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却是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没有,厚厚的窗帘拉着。
慕年顿住开门的动作,他还以为屋子里没人,自己来错了。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池年年。
只是看到一个影子,就眼尾微红,好久没见,他好想他。
慕年打开了灯,池年年还是能感知到光线的一点点变化,只是稍微抬了下眸,就没了动作。
死气沉沉,那是一种对生活不抱有任何希望的颓丧。
慕年来到池年年身旁,他伸手想碰碰他,又不敢的收回手。
让慕年诧异的是,池年年率先跟他说的话,“你来了。”
慕年几乎就想将池年年抱进怀里时,池年年又说了句,“温医生,你来给我送饭吗?我还不饿。”
慕年的手又硬生生的收住了,原来是认错了。
池年年已经主动伸出了手,摊开手掌。
慕年悬着一颗心,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被发现,他没有多余触碰,只用一点点指尖在他掌心里写字。
“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的耳朵如果戴上特制的助听器,能恢复听力。你哥哥的意思是,尽快带你治疗,你的想法呢?”
池年年只说,“顾子砚告诉我,我的耳朵治不好了。”
慕年犹豫了一下,才写,“也不能听他的片面之词,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也许,他骗你呢?”
池年年低头,“是啊,他总是骗我。”
慕年没有再写字了,室内一片死寂。
池年年收回了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年起身,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透气。
这小区的设计不错,太阳光从阳台照进屋子,整个房子都亮堂了。
慕年去关了灯,他搬了一张椅子,然后回去,犹豫了一下,隔着池年年的衣服袖子握住他的手腕。
池年年没有很抗拒,被他安排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许久没有见阳光的皮肤苍白病态,在阳光下更显得血管脉络清晰。
慕年盯着池年年的脖颈,他本能的升起情欲,很快又被克制下去。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池年年的手背,怕池年年碰到他的手认出来,赶他滚蛋。
池年年伸出手掌心。
慕年在他掌心里写,“太阳是暖的,感觉到了吗?”
池年年似乎是真的感受了很久,才说,“可我看不见了。”
慕年写,“还有治疗的办法,就算没有,你也要好好生活。还有很多爱你的人,比如你哥哥......”
他不敢说自己,可他真的很爱他。
池年年神色始终淡淡的,他的手掌似乎是举累了,放在膝盖上。
许久后才说,“是这样的道理,我也知道,可我........很害怕。”
慕年坚定的写,“别怕。”
池年年笑的嘲讽,“那是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能轻而易举的说出别怕两个字。如果你也又瞎又聋,你也以后这一辈子都看不见也听不着,你怎么可能会不怕?我还活着,可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窒息。”
顿了顿,池年年又说,“当我走个路都撞到墙角,找个东西找半天,好不容易找着了才发现找到了也对我没什么用的时候。我真的也会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让我这样活,不如让我死了。”
慕年看着看着这样的池年年,就像是看见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刺猬,把最柔软致命的肚皮露了出来。
他不是因为脆弱才袒露心扉,而是因为他在放弃,他不保护自己了,这只小刺猬他在寻死。
池年年很平静的说这番话,甚至在微笑,可是慕年却在掉泪。
他想安慰他,可是又要克制自己的安慰。
他怕让池年年发现他不是温苍,这样他连这样坐着跟池年年说会儿话也不成了。
慕年手指都因为心痛至极而发着颤,差点写不好字,“别这样想,你看你哥哥,他也看不见,但他还没放弃。我想,他一定也不想你放弃。”
池年年的手掌被太阳光晒的暖烘烘的,可他依然觉得冰冷。
他在极寒深渊,阳光也无法将他温暖。
池年年的眼睛暗淡无光,他面无表情的说,“温医生,哥哥也是怕的。见过光的人怎么可能忍受黑暗,哥哥很累了吧,像我一样。”
不等慕年写出什么。
池年年就收了手。
随后又说:
“温医生,我聋的时候,顾子砚告诉我,我应该像是个正常人一样,选择一条我能走好的路。”
“他帮助了我,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也做到了,我写剧本,有了成绩,我满心满眼奔赴着我的新生活。”
“就算跟顾子砚分手,我在心里也始终有底气,顾子砚会回来找我,会跟我重归于好,爱情和事业我不选,因为我都要。”
“我甚至为了教训顾子砚,让他为我和他的这段感情痛到极致,伤到彻骨,然后我要他就算那样痛,那样彻骨锥心以后还来爱我,到那时,我想我再原谅他。因为我也曾被顾子砚这样伤害,我要他还给我。”
“可后来,我得到的都失去了。我曾那么努力的想要改变命运,可我非但什么也没有改变,还除了聋,又变得瞎。”
“我这样的人,活起来很没有意思啊,温医生。”
慕年安静的听池年年说完这番话,他从他的话里听见了死意。
害怕极了,慕年擦了擦眼尾的泪,指尖带着潮湿的碰了碰池年年的手背,意思他有话要写。
池年年没动,他就又着急又小心的继续碰了碰。
池年年才摊开手掌。
慕年才在他掌心里写,“你没有什么都失去,抄袭的事情已经澄清了,现在你的粉丝都在等你的新作品。等你治好了耳朵,你就可以听见网上的那些评论,你会知道无数人在等着你创作。”
又写,“还有顾子砚,他后悔了,他过的很不好,他每天都在想你。慕年比顾子砚,更想你,他是为你而生的人格。”
慕年那么祈求的写,“年年,慕年说他愿意当你的眼睛,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吗?如果你太孤独,就让他来陪你,他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就当是他为顾子砚犯下的一切过错,赎罪。”
池年年却突然握住了慕年的手,慕年下意识就想要逃走。
可是池年年握的那么用力。
在慕年用出更大力气挣脱开之前,池年年放开了手。
他的指尖轻轻捻了捻,才说,“温医生。”
慕年见自己没有露馅,松了一口气。
池年年才开口,“我不愿意让顾子砚成为我的眼睛,也不愿意他来照顾我,更不愿意见他。你也不必和我说他的事情,他虚情假意的后悔和内疚,我听了恶心。”
慕年慢慢的握紧了手指,他的心脏就这样硬生生,就快疼碎了,疼的他呼吸又重又沉,眼尾猩红一片。
好像连呼吸都像是针刺一样,窒息到濒临死亡。
池年年话锋一转,却突然说,“可我觉得你挺好的,温医生你愿意当我的眼睛,来照顾我吗?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我吗?”
池年年这样问的时候神色很淡,他又带着几分玩味。
随后又说,“我忘了,你是我哥哥的心理医生,温医生喜欢我哥哥吧?”
慕年赶紧在池年年掌心里写,几乎是迫不及待,“我愿意。”
顿了一下,才又写,“我愿意替你哥哥拽着你。年年,要好好面对生活。”
池年年不答,他好似突然不太开心。
慕年还想跟池年年再聊些什么,门重新被人推开。
是真正的温苍提着保温饭盒。
慕年伸手在唇边比了嘘,其实他完全是多此一举,毕竟池年年听不见也看不着,家里多个人还是少个人,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慕年很虚,心虚,因为他顶着的是温苍的身份。
慕年起身,跟温苍站在厨房聊了一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温苍很聪明,他跟池子石相处下来,知道盲人对气味触感都很敏锐,认错人基本是不可能的。
池年年怎么可能把慕年根温苍搞错。
温苍清楚归清楚,却没有点破,只说,“那挺好的,你替我照顾他一阵,正好我最近忙了。”
慕年很担心,“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说不准。有时候他由不得自己理智,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做伤害自己或者寻死的那些事情,是无意识的。听你这样说,以后要找个人看着他。”
温苍见慕年忧心忡忡,就又说,“你说他的耳朵有治是吗?那你尽快帮他安排,如果能听见,他的焦虑会少一点。”
慕年点了点头,“我这就安排。”
沈宅。
池子石手术过的那只眼睛,在停了沈诚修那些针剂后,渐渐能看见了。
沈诚修又帮他重新弄了副让他看的更清楚的眼镜。
当生日礼物送给池子石,还亲手为他带上了,宠溺无比。
池子石摸了摸眼镜,他要的可不是自己能看见这么简单,他要的是沈诚修手中的研究成果,那是他弟弟能不能看见的关键。
沈诚修从身后搂着池子石。
他看着镜子里带着眼镜的那个小瞎子,在他耳边低声问:“喜欢吗?为了这眼镜我花了不少心思。”
作者有话说:
太卡文了,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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