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里是一个极具人文浪漫气息的城市, 这里的人热爱艺术，注重自我和自由的表达，作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它的生活节奏并不快，反而处处都能见到停下脚步享受生活的人。
而行人的衣着，也兼具了古典和新潮两种特色，但不论是什么风格，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都能得到包容和欣赏的目光。
到了酒店，两人放下行李, 换了套衣服，就打算出门好好逛一逛这个城市。
助理也是公费旅游，她们此行作为受邀嘉宾, 并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 时装秀结束后的宴会宾客名单, 莫惊春自己就已经记住了, 礼服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此刻已经被摆在房间里。
助理提前一天, 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拿到礼服，确认行程。工作做完以后，她比自家老板还能多享受一天的旅游时光。
小橘换衣服从来没这么快过, 几乎只是一眨眼, 她就套好了新的裙子。莫惊春帮她把头发编上，编了一个松垮的水母头，再别上几个星星发夹, 就算大功告成了。
“栗子蛋糕！”她在莫惊春的身前身后跳来跳去，兴奋得像一只乞食的山雀。
“这个要晚上才能吃, 最好吃的蛋糕，就是酒店提供的，但是餐厅只在晚上供应，我已经预定了。”莫惊春扶了扶差点被撞掉的遮阳帽说，“你可以留着肚子，先尝一尝别的美食。”
她没有戴眼镜，但此刻也不需要这个面饰来遮盖眼神，有小橘在身边，她的目光永远是柔和的。
约里有很多人文景点，卢赛尔博物馆，奥菲剧院，圣约旦教堂，落枫公园以及最出名的秋黎耶大街。
莫惊春已经做好了旅游计划，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按照计划走完全程。
她和小橘一起出门，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完完整整按着计划顺下来的。
第一个景点，是离她们最近的圣约旦教堂，小橘通常对首个要去的地方没有异议。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后，这是她的限定听话时间。
圣约旦教堂高而圣洁，彩绘的玻璃以红蓝二色为主，其他颜色为辅，它们折射阳光，将地面也染上缤纷的色彩。
穹顶高而尖，画满了壁画，讲述的是宗教的各种重要场面。
这些画都是由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雕塑家、画家所著，而这也让它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以人为美。
各种女神女仙男神男仙都尽情袒露着自己的身体，肢体丰腴，线条柔美。
小橘仰着头看得专心致志，莫惊春在一旁做解说员，她不信教，但是对几个著名的宗教故事还是很清楚的。
比如大洪水，圣母圣子的故事，天使地狱等等。
小橘哇了一会儿，揉了揉有点酸的脖子，小声说：“教堂里就只有这些壁画吗？”
莫惊春沉吟了一会儿道：“差不多？都是一些看的东西。”
“啊……”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来。
莫惊春就懂了，这是不喜欢的意思。
“不然我们去梅尼乐园？”她问。
计划里虽然没有它，但剩下的一些也都是以参观为主的景观类，想来它们都不会是猫喜欢的类型。
“那是什么？”小橘抖了抖耳朵。
“游乐园，里面有很多娱乐设施，过山车，大摆锤，鬼屋之类的，还有很多扮演动画角色的员工。”莫惊春简单介绍道。
“会有《小羊国》吗？！会有星光吗！”小橘猛地回过头，双眸晶亮得似乎把彩绘玻璃的光都吸进了自己的眼瞳当中。
这一刻，莫惊春甚至有种要被晃瞎眼的错觉。
“我查一下。”她不敢直视地低下头拿起手机，怎么也没想到小橘对《小羊国》的喜爱能达到这种高度。
要是没有，她简直无法想象小橘该有多失落，又会想出多奇怪的念头折腾她。
“有。”
还好，还好。
莫惊春把园区的宣传照点开，六只彩虹色小羊正聚在一起，“她们都有。”
“我要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我要去游乐园……”小橘当场扑进人怀里，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重复。
“这就去。”莫惊春叹气道。
“姐姐！我好爱你！”猫亢奋地对她左右脸狂蹭，随后猛地抓住人的胳膊，噌噌跑出了教堂。
这个季节不是旅游旺季，莫惊春买了几张VIP票，免得小橘心血来潮想要玩什么项目的时候需要排队。
两个保镖全程沉默，如同幽魂似的跟在她们身后，非常具有专业素养。
到了游乐园，小橘直奔星光的扮演者就冲了过去，“星光，我好爱你！姐姐快帮我们合影！”
莫惊春无奈地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找好角度拍了几张。
工作人员常年在园区，对此见怪不怪，尽职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说道：“希望我们的友谊可以一直存在，我要去找橘子菲儿，问一问她要不要来参加晚上的派对，再见啦。”
说完，她就继续向前方慢慢走去。
小橘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懂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她看得动画虽然是英文原配，可上面都有字幕，脱离字幕，她对英语完全不懂。
莫惊春见状走了过去，兼职翻译的工作，把星光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谢姐姐。”小橘转悲为喜，笑容又重新挂在了她的脸上。
“要去和其他小羊合影吗？”莫惊春笑着问。
“不去了。”小橘却摇摇头，“我听不懂她们的话，她们也不是真的，只是工作人员假扮的。”
尽管工作人员很辛苦地穿着厚厚的皮套，不管是语气还是声音都惟妙惟肖，可她怎么也做不到施放魔法。
或许以后羊也有了兽人，那样还能更真一些。
远处的叫声传入小橘的耳中，毛绒的耳尖微抖，她扭过头踮了下脚，没看到是什么。
她牵起人的手，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原来是大摆锤。
这个项目一看就很刺激，猫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刺激的项目，不太适合她。
“我们去鬼屋吧。”小橘转了下眼睛，偷偷摸摸笑了一下。
鬼屋都很吓人的，而且光线又暗，她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但人不可以。
到时候饲主一定会被吓到，哈哈！虽然她这几天的表现的确很不错，但这不代表自己就会轻易消气了。
正好吓一吓她，然后自己再表现得非常可靠，哼哼，绝对能让人更喜欢她一点，以后再也离不开她。
这可是很多人都认同的加深感情的方法。
莫惊春只有在猫索要亲亲的时候，才能找回写有拒绝二字的人生词典，除此之外，她的回答就只有“好”。
梅尼乐园里的鬼屋也是主题鬼屋，叫做《巫婆之家》，是一部童话改变电影里的反派。
她们按照地图找过去，排队的人很多，两个人走的是VIP快速通道，不用排队，引来了很多人的注视。
小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总觉得这帮人的目光一直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流连，随后才看向两个人的脸。
真是奇怪，大街上也有很多人牵手啊。
对视线敏感又擅长察颜观色的莫惊春自然知道其中内情。
不同于国内，在这里，两个牵手的女孩子，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情侣。
他们都以为她们两个是一对，又因为小橘是兽人的缘故，感到惊讶，就多看了几眼。
在外面一直充当解说员的莫惊春，这次却没有解释不同国家习俗不同的事。
她隐晦地享受这种误会。
而且她也了解，以小橘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原委，行事也不会有所收敛。
只是不想让小橘对两人的关系有这样的印象，暂时不想。
表白是一定要做的事，她不会退缩，可这件事那么难，难到让她一想起就会忧虑不安，担心她们会疏远。
所以还是瞒下吧。
这里的装修非常有鬼屋的氛围，巫婆是一个坏人，恶劣的反派，她住在森林里，因此这里的墙壁也被涂上了木头的纹理，凹凸不平，还有树枝从上面伸出来，光线昏暗，让人瞧不清脚底的路。
阴森的音乐在耳畔响起。
小橘的瞳孔不断扩张，宛若一个小小的黑洞，把所有的光线都吸入进来，让她能清楚地看到这里的样子。
看似扭曲树枝是塑料做的，墙边一堆堆像人头似的东西，只是干枯的草团，头顶垂下的人手一样的东西只是塑料模型的人骨，上面挂着蛛网。
开头的一段路没有会动的东西，很平静，身旁的饲主看起来也很平静。
可深处传来模糊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让这里的环境看上去更恐怖了。
穿过狭窄的走廊，是一个类似藏书室的地方，高高的书架一直接着棚顶，上面布满了蛛网，如同迷宫一样的地形让人总有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这里的光太暗了，小橘敏锐地感受到饲主走路的速度慢了一点。
突然，一只骨手从书架底下伸了出来，碰向她们的脚腕。
小橘听力灵敏，在它冒出来之前就察觉到了，但莫惊春没有。
冰凉的骨手从脚上的皮肤蹭过，精神本就高度紧张的莫惊春骤然受惊，向后一跳，虽然没有叫出声，但她抓着小橘的手却加重了力度。
就是为了见到这种场面的猫窃喜了一下，装出一副可靠又贴心的样子来，郑重地说道：“姐姐不要怕，有我在这儿呢。”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饲主勉强还算冷静的声音：“我不怕，只是突然没反应过来。”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自己一个人睡，怎么会怕黑、怕鬼呢，奶奶教导她要成为一个独立坚强的人，她的确做到了。
没必要怕，鬼是不存在的，这里的东西都是道具，由人扮演操控的。
莫惊春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次，抓住对方的手却没有放松多少。
猫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中反射出幽微的绿光，如同一个恶魔，脑子里想的都是坏坏的念头。
“那我们往里面走吧，这里还挺有意思的。”她说着，便拉着人向深处进发。
书架迷宫是靠环境和声音来吓人，一些蝙蝠振翅的声音，幼童的窃窃私语和笑声，有什么圆圆的东西在地上滚动，昆虫爬行的簌簌声，仿佛暗处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怪物。
偶尔会有骨手从天花板掉落，悬停在头顶上方，一惊一乍的突然袭击最是恐怖。
小橘用余光偷摸观察着饲主的状态，却没在她脸上看到受惊的表情，除了刚刚第一次被惊到，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这怎么行！
她在前面领路，默默加快了速度，快速穿过没用的迷宫，来到一间魔药加工室。
坩埚里的绿色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泡，还散发着绿光，一条人腿就悬挂在上面，似乎有血向下滴落。
装满各种颜色液体的玻璃瓶，墙上还有一个陈列柜，里面是巫婆的药剂材料。
干瘪的青蛙，一颗眼球，半只耳朵，吱吱叫的老鼠，敲着瓶身的手指，丝丝缕缕仿佛海藻般的漆黑事物……
仿佛巫婆只是短暂离开，下一刻就会回来。
地上爬满了头发，踩上去的触感实在奇怪，但这里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东西，足够新奇，但并不吓人。
小橘正有些失望的时候，耳朵忽地转了转，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声音。
她拉着人的手，在屋子里逛了一圈，就要接着朝里面走，路过了一个关上的柜子。
突然，嘭得一下！
柜门从里面被撞开，一个仿佛僵尸一样满脸满身都是血的人，挣扎着乱抓，嘴里喊道：“我的腿！还我的腿！”
他的脸上皮肉翻卷，脑壳似乎被掀开，露出里面一跳一跳满是沟壑的白色大脑。
原本安静无害的环境认知已经进入脑海中，这时突然跳出一个人，带来的惊吓程度是成倍增加的。
莫惊春终于还是没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
小橘当然没被吓到，她已经发现了那个人，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压根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总算达到了预期效果，她按下嘴角上扬的弧度，非常温柔地给了饲主一个抱抱，拍着人的背，分外真诚地说：“这是人假扮的。”
完成工作使命的僵尸重新钻回柜子里。
小橘特意换到更靠近他的这边，贴了贴人的面颊，“我把他挡住，姐姐不要担心啦。”
莫惊春加快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离开魔药室，是一个墙面凹凸不平，通道弯曲又高低错落的狭窄走廊，它的左手边摆放着一个个人骨，僵尸，让人忍不住去想这些东西是不是也会突然动起来。
为了保障游客体验，鬼屋限制进入数量，她们前后并没有人。
水滴落下的环境音中，莫惊春垂着眼，低声道：“刚刚我说谎了。”
小橘眨巴着眼睛，很有情商地说：“我会陪着姐姐的，姐姐不需要害怕。”
也许是环境影响，也许是心中的情绪作祟，莫惊春忽然有了想要倾诉的念头，将自己从不外露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小的时候，鬼片和僵尸片电影很流行，奶奶喜欢看，班里的同学也会讲。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鬼就会来梦里找我。”
“我一方面知道这是假的，一方面又忍不住害怕，甚至都不敢开灯去厕所。”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有一个人陪着我，或许我就不会害怕了。”
奶奶还没退休，每天上课也很辛苦，她不想去打扰，但害怕的感觉不是简单说几句话，做做心理暗示就能消退的。
她也会羡慕父母都在身边的同学，如果他们也做了噩梦，他们的爸爸妈妈会怎么安慰呢？是说几句责骂的话，善意地笑一笑，还是陪着他们一起睡，用睡前故事和亲情驱散噩梦。
长大一些，她就不会再为噩梦而恐惧，也不会天真地渴望父母。
莫惊春确实认为自己不会怕鬼屋，可没想到，走在幽暗无光的鬼屋里，她心里的胆怯再一次冒出头来。
或许……正是因为有小橘在身边，有人陪，她可以短暂地放松下来，去展示自己的软弱。
得到安抚的话，得以弥补遗憾。
“谢谢小橘。”莫惊春抿着唇笑了一下，“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那当然了！”小橘大声说道。
她达成了想要的效果，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饲主从未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悲伤，怅然。她能感受到饲主对她的依赖和感情，不知怎么，她竟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过去的回忆一定是很差的遭遇，就像是她对雷雨天也抱有一样的恐惧。
尽管她已经长大了，可那份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永远也摆脱不了。
她错误地勾起了不好的过往，让饲主难过。
小橘的心情渐渐低落下来，觉得自己好差劲。
她只是想让姐姐更喜欢自己，不想让她伤心。
“我不想玩了。”她闷闷地说。
莫惊春愣了下，“不喜欢？”
“不喜欢，不好玩。”小橘转过身把人抱住，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我们能走吗？”
她想要饲主闻起来一直是甜甜的，高兴的，而不是苦涩的，忧伤的。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猫忽然失去了兴趣，莫惊春仍旧提供了方案，“我们可以回去找柜子里的工作人员，让她通知人把我们带出去，这样就不用走剩下的场景了。”
“让我来说吧。”小橘认真地说。
她还记得饲主被吓到的样子。
“你不会英语，怎么说呢？”莫惊春笑了下，“没事的，我不害怕。”
“因为有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