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早知道沈迦的体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说什么都不会带他来爬山，去网红景点打卡拍照贴贴多好，或者一开始就不该听沈迦的, 直接坐缆车上去, 跟他肩并肩看太阳初升, 那场景一定比现在好很多。
高铭第一次觉得自己失算了。
沈迦看了他一眼, 接过水杯。
高铭气息稳健, 神态轻松, 脸上干净清爽不见汗水，衬衫白净纤尘不染，看起来跟出发的时候差不多, 感觉转身就能去跑马拉松了，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大概连热身都算不上！
沈迦有些羡慕，喘气道：“我还能坚持。”
心里却暗暗发愁，就高铭这样的强人, 能怕什么啊？
忧愁地甩了甩墨镜上的汗水。
……还？
高铭脸色微妙, 抬眸往下看。
此时还没到七点。
太阳初升，明亮的光线追在他们身后给爬过的阶梯涂了层金色，与他们所在的阴影界限分明。
而就这条直梯，他们爬了近三十分钟, 直径距离还没一百米, 也就是三十几层楼高。
就这，用“还”字,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过这话既然是从沈迦嘴里说出来的, 高铭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闭着眼睛都能瞎几把吹：“宝贝真厉害，换我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沈迦：“……”
我怀疑你在讽刺我！
换你自己走, 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半山腰了吧。
之前沈迦还想，得让高铭好好看看，自己为了陪他爬山吃了多大苦，受了多大累……到时候他吭哧吭哧亲自用脚一步步爬上山，站在山顶，用湿透的衣服和滴水的头发打探打探高铭喜欢什么样的人。
气氛烘托到位，他就不信高铭会不说实话，会忍心骗他。
但听到这话，沈迦突然觉得，世界上大概没什么话是高铭说不出口的。
……
丰灵山是A市著名景点，空气清新风景优美，丛林植被众多绿意盎然，很多年轻人喜欢来这边爬山采风，郊游拍照。
也有老年人结伴来这边锻炼身体，乘凉下棋，拉拉二胡聊聊天，随处可见他们踩着布鞋，着一身夏衫，三五成群，衣袂飘飘间折扇轻摇谈笑风生，高雅又有格调，带着几分世外高人闲云野鹤的意味。
就在两人休息的间隙，已经有不少大爷大妈身姿矫健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步履如飞，身轻如燕，沈迦想，他们挤公交车抢打折商品的力气大概就是这么锻炼出来的。
正想着，一位大爷朝他投来一瞥。
“现在的年轻人不爱运动，爬个山喘成这样。”
旁边的大妈微微一笑：“身体不好了怎么找女朋友，还是要好好锻炼。”
两人合伙对沈迦精神上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后，翩翩然离去。
沈迦满脸通红地看向高铭：“我体能真的很废吗？”
能问出这个问题，看来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高铭宠溺地笑了笑：“他们不懂，体能废也有体能废的好处。”
沈迦：“……”
没戴墨镜的他一眼就看到对方脸上懒散又憋着股坏劲儿的笑容，真是随时随地见缝插针地荡漾，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荡漾。
沈迦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要说话了，静静的看看风景就挺好！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等身上的汗水都蒸发了，眼看太阳快要追上来，沈迦站起来戴上墨镜，满脸坚毅：“我们走吧！”
高铭不放心：“你流汗这么严重，戴着墨镜眼睛会更不舒服。”
“但是不能摘啊！”
如果可以沈迦当然也想摘，可周围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大爷大妈，万一摘了跟哪个对视上。
沈迦打了个寒战：“不，今天就算喘死，眼睛瞎了，从这里滚到山脚，我也绝对不能摘下这个墨镜。”
闻言高铭又有点担心沈迦的眼睛问题，不过见他活蹦乱跳，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他坚持，高铭就不再说什么，注意到他双腿还在发抖，又提议：“要不我背你上去？！”
沈迦：“……”
他视线不由自主往高铭背后看。
早在出发的第十分钟时，他的水壶就转移到了高铭身上。
二十分钟后，他的背包也转移到了高铭背上。
现在，他人也要转移到高铭背上了？
算了。
沈迦放弃这个充满诱惑的建议，将水壶递还给他，转身毅然决然往山上走：“我这个人有始有终，说了要爬上这座山，就一定能自己爬上去。”
——胜利的果实就在前方，他摘定了！
对于他这份毅力。
高铭适时给出赞赏：“宝贝可真棒！”
沈迦：“……”
这句听起来也像讽刺。
还有，沈迦看了高铭一眼：“我有宝贝过敏症，听了就起鸡皮疙瘩，不准叫我宝贝！”
说完怕被高铭瞎撩，飞快溜了。
高铭看着他的背影低头一笑。
该说不说，沈迦真是非常的不好骗啊！
看起来迟钝，但只要自己稍微有一点暧昧的势头，他绝对跑得比谁都快，滑不留手。
当然，也非常可爱！
这样才有挑战啊，高铭嘴角微勾，多有意思！
于是现场就变成沈迦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埋头往上冲，哼哧哼哧气喘如大笨牛。
高铭开始教他调整脚步和呼吸，放慢速度跟在他身边，照顾人的时候还有空看看周遭的风景，姿态悠闲自在，十分惬意。
镜头拉远，在一条冲入云霄的白带上，两人的身影慢慢变小，混入三三两两的人群中变成两个渺小的黑点。
……
终于，在历经三个小时，休息了无数次，补了无数次水后，沈迦和高铭到达了山上最后一个补给站。
这是一块篮球场那么大的平坦地势，修建有几个亭子供行人乘凉，几个小卖部和一些推着车卖饮料卖熟食的小贩。
沈迦还在一个摊子上吃上了煎饼果子，跟高铭一人一个。
不过这边的东西可不便宜，一瓶水要二十多块钱，巧克力哪怕是超市最便宜卖三块钱的也要五十多，沈迦第一次听到不由咂舌，觉得不愧是景点，这羊毛薅的，那不是用手薅，是直接用推子剌啊！
旁边有人问了：“你们卖这么贵，物价局没找上门？”
商家早有准备，搬出话术：“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一趟趟背上来的，没有坐缆车，靠的都是人力，你把人力钱算上就发现，其实一点都不贵。”
有览车坐谁吃饱了撑的一趟趟背上来，大家都知道商家在敷衍，但说多了也没意思，景点的东西都贵，反正也不是天天吃，就算了。
“到这儿就已经走了五分之四。”
高铭买了两瓶水灌进水壶里，给沈迦打气：“再走个二三十分钟就到山顶了。”
其实他们一路往上爬，爬得越高吹的山风越凉爽，临近中午也不觉热，跟在城市里完全不同，沈迦还挺喜欢。
两人决定找个地方吃完东西就走，凉亭都被下棋拉二胡唱歌以及各种施展才艺的老大爷占领了，只不远处几棵树下看起来挺阴凉，也没人，就打算往那边去。
没想到刚动腿，就有商家叫住他们。
“那块地儿被个孩子洒了牛奶，有很多小虫子和蚊蝇，你们要休息可以到后面的凉亭。”
小虫子？
沈迦已经走到一半，听完也不打算过去了，刚想问高铭要去哪个亭子，结果扭头就发现身边那么大个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刚还站在这儿的啊！！！
沈迦懵了一瞬，莫名其妙地原地转了个圈，周围都没看到。
直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才发现，高铭戳在人群外围离这里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朝他招手：“还是快走吧，这边人太多了，挤得慌。”
因为山间风大距离又远，他都是用喊的，听起来还有些微气喘。
沈迦眼睛瞪大。
这家伙是瞬移过去的吗？
人类的速度怎么可能眨眼间跑那么远？
还有，哪里挤了？
沈迦回头看了眼广场疏疏朗朗的人群。
他们不就是因为这里人少才决定停下来休息的吗？
高铭到底怎么回事？
沈迦爬了一早上山精疲力竭，cup超载负荷到现在还没恢复到往日一半的水准，所以一时没看出端倪，满脑袋问号。
然而高铭还在冲他招手，似乎他不过去就不罢休。
不知为何，沈迦总觉得他看似平淡的神情中带着三分紧张三分急迫还有六分手脚无措，虽然不明所以，但沈迦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思。
两人于是重回队伍，拿着煎饼果子边吃边走。
这回他们嘴里有东西，为了防止吃风，几乎是走两步停一下，沈迦也真正从赶路模式进入观景模式，大概是心里再想别的东西，注意力没放在路上，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吃力。
但高铭的姿态却不如之前悠闲。
眼睛总是看来看去，时不时遇到个垃圾袋就一脚踢开，似乎生怕里面钻出个什么东西。
看起来就像个暴躁中二青年。
等两人拖拖踏踏登上山顶，时间已到正午。
太阳直直射下来，山间云雾散开。
一群麻雀飞过，停在树梢叽叽喳喳，好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沈迦摘了墨镜。
高铭走到他身边。
两人站在山上往下看，底下的人好像洒在地上的芝麻点。
只是沈迦看到的芝麻点上多了层荧光，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散发着或白或黑的光晕，挨挨挤挤着往上移动。
辛辛苦苦，就是为了一览众山小的这一刻。
沈迦吹着风，就像打通任督二脉，整个人都舒畅了。
在崖边待了会儿，高铭带着沈迦往小亭子里走，避避太阳。
身后突然传来沈迦的声音：“高总，别动！”
声音有点紧张：“你身上有个虫！”
高铭所有的动作几乎一瞬间就冻住了，喉结滚动，连头都不敢往那边偏一下：“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