玉之所以好心帮祁亦斯解释,不是为了帮他助攻追女主,而是怕真苏夏觉得是她的问题导致祁亦斯呕吐,产生不必要的自我怀疑。
毕竟祁亦斯这种夸张的情况,确实少见,不知情的女孩很容易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哦哦,好。”真苏夏迟疑地说,“他好像是发现认错......没什么!放心大小姐,我不会在意的!”
祁亦斯是发现认错人才开始呕吐这件事,在江行高挑的身影走来时,真苏夏识趣闭嘴。
她懂,有些事情大小姐不必知道。
同样,她跟大小姐今天这个危险的计划,她也按照大小姐的意愿,没有告知大少爷。
“有没有受伤?”
楚之安第三个赶到现场,翻身下马,走到温嘉玉面前。
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可温润茶眸只担心地看她一人。
江行长腿一迈,挡在两人中间,屈指轻指前方,眉色疏懒:“楚会长,受伤的人在那。”
“夏夏!”
身后,祁亦然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温嘉玉在祁亦然下马的那瞬,侧身一步,手指祁亦斯,在大金毛开口前先一步说:“我没受伤,你弟好像不行了。”
“祁亦斯?!”
到底是亲弟弟,祁亦然扒拉温嘉玉的手确认一圈后,疾步跑到祁亦斯身边,熟练地从口袋掏出药瓶,塞药到他嘴里。
女子越野马术比赛在几个少爷抢马追出去救人后,就已经被叫停。
场地外围,穿着白大褂的医务室老师正带着急救小队赶来,还有裁判、各段主任、校领导等人相继赶来。
四面环绕的观众席骚动不已,各个班级的教师、学生会成员和场务人员都在维持秩序。
比赛开场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也好似昏暗了几分,在喧嚣中酿出一股风雨欲来的阴沉。
/
温斯特最高级别会议室。
两拨人分侧而坐。
礼德的方校董和江行坐在长形会议桌左侧,温斯特校董、楚之安和祁亦然坐在右侧。
江行坐在这,天经地义。
龙安谁不知道温江两家的关系,今天差点出事的两个女生里,有一个可是温家大小姐,那可是江行当眼珠子护着的人。
而楚之安作为温斯特学生会会长,也理应出现在这里。
只有祁亦然,是厚着脸皮以自己弟弟救人受伤为理由,挤进门的。
他们落座没多久,在医务室检查无恙后的温嘉玉、苏夏、祁亦斯三人,也以当事人的身份被请进了会议室。
就算校董不请,江行也会找理由请,他知道温嘉玉会想听处理结果。
“胡校董,今天马场这事,温斯特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礼德校董率先发话。
“这是肯定的,方董放心,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们校方绝对......”
“意外?”江行毫不留情地打断,“缰绳都断了的意外?”
温斯特胡校董即刻改口:“不排除有人为的可能,江同学放心,我们的安保人员已经在彻查此事。”
“要查多久?”礼德校董摇头叹息,步步紧逼,“老胡啊,你得给个期限吧?要不然拖着拖着,难不成你是想糊弄过去?我看要不直接请警察好了。”
请个屁警察,又没人受伤,警察来了温斯特的面子往哪搁!
这是在联合运动会的当口,在温斯特学校内出了事,礼德当然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方老头这个阴险狡诈的!
“两天!”温斯特校董咬牙,联合运动会必须正常举行,不能让外界知道发生了什么,拖延两天已经是极限了,“最迟两......”
“不用。”
紧闭的会议室门被推开,光线倾泻而入,面容秾艳的少年站在背光处,在温斯特校董眼里宛若恩赐希望的神明。
晏词说:“人我已经带来了。”
他抬手示意,门外保安便将人押了进来。
两男两女,男生温嘉玉不认识,两名女生可是老熟人了:贺佳和辛妍玲。
“贺佳,学习委员?”祁亦然清澈蓝眸透出强烈的不可思议,“你们怎么会在这?!难道......”
辛妍玲没想到祁亦然也会在这,身影僵了僵,进门前赴死的凛然飞快转为颓败,低下头狠狠掐着掌心。
贺佳拉过她的手,宽慰地拍了拍,好像要传递某种力量。
如此姐妹情深的戏码差点把温嘉玉看笑。
看到贺佳,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就知道贺佳作为反派女配,不可能那么安分,不在运动会搞事。
她之所以选择自己检查马匹问题,而不是告诉江行让他严防死守,一是想知道原著剧情里导致她炮灰的情节还会不会再现;
二是万一这个炮灰剧情不可逆,依旧会出现,那么她想知道原著里未查明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换句话说,她想知道原著里是谁让她无端背了黑锅。
是谁导致的女主马匹出问题,害得原来的小说里她被四个男主针对然后炮灰。
原著的男主们固然傻叉,但要说最让温嘉玉恨得牙痒痒的,还是那个栽赃她之后逍遥法外的始作俑者。
她甘愿冒险也非得把人揪出来不可!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些人!
只是,原著里只有女主苏夏的马被动了手脚,而如今现实里,是龙安温嘉玉和温斯特苏夏的马匹都被动过手脚,两人都险些出意外。
温嘉玉的目光在两名男生和两名女生之间来回穿梭,所以,现实变成了两批人?
哪批会是原著中害她的呢?
“说说吧。”晏词按照长桌顺序,在温嘉玉左手边的空位坐下,对着四人说,“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
“能把你们带到这,说明监控我已经看完了。”
晏词没有笑,跟平时相比显得尤为冷清的腔调,虽也温和,但不知怎的让人心底发怵。
他静静看着站立的四人,友好提问:“你们是自己直接说,还是需要先狡辩,然后我再让邹明轩复述场景?”
“怎么会这样!”面对这样的晏词,其中一个男生先绷不住了,他痛苦地抓着头发质问边上同伙,“你不是说监控死角,没人会查得到我们吗!”
早知道这么快会被抓到,他才不会信了赵育的鬼话,说什么这样可以讨好江行,拿下跟江家的合作云云。
“靠!”赵育恨铁不成钢地跳起来,“他一炸你就说啊,你是不是sb!”
见事情败露,他又狠狠瞪向边上的贺佳等人,“是不是你们两个告的密,就只有你们两个看到我们在马棚!”
两名女生皆不理他。
最后,赵育把目光投向江行。
江行的俊眉皱起时,温嘉玉心中也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是......
“大少爷,我们错了!”
果然,温嘉玉预感成真,两个男生哭天喊地地求饶,“我们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给马注射了延时的迷药,想让温斯特校花不用跑那么快,好、好让礼德......”
“好让礼德得第一名?”江行气笑了。
说好听点是让礼德得第一,说难听点,就是他们为了讨好他,不惜用这种脏手段让温家大小姐赢得马术第一。
整个龙安都知道,讨了温嘉玉开心,就是讨他开心。
温嘉玉也没想到原著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实在无语至极!
江行迈着长腿走至二人身前,青筋暴起的手腕随手扯过一人的头发,逼迫他仰视,“谁给你们的狗胆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打着我江家的名义,嗯?”
就算他们不知道嘉嘉跟苏夏互换身份,害错了人,以嘉嘉的马术实力,需要搞小动作?需要他们这种人所谓的帮忙?
瞧不起谁!
“大少爷我错了!”
直面江行眼底的狠戾,被拽起头发的也就是第一个绷不住的男生,竟然直接吓哭了,他哆嗦着唇,双腿直打颤,“我,我再也不敢了......赵育说那个药剂量很小,不会出事的......”
“赵育是吧,赵家的。”江行扭头看向边上同样腿打颤的赵育,嫌弃松开手,不再看被吓哭的怂货。
赵育咽了口唾沫,识相回答:“他是王家的,王顺定。”
江行“嗯”一声:“记住了。”
“大少——”
赵育知道这声“记住”,可不是轻易放过的意思,江行是表示回到龙安再找两家算账,他张口还想讨饶,被江行凌厉的视线吓得激灵收声。
他还不想死更惨。
“不对。”
后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温嘉玉从座位上站起身,反驳:“你们说是给我的马下药,实际上被下药的是‘温嘉玉’的马,我的马是因为缰绳被割断才出了意外。”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剂量小不会出事,结合真苏夏说的只是失控一下,那么情况远远没有缰绳断裂那么严重。
割断缰绳,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她出事啊!
他们是为了逃避责任,还是有所隐瞒?
江行冷眼斜睨赵育:“说实话。”
“真的是实话,我们确实只......”赵育猛然间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顾不得江行就在边上,对着贺佳和辛妍玲大吼,“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故意的!”
“大少爷,是她们!”他怒红了眼,猛地又转头对江行解释,“我和王顺定是借了您的名义进去检查马匹没错,但两个校花的马匹颜色和序号都太接近了,我们进去前这两人还在门口有意无意地提醒说不要看错序号!”
“我们出来后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没有再看到其他人,肯定是她们两个躲起来然后趁机偷换了序号!我们没有想害大小姐!”
这话江行是信的,他对赵王两家隐约是有印象,一直想找江家的医药合作。
既然如此,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嘉嘉下手。
两名女生沉默着,不争辩,不解释,等于默认。
真相大白,江行锐利的目光扫过贺佳,他没有对女生动手的习惯,于是回到位置坐下,看向温斯特校董:“您说,该怎么处理?”
江行的意思,是让温斯特校董亲自处理两名女生。
然而温斯特校董看是看明白了江行的威胁,却会错了意。
此刻在温斯特校董的眼里,江行是龙安江家的大少爷没错,但温嘉玉,现在可是特招生苏夏。
加上方才两名男生一口一个“大少爷”地喊江行,温斯特校董以为江行刚刚所表现出的愤怒,只是做给淮京这边温斯特众人看的场面功夫。
而他所说的“处理”,更是要保他们,保住江家的颜面!
一边是早上刚刚给他争光的自家学生,另一边是龙安不能得罪的大家族江家。
温斯特校董左右为难。
琢磨了几十秒,想着反正苏夏也没有受伤,即便再优秀,终究也只是个没有背景的特招生,他可以运动会过后好好补偿她,先把江家这位应付了再说。
温斯特校董觑了眼温嘉玉沉静美丽的面庞,开口:“那就......”
只那心虚的一瞥,温斯特校董刚蹦出两个字,晏词就明白了他的打算,他叫住他:“胡董。”
温斯特校董的处理决策堪堪卡在喉间,不明白这尊大佛有何指教。
他在礼德校董诧异狐疑的眼神下,就此停嘴,也不觉得丢脸,等待少年先发言的姿态可以说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恭敬。
这绝对不是对待外界所谓晏家花瓶该有的态度。
江行坐在晏词对立面,狭长眼眸微眯,就见少年过分苍白但极具美感的手缓缓牵住了身侧少女。
指缝交叠。
温嘉玉眼睫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却是没有挣脱。
她知道这个一肚子歪招的老板肯定有他的打算。
晏词笑着向校董展示两人十指紧扣的动作,上翘的眼尾漾出缱绻生动的情意。
“胡董,看清楚,这是我的人。”
不是可以随便欺负、任意拿捏的阿猫阿狗,这是他的人。
话音落下,温斯特校董倒吸一口冷气。
晏词对面,江行隐在会议桌下的手腕青筋,再次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