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沈幸除了必要的活动,一直缩在角落,通过从车厢缝隙透来的光亮辨别天色。

  这次任务由基地直接颁发,报酬丰厚,但有一个奇怪的要求,只有普通人才能参加。早在前些日子,就有人传基地要征集普通人做人体实验,这个任务一颁布,大部分普通人都不敢随意接下这个任务。

  沈幸看到任务,又看到上面数量相当可观的积分,想也没想,接了。

  车上有和他一样面色麻木的人,有被逼无奈被迫接下的人,也有眼红积分赌一把的赌徒流氓。

  那队人此时正聚在一起,百无聊赖地开始打纸牌、玩骰子,累了,就一脸猥琐地讲荤笑话。

  沈幸错开眼,透出死气的眼里浮现一丝厌恶,将身体往角落又缩了缩,有时候脑子稍微清醒一点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若隐若无停留在他左脸的伤疤上,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缩在那儿,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

  不知道开了多久,又是一阵颠簸后,装甲车毫无征兆地停下,后面紧闭的车门被打开,大片刺目的阳光像洪水一样倾泻进来,海水的咸腥味儿跟着涌满车厢里混浊的空气,面色阴沉的男人站在车下,大力拍了拍车门,道:“下车。”

  那群最闹腾生事的流氓赌徒此时像哑了嗓子又被钉了腿,待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沈幸眯眼看了会儿车门口,觉得眼睛适应了,背起身后老旧的背包,扒拉开众人,走到车口,随意跳下车。

  他的动作明明看着很正常,但不知道是不是眼神过于空洞,面上的表情又过于麻木,总让人觉得他的动作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没有一点生机,处处都透着僵硬和死气。

  沈幸下车后,并没有看身后的人,反而是呆愣愣望着海浪,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沈幸没事,车上其他人才磨磨蹭蹭地下车,有人忍不住嘟囔:“草,不会是特地选这里,万一把我们弄死了好丢尸吧!”

  阴沉男不悦地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等下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他又环视面色凝重的众人,声音很冷,“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不该说的话别说。”

  感受到阴沉男停在他脸上凉飕飕的眼神,沈幸这才迟钝地收回看向海面的目光,脑子又混沌起来,让他没有听清这人说了什么,但见周围人都点头,他也跟着动作。

  “等下有人领你们进去,后面你们就听他们的安排,另外,这是保密项目,如果泄密,后果自负。”男人没再看沈幸,说完后,回了车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开着车直接离开。

  一个满脸痞气,眼球混浊的青年忍不住开口:“靠,这是在搞什么?!有什么直接来不行吗?在这儿装神弄鬼!”

  他这话一出,和他在车上混熟的那堆人也开始骂人,其他人不满地扫了眼他们,但也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与他们拉开距离。

  入神地听着海浪的声音,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沈幸才又回过神,他不解地看向推他的男人,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周围,才发现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尴尬,正孤零零一人站在渭泾分明的两拨人中间。

  “在车上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呢你,你姘头又看不到。”正是在车上就挑衅沈幸的人,他眼球不安地四处张望,明显是害怕至极,故意拿沈幸散开自己的情绪。

  “沈幸,也不看看你这幅样子,丑不拉几的,干瘦的跟尸体一样!谁他妈的看的上你?!”

  太阳很大,他们站的地方并没有遮挡物,沈幸恢复一丝清明的脑子又变得混沌起来,男人的声音应该很大,钻到了他的耳朵里,把他耳膜打得发疼,但他好像没办法理解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些话进了脑子,却无法被消化。

  沈幸又开始发起呆,瞳孔有点溃散地望着男人身后,他习惯性抠起手指,默默想,这种情况多久了?好像是生完宝宝,发现宝宝是死胎之后?

  腹部那道狰狞的疤痕又开始就隐隐作痛,他看了眼已经平坦的小腹,决定不再想这件事。

  他实在不记得了。

  男人一脸狰狞看着沈幸不在意的神色,又被众人起哄,脑子一抽,三白眼一瞪,抬腿用全力揣了一脚沈幸柔软的肚子,沈幸来不及反应,被他揣出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内脏一阵剧痛,手掌也直接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沈幸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缓了会儿,才不在意地抬起手掌,看着伤口上挂着的碎皮和黏在伤口上的沙砾,眨了眨眼,垂眸想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便皱眉抬起头。

  其实肚子那里也很疼,嘴巴里也有铁锈味儿,但是他不能说,他总觉得,他告诉别人,别人也不会信他。

  沈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的声音浑不在乎,自然不知道在他思索的时候人群变得安静,当他抬起头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脸色莫名的男人毫无波澜地盯着自己。

  垂下受伤的手,沈幸愣愣看着男人,男人的脸有种中式古典的美,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厌,一双瑞凤眼本该含情脉脉却冷冽非常,男人的嘴唇很红,像吸了人的血,但配着冷漠矜贵的表情,并不突兀,反而又给男人的冷添了一分冶艳。

  阳光很刺眼,海风此时也打在脸上,吹进眼睛里,沈幸不想眨眼,静静盯着男人,沉寂已久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无法言说的剧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碎在混沌的脑海中,又被拼合起来。

  他连忙遮住脸,慌张地垂下头,另一只手下意识捂住一直挂在他脖颈上的一对戒指,他不记得为什么要捂住戒指了,但是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里一道声音尖叫着不停告诉他:

  现在这幅丑八怪的样子,一定不能让许诸和站在许诸身边的男人看到!

  戒指,也不能让许诸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