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诚修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他自己从地上起身。
池子石在检查温苍的身体情况，然后他听到身后的沈诚修下了命令。
“给他换一种药物注射。”
“我看谁敢！”
池子石骤然回身，他挡在温苍的病床前，那么绝望，“沈诚修，你先杀了我。”
沈诚修和池子石对视，不容拒绝的强势命令，“动手。”
在场的实验员有的也不忍，但他们毕竟是沈诚修的人，能站在这里，每个都是把命卖给沈诚修的。
沈诚修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
池子石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沈诚修唇角露出嘲讽的笑，“你总有护不住他的时候，他救下来也废了，你与其看他痛苦的活，不如送他解脱。”
池子石闭了闭眼睛，“你说的有道理。”
沈诚修看着池子石从那张病床前让开，那动作在他眼中就像是慢放，他知道池子石很痛，但是没关系。
痛过了就好了，温苍就像是长进池子石心头的腐肉，迟早都是要被他剜出来的。
可是沈诚修怎么也没有想到，池子石会捡起地上沾血锁扣坏损了的手环，下一秒，他用不平尖锐的地方，狠狠刺划在了双眼上。
“不————”
沈诚修扑过去抢走手环，他抱着满眼是血的池子石，那么歇斯底里。
“不————”
池子石躺在沈诚修怀里，他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一样，在一片血红里，他根本就看不清沈诚修的脸了。
就仿佛他们的初见，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时候，他觉得这个靠近他的男人，身上的气息那么清冽好闻。
那是突然而生的好感，连脸都看不清的喜欢。
沈诚修抱紧池子石，他的嗓音沙哑又撕心裂肺，“你怎么敢，池子石！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池子石感觉被抱起来，沈诚修应该是在奔跑，耳边有风声擦过。
是啊，初见时，他也觉得他的声音好好听，让他听一次，就想多听一次。
如果当初就知道会有如今的结局，他就在他靠近的时候离开就好了。
如果不曾认识就好了，也不会平白没了温苍那条无辜的命。
池子石的鲜血顺着眼尾滴落，他很累的靠在沈诚修怀里，“你想要做什么，我从来都阻止不了，那就不看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从这双眼睛开始，也从这双眼睛结束吧。”
“我不可能和你结束，你想都不要想！”
沈诚修抱着池子石，他把他放在手术台上，喊来了人准备手术。
池子石被打了麻醉，渐渐失去了意识。
为池子石的眼睛做完手术，沈诚修查了半夜的资料，在所有人都说池子石的眼睛没救了，要摘除眼球的时候，沈诚修没有放弃。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救他的眼睛。
他让他瞎过一次，绝不会再瞎第二次。
在沈诚修的不懈努力下，池子石的眼球总算是保住了，只是看不见了。
沈诚修松了一口气，只要眼球保住了就好，他会改良T3二代芯片，只要他不放弃，就总有一天会让池子石重新看见。
两个月后，沈诚修带着池子石出院。
池子石从那天醒来，问过他一句，“温苍怎么样了。”
他回他，“死了。”
池子石没有吵也没有闹，更没有抗拒治疗，相反，从那天开始他很配合，只是他再也不笑了，也再没跟沈诚修说过一句话。
不管沈诚修动怒也好，祈求也好，怎么样都好。
池子石就像是真的跟他结束了，他再也不理他了。
仿佛那具身体里再没有了灵魂，他就像是一个随便沈诚修操纵的木偶，一点生气也没有。
也有好好吃饭，好好治疗，可他还是日渐消瘦。
沈诚修急坏了，陪着他一起消瘦。
他给池子石找各种各样的心理医生，可池子石从来不理那些人，他就像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诚修从一开始的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到后来他看见池子石就开始红眼眶，掉眼泪。
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后悔过他的一切所作所为。
出院这天阳光很好，沈诚修把池子石放在院子的花园里晒太阳，他拿着一本书陪着他。
因为池子石看不见了，沈诚修就捧着书，语调轻哄温柔的为他念着上面的内容，像是哄小孩。
池子石仰头，他虽然看不见一点光，但他能感觉到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沈诚修立马放下书，“是不是太晒了？我们换个地方。”
池子石不回答。
但沈诚修牵他手的时候，他乖顺的起来了。
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池子石的检查报告一切没有问题，沈诚修都要怀疑，他不是伤到眼睛了，而是伤到脑子了。
可实际上，沈诚修无比清楚，这是池子石报复他的方式。
的确，池子石一向都太会往他心上扎刀子，他太知道怎么让他疼，让他痛了。
让他现在连呼吸都像是针扎一样。
沈诚修牵着池子石的手，换到了阴凉的亭子，他在池子石坐下之前，用袖子给他擦了擦石凳。
体贴入微照顾着池子石坐下。
“还给你念接下来的故事好吗？”
“你在听吗？”
“今天想跟我说话吗？”
“我给你拿鱼食，喂鱼吗？”
“想你弟弟吗，我带你去看他好不好？”
“我让你弟弟来见你？”
“今天还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因为温苍的事你就那么恨我？”
“.......”
沈诚修自言自语了好久，最后他又专注的念书。
他念的投入，等再次抬眼的时候，发现池子石趴在凉亭上睡着了。
沈诚修合上手中的书，他看着池子石闭眸入睡的摸样。
轻声，“睡着了都还对我冷着一张脸，是再也不会对我笑了吗？就那么恨我。你那么恨我，可我怎么办，我好爱你。”
沈诚修单膝跪在池子石身旁，他牵起他的手，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落下一个轻吻。
然后他将池子石抱起来，池子石其实醒了，只是没动。
沈诚修抱着他回去睡，怕他着凉。
踩着青石板，他又轻声说，“有时候觉得这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争吵了。”
沈诚修把池子石放在床上，他给他盖上被子，又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等我把你的眼睛治好，你会开心一些吗？”
池子石闭上眼睛，沈诚修怎么把它放在床上的，他就怎么躺着，连动也不动一下。
沈诚修去握他的手，才又说，“因为一个温苍，你就要放弃你的梦想了吗？你不想拯救更多双眼睛，不愿意我做一个好人了吗？T3芯片的公益，你不做了吗？”
这不知道是沈诚修多少次规劝池子石，“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等着你去救，你就不管他们了？T3的技术我拿在手里，一天不放出去，他们就一天难见光明，有的人甚至等不到眼球就坏死了。”
沈诚修抓紧池子石的手，他那么祈求，“小石，你真的要那么狠心吗？”
池子石安静闭着眼睛，他就像是睡熟了一样，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给回应。
可沈诚修知道，池子石听见了。
他每次说，他都听见了。
沈诚修收紧捏着池子石指骨的力道，最后又无奈的放开，他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易怒了，那时候他还会生气，会在身体上折磨池子石。
最后发现池子石是真的不理他以后，他自己也觉得没趣了，觉得不忍了。
沈诚修最后说，“我会等你愿意跟我说话的那天，我会等你的，我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
“你会好起来的，小石。”
沈诚修的手放在池子石额头上，他把他额前的碎发朝后撩，露出干净的额头。
俯身，他轻轻的吻上去，又沿着鼻梁，最后是嘴唇。
他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最后伸手解开他的衣扣。
“小石，小石.......老婆.......老婆.......”
沈诚修那么情动，可池子石连眼睛也没睁一下，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显得他一个人的情动那么可悲又那么孤独，所有的呢喃都仿佛成了哀鸣。
沈诚修像是一只伤鹤，他最后俯身，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池子石脖颈跟锁骨，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退了出来，替池子石扣好衬衫的扣子。
他想要他的回应，而不是他像是个工具一样没有半点反应，冰冷没有温度。
沈诚修离开了卧室，他在书房抽烟，一根又一根。
最后，他从保险箱底拿出一份文件，翻开看着上面的内容。
沈诚修越看着上面的内容，烟抽的就更凶了。
他想，再等等吧，也许明天池子石就会跟他说话了，就想通了。
也不是一定要用药物的方法，攻击他的大脑，扰乱他的记忆，尝试把温苍从他脑子里格式化。
不到必要，他不想伤害他。
沈诚修抽烟的动作停住，他双手交叠撑在额前，眼眶发热。
可他快撑不下去了，没有正常池子石的日子，他一天也快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