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偷听的小橘, 听到电话挂断,二话不说就往回跑,却因为地板太干净, 脚底打滑,原地跑了两步才成功冲出去。
营销部已经来不及了,距离有点远。
楼梯间的厚重大门被拉开,摩擦声传入它的耳中,小橘着急之下,一头撞进设计部的屋里。
“呀,小橘。”
“早啊早啊!”
设计部的人都热情地跟它问好。
听着属于方月晴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近, 路过门口,再一点点远离,小橘长舒一口气。
没被发现, 太好了。
它胡乱回了几句早安, 找了个休息的软沙发趴了上去, 开始整理偷听的收获。
整段通话不算太久, 只有一个主题——相亲。
方月晴的妈妈要让她晚上去相亲, 她拒绝了, 说自己在听风上班,她的妈妈就说,相亲失败了为什么还去人家的公司上班。
这是不是说明, 饲主和方月晴有过一场相亲, 但失败了。
而且她拒绝的理由也非常值得注意,说的是“莫小姐更喜欢有能力的人”,所以不喜欢她。
这就是推论的证据。
小橘经常可以看到饲主的手机, 对方从不避着它,可以肯定的是, 方月晴之前从来没在好友列表里出现过。
如果她们是相亲认识的,那就说得通了。
就是周末的一场相亲宴,她们见面以后,饲主不喜欢方月晴,觉得她能力不够,但是又把她安排进公司。
为什么?
为了让她多增长一点本事,好配得上她吗?
猫抱住自己的长尾巴,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
按照这个结论,所有想不明白的事都能说通。
为什么饲主要隐瞒,或者说用说谎的方式去掩盖相亲宴的事,就是因为自己许诺的事没有做到,怕它生气,所以故意瞒着它。
她对方月晴其实很满意,只是有一点不足的地方,因此把人带进公司,放在身边,方便督促和教导,让人尽快跟上自己的步伐。
到时候,她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好可恶的大骗子!
明明说好再也不会骗它,不会有事情瞒着它,这才过了多久。
小橘一想到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在兔宝面前说过,饲主永远不会和别的人类在一起,不会恋爱,羞耻和尴尬让它无地自容。
相亲成功何止恋爱,是要结婚的。
她们会成为最亲密的伴侣,到那个时候,饲主的床要分出去一半,房间要分出去,衣柜要分出去,通通分给另一个人,把它的所有东西都挤走。
在心里的位置也挤掉。
猫咬住尾巴尖,心里感到很酸涩。
饲主的保证还历历在目,她的一句句喜欢仿佛仍在耳边响起。
它应该觉得生气,可伤心似乎先一步来到心底。
姐姐对她,会像对我一样好吗?又或者说,比对我更好?她们会真正地亲密无间。姐姐会帮她剥虾,为她梳头发,哄她睡觉,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喜欢她。
自愿的。
而不是被强迫的。
那我像什么呢,像一个拼命占据别人位置还沾沾自喜的小丑。
猫把头埋进怀里,将自己缩成一团,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与世隔绝,时间暂停,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但是它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饲主会喜欢她。
比起长相,自己也不差,比起性格,人家很温柔,说话也总是慢条斯理的,柔和的。而自己怎么也和温柔搭不上边。
贪吃的,调皮的,懒惰的,喜欢耍赖的。
似乎都不是什么正面词汇。
这样一想,小橘更不是滋味了。
根本比不过人家,怪不得姐姐会喜欢她,而不是喜欢自己。
这不是更好吗?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
方月晴也很喜欢你,从一个人照顾变成两个人照顾,享受更加无微不至地关怀,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
是啊……多了奶奶的喜欢,自己不是很开心吗?奶奶刚来到家里的时候,它上赶着去撒娇,想要俘获对方的心,怎么变成方月晴就不行了。
是因为没有信心让她也喜欢自己?
小橘想了一下,就否定了这个疑问。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除非,它根本不想要这个家里再多出一个女主人。
它不介意饲主有很多的朋友,亲人,但唯独介意她拥有一个爱人。
这样一道灵光仿佛天雷般劈中小橘的脑海,让所有翻滚不休的疑问通通变为一句答案。
它对饲主的喜欢和占有,早就从主宠情变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它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头绪,但那次离家出走,大概已经初见端倪了。
从那个时候起,它的想法就脱离了宠物的范畴,把自己放在了其它的位置上,所以才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
想通了自己的心,小橘跳下沙发,就要回到莫惊春身边,把这份感情告诉她。
可是刚走出设计部的大门,它却退缩了,迟疑了。
它想起了最关键的事,饲主并不喜欢它,它就算去表白,也得不到回应。
饲主喜欢的另有其人。
而且她要是喜欢自己,怎么会几次三番拒绝亲亲抱抱之类的事呢,如果不是它强迫,饲主恐怕永远不会同意。
就像是喝了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小橘只觉得心里苦苦的。
被强制要求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饲主肯定很痛苦吧,而它还在一旁洋洋得意。
猫的脑袋耷了下来,失魂落魄般拐回设计部,慢腾腾爬上沙发,坐在上面幽幽地叹气。
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喜欢给自己带来痛苦的对象的。
没准饲主喜欢方月晴,也有它的功劳,毕竟对方很温柔,很适合安抚受伤的心。
怎么刚开始发觉心意,就失恋了呢。
好倒霉,好不走运。
它是一只凄惨小猫。
小橘再度叹了一口气,距离小沙发最近的设计师珍妮转过头来,“怎么这么忧郁呢?唉声叹气的,这可不像你。”
“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听听。”
小橘垂头丧气地看了她一眼,“说出来有什么用。”
珍妮一本正经地说:“我听着高兴一下。”
“开玩笑的,帮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嘛。你可是咱们公司的吉祥物,怎么能放着你不管呢。”
她旁边的杰妮接上话道:“就是这个道理。”
小橘无精打采地说:“你喜欢的人讨厌你,该怎么办?”
珍妮:“嘶……”
杰妮:“嘶……”
“有点难办啊。”她俩异口同声地说。
珍妮把胳膊搭在椅背上,脚下拖鞋一蹬,让办公椅带着她向后滑出去一段距离,滑到沙发前面来。
压着嗓子问:“想解决问题得对症下药,你喜欢谁呀?”
杰妮用相同的姿势蹭过来,“告诉我,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小橘瞥了她俩一眼,“你们两个是整个部门出了名的大嘴巴,我只是难过,又不是傻掉了,才不告诉你们。”
“见外了不是?”珍妮好不尴尬地说,语气甚至还带上一点埋怨,就好像这句话伤害了彼此之间的友情。
杰妮的脸皮没有她那么厚,摸了摸鼻子,没接话。
不过常年混迹各个八卦圈,早已是情感大师的珍妮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她摸了摸下巴,问道:“这个讨厌是对方明确说出来,程度很严重的那种,还是你自己感觉出来的?”
小橘老实回答道:“是我猜的。”
杰妮扑哧笑了,“这怎么还能猜的,不要自己胡乱脑补啊。”
小橘又是叹气道:“如果你非常不喜欢吃冰淇淋,但是有人每天强迫你吃一个,难道你会不讨厌吗?”
珍妮:“那‘我’吃了吗?”
小橘点了下头,“吃了。”
珍妮也扑哧笑了,“吃了叫什么讨厌。要是真的不喜欢,人家不会拒绝吗?不会明白告诉你吗?”
杰妮接着她的话道:“不喜欢但还是吃了,分明就是喜欢嘛!”
谁料分析一出,小橘更消沉了,把下巴往沙发上一放,像个生无可恋的海豹似的趴着。
两个出谋划策的情感大师对视一眼,“拒绝了?”
小橘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拒绝了,但是被我强迫着吃。”
两个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珍妮咂咂嘴道:“你还挺厉害的……强制爱,我喜欢。”
随后她就接到了同事毫不留情的一个肘击。
遭受痛击的珍妮当场改口道:“还有挽救机会,别气馁嘛!”
“先道歉,肯定不会错,要诚恳一点,对方不喜欢什么,就改什么,总之态度一定要端正。”
“或者继续搞强制爱,很香的这个……哎哟!”
再次痛击队友的杰妮翻了个白眼,“别听她瞎扯,道歉的思路是可以的,但我不建议这样做,因为口头上的道歉没什么用。”
“伤害过后的道歉,只会让人觉得像是加害者的挑衅。听你的话,大概能猜到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吗?”
小橘沉重地点头。
“那对方估计也早就习惯了。嘴上的道歉不用说,但是行为要一点点改正,这个过程要柔和一点。”
“但是要让人有所察觉,让对方产生一种警惕心,觉得你可能又要搞什么奇怪的动作,你要趁机把做过的不好的事都改掉,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改正后的你了。”
珍妮:“噢噢噢噢!温水煮青蛙是吧!”
杰妮:“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小橘抖了抖耳朵,大脑飞速运转,“嗯……这个方法好像靠谱一点。”
“我可是情感大师!”
“所以真的不能透露一点消息吗?”
小橘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能,我要走了。”
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甩甩尾巴,想了想说:“要是成功了就告诉你们。”
话音刚落,猫就跳下沙发,脚步轻快地朝着总裁办公室走去。
留下两个八卦的人互相对视。
“猜猜吗?”
“我不敢猜,还是你自己猜吧。”
“那我也不敢猜。”
两个老油条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拉上无形的拉锁。
办公室里,莫惊春正在文件上签名。
这应该是下午要干的事情,但她实在有点静不下心来看那些报表,只好选择签名,这个不用动脑子,只要动手就够了。
监控被关掉,她的心思更乱了。
小橘在干嘛,在和方月晴愉快聊天吗?它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有什么好的,性格温柔?
明明自己也不差啊。
莫惊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人会比她对小橘更好更温柔。
她才是那个最关心最在乎它的。
早上特意翻出来那瓶茶香的香水喷了,却也没见猫夸上一句,或者特意闻一下,可见昨天说什么香水好闻,就是托词而已。
方月晴还送它音乐剧的票……
心里的醋坛子一个个被打翻,让她比腌好的酸菜还要酸,甚至都有点开始后悔把人召进公司了。
方月晴的确在工作上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她虽然是新手,但天赋这种事不以经验而论。
莫惊春大概了解方家,她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从对方的三言两语就大概猜出来,方月晴有一颗不安于受控的心,有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
她自己是一个不喜欢被摆布,被控制的人,也同样欣赏拥有相同特质的方月晴,把她招进公司不过是顺手为之,帮个小忙。
反正招谁也是招,为什么不招她呢。
现在她后悔了。
嫉妒让她后悔。
小橘用头顶开门进来,就见到饲主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在文件上签字,签完一个就换另一个,头也不抬。
要改正,这怎么改……
它正困扰着,反倒是莫惊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克制着心情,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说:“回来了。”
小橘嗯了一声。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当中。
明明她们都有事情做的时候,办公室都会变得安静,但怎么唯独现在的空气让它感到有些尴尬。
莫惊春攥紧手里的笔,抬眸望向对方。猫的尾巴正在不安地摆动。
“对了,今天份的喜欢还没有说。”她打破寂静的空气。
“不用了!”小橘忙不迭地说道,“不用再说喜欢了。”
莫惊春放下手里的笔,隔了两下呼吸后才说:“怎么不用了?”
“就……就是不用说了。”小橘愧疚地背着耳朵。
“好。”莫惊春说,她重新拿起笔,垂眸,往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约定的一周考察期早就过了,但小橘一直没要求停,每天一句的喜欢也一直保留下来。
今天却忽地停了。
莫惊春写着写着,笔下的名字就像她的心情一样,杂乱无绪,乱作一团。
小橘头也不抬地溜进休息间,关上门后往地上一坐。
这应该算是改正了吧?
它心虚地不敢瞧饲主一眼,也不知道人是什么表情,估计应该很高兴。
就好像整天在墙上乱写乱画的小孩子忽然察觉了自己干的糗事,面对曾经犯下的错误,简直无地自容,抬不起头。
不知道饲主会不会原谅它。
还有什么是需要改掉的呢?
小橘回想起自己曾经强迫饲主答应的那些事,越想越忍不住要用头撞墙。
哎……它用爪子揉了揉脸,一点点来吧。
拿出捕猎时的耐心来,拿出自信来,它可以做到的。
晚上回到家里,心不在焉地吃过饭,莫惊春今天也没有心思继续处理工作,她坐到沙发上,打算和小橘一起看几集动画片。
这是猫每天的动画时间。
她拿着遥控器,找到播放历史,点开新的一集,暂停后等了一会儿,猫却没来。
不是说去卫生间,怎么还不回来?
本该在卫生间的小橘,正在楼上搬家。
睡在一起也是她使手段让饲主答应的事,小橘记得很清楚,最开始的时候,饲主是想让她自己睡的,没同意一起睡的要求。
她真的好过分,一直在委屈饲主,让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来迁就她。
猫伸出手把床上的被子和枕头卷在一起,将它们抱到隔壁原来属于自己的卧室。
卫生间的洗漱用品也要搬。
床头抽屉里的零食、小沙发上的玩偶、酒柜里的碳酸饮料……
少女像是秋天的蚂蚁,为了储备粮食,一趟又一趟地辛勤搬运。
正当她抱着衣服走过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饲主不辨喜怒的声音,“你在做什么?搬家?”
小橘回过头去看,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嗯……我想回去自己睡了。”她说,声音有点低。
“为什么?”莫惊春问道,似乎觉得这样太冷硬,又扯了扯嘴角,添了一句,“是我晚上睡觉压着你了吗?”
“没有啦。”不知道为什么,小橘总有一种紧张感,“是我睡姿太差了,晚上还会压姐姐的被子,还是自己睡比较好。”
她的理由很充分,却让人分不出是真是假。
不用一起睡,不用每天帮小橘盖被子,大概率也不用帮她穿衣服,去看对方的身体,这本来是莫惊春很希望拥有的状态。
可真到来临的这一刻,她却不见半点喜悦。
为什么走?
之前哭着吵着要一起睡,缠她缠到不行,现在说走就走,一点留恋也没有。
是不喜欢了吗?
不喜欢和她一起睡,还是不喜欢……她?
莫惊春想问,话却堵在喉咙里。
猫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她喜欢谁,就要亲亲密密,长长久久地缠着谁。
现在她不再缠着自己,拒绝喜欢的话,拒绝和她睡在一起。
莫惊春心里无数次胆怯,担忧喜欢得不到回应,现在噩梦降临了。
不需要再担心,因为事实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