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意识到事情不对,拔腿就跑。

  “往哪跑!”刚刚短暂为画像停留的人们如夜潮般冲他汹汹而来,快要将他吞没,一个高大粗野的屠夫跑得最快,咯咯阴笑着,脸上横肉狰狞发红,扛着明晃晃的刀,泥手抓住萧灼华雪白的衣摆,向他的背上砍去。

  “啊!”萧灼华侧身一躲,奈何身手早已不及当年敏捷。虽然让这一刀避开了背,但尖锐的刀刃还是重重划开了他的右臂,甩出一大片暗红的血来,泼了萧灼华一身,宛如在白衣上炸开了诡异的烟花。

  萧灼华死命挣扎,衣摆“刺啦”一声撕裂到大腿根,露出单薄的里衣,凉风飕飕吹过来,他也顾不得冷,左手摁住血流不止的右臂,跌跌撞撞像只受惊的野兔一样窜进七扭八拐的巷子。

  “要看脚下……不能摔……”萧灼华一边逃一边哆哆嗦嗦地提醒自己。他怀着孩子,平常就算劳累了都会腹痛难忍,如今一旦不慎摔了跤恐怕就再也爬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

  “该死的畜牲!”萧灼华听见有人咒骂他。

  狭窄的巷子不容太多人通过,趁着人潮被巷子口挤得停住,萧灼华没命地奋力跑着,故意绕了一个假弯,避开搜寻的人再回到原地,拐进了巷子里最深最窄的一条羊肠小道。

  萧灼华把衣袂撕下来一大块,叠起来按着伤口,生怕留下血迹暴露了行踪,眼看着血浸透了布料,他体力也越来越不支,腹部也下坠着疼,他担心孩子受不住,吓得心慌,不敢再跑,只好拐进身旁只容一人通过的废弃死胡同,尽头堆满了倒闭的裁缝铺子留下的废布料,他侧着身子一溜烟钻进去,靠坐在尽头,拉起地上一块很大的破黑布盖住自己。

  “你看他的肚子,一看就是有身子的人,一个孕夫跑不了多远的。”

  “就是,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孽障比鱼都滑头,难抓死了。”

  “分头找!到时候黄金平分!”

  萧灼华在破布上撕开一个不明显的洞,留着用来呼吸,刚才跑得太快,他坐在地上痛苦地缓了好久才喘上来一口气。布满灰尘的破布闷得他的肺又痒又疼,他憋得快要窒息也不敢咳嗽。

  萧灼华找一块厚实的布盖在伤口原先的白布上,看着已经渗透出旧布的血又渲染了新盖的布。

  刚才受伤的时候,萧灼华一心要逃,害怕得身上都麻木了,没想到现在会这么疼。

  肚子里的小家伙大概受了惊吓,钝痛渐渐从小腹蔓延到五脏六腑。

  萧灼华就算左手紧紧摁住伤口也抵不住划得太深,血一时还止不住。右臂疼得快没知觉了,也抬不起手护住肚子。

  被逼到这个境地,萧灼华也想不出什么话能安慰孩子。

  小桃子,你坚强些,活下去,算爹爹求你。

  萧灼华一声不响地躲在黑布后,屏气凝神听着脚步声忽近忽远。

  眼皮发沉,他出血太多,狠狠咬住舌尖都唤不回自己的意识,偏头靠着墙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没有人能想到荒无人烟的死胡同里还有个破布堆能藏人,眼看着暮色四合,就算再舍不得黄金的人也泄了气,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萧灼华醒来时已是深夜,他昏睡时还在摁着伤口,眼下已经不流血了。温热的气息遇上寒夜的冷,凝结成一团团白烟,他冻得够呛,披着黑布走着墙根,避开夜巡的人,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强撑进了院子,他看见天上孤月沉默地伴着星稀,乌雀嘈杂着成群结队,刺骨的冷风吹得院中央的树沙沙作响。腿软得站不住,萧灼华勉强扶着回廊的柱子才没有摔倒。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灼华感觉身上都疼麻了。他这个人从小就迟钝,疼的地方多了,反而就适应了。

  尽管一天没吃饭,饿得头昏眼花,他还是决定披一件厚衣服,先去里屋找炉子生火。

  点起炉子,像小猫见了火堆一样,萧灼华伸出白玉似的手先烤烤,然后恋恋不舍地移开,拿出药罐子,给自己煎药。

  “嘿嘿,暖和的。”萧灼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泄了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在火炉前伸个懒腰。

  手太冰了,炉火一时都捂不热。萧灼华看着炉子里的火星发呆,想起顾煜以前给他暖手的情景。

  “你太坏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受委屈……下次真的不要再想起你……”萧灼华憋了一天的泪终于簌簌落下来,他抬起右手擦泪,忘了自己受了伤,伤口崩开,又渗出细密的血珠。

  今天受了惊又受了累,肚子疼得格外剧烈,萧灼华想了想,把安胎药的剂量再添上一点。

  “对不起啊小桃子,爹爹以后不出去了,外面坏人太多了。”萧灼华皱着眉头包扎好伤口,拍拍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

  “小桃子将来会像爹爹还是像父亲呢?你这么折腾人,应该会像父亲吧。”望着药罐子上冒起的白烟,萧灼华点点怀里的小弧度,笑眯眯地说。

  “哎呀,怎么又想起他了……说好不再想的。”萧灼华抱住脑袋,懊悔不已,“不想那个大傻子了,小桃子饿坏了吧,爹爹给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