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幸不敢看任何人,左手难堪地将脸捂得更紧,右手用力抓紧怀里的毯子,指尖从里泛出白。

  不能让他们看到他脸上的疤。

  “走近了,走近了!”人群发出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哎呦,走在前面的真算大美人,一般人还真不敢要这么好看的男人,这男人肚子里肯定是那两位其中一位的崽子。”

  “你还别说,前面的确实越看越好看,欸,后面的怎么还捂着脸,奇奇怪怪的。”

  有人声音拔高:“把手放下啊,又不是见不了人!”

  这人声音一出,人群又开始起哄。

  听到这话,沈幸心里猛地一跳,将脸上刺眼的伤疤捂的更严实。

  他当然知道他的脸远不如时闻新,以前要是被人毫不客气地这样评价,说不定要找时闻新的茬好好发场脾气,但现在,他垂眸,默默想,这些本来就是实话,有什么好生气的?

  时闻新显然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又瞬间压下,他走到沈幸的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时闻新的声音很好听,顶好看的眼睛小心地望着沈幸,语气讨好:“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都没长眼睛。”

  沈幸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抬起了头,闻言,摇头,手还是没放下,声音平静:“他们说的本来就是实话,现在想以前因为这些小事和你发脾气,挺丢人的。”

  他苦涩地勾起唇,眼神恍惚,心里长叹一口气,要是他能早点明白这些事情,说不定和许诸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许诸不会恨他入骨。

  时闻新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会儿沈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眼:“你这样想我很开心,走吧,我们早点进城。”

  说完,时闻新便没有再看沈幸,仰起头,大步朝基地入口走去,沈幸不敢耽误,马上迈开步子跟上。

  看到他俩走过来,人群又是阵喧哗,沈幸装作淡然地扫过他们,感受到他们毫不掩饰停留在左脸上的目光,那道几乎贯穿整张左脸的伤疤又开始痛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手指却自残似地扣进伤疤边缘,继续强装无畏打量四周。

  华城基地据说是政.府早就秘密打造的避难所,比他曾经待的由B城那些权贵们打造的陵城基地规模要大不少,至少顺着城墙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头,他又仰头,看着几百米高的城墙,和城墙上不停飞旋侦查的无人机,眯了眯眼。

  而地面上,就沈幸看到的像他们这么长的队伍,就有十几条,每条队伍大概百来号人,队伍最前面,有一道仅允许一个人通过的检查门,如果指示灯是绿色,并能回答基本问题,最前面的拿枪的士兵会读取id卡后,放人通行。

  队伍虽然有很多条,但所有通过检查的人都只能从一扇三米宽、三米高的城门进去,所以检查门后面的那一边也有很多人排队,准备依次进入基地。

  同时,检查门大概每隔几十米设有一个,检查门通过电网连接在一起,一起形成一道两米高的安全墙,不管检查门的前面和后面,还依次设有瞭望塔,每座塔上都有两人,一人拿枪对着人群,一人侦查是否有异样。

  人声嘈杂,和压抑的氛围,沈幸觉得胸闷,他扫过正在等待检查的人的脸,他们还在不知疲惫地议论他和时闻新,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疲惫,大部分人眼皮无力地耷拉着,身上的衣服破旧,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的疤痕,他和时闻新却衣衫整洁,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看着比队伍里的大部分都要过得好。

  时不时响起一两声枪响,人群每次都会诡异地一停,接着,继续议论。

  沈幸收回目光,垂眸,不再看他们,扣在伤疤上的手指松了力气,以前他或许会洋洋得意,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但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陵城基地没有邢云的几个月,很累,很怕,因为怀孕,他可以接受基地特定的补助,有了这份补助,可以让他不用去做基地外的任务,但也还是要从早到晚完成其他任务,这样获得的积分才能勉强支付一天的吃住。

  其他没有怀孕,也和他一样的普通人,想要勉强支付基地一天内的吃住,都不得不接出基地才能完成的任务,但不像异能者拥有异能和抗体,很多普通人就算侥幸完成任务,最后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到基地。

  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其他队伍不时传来枪响声,他们这队倒是没有,沈幸低头,单手将怀里的毯子抱的更紧,跟随队伍行进的速度,时闻新站在他前面,表情淡淡。

  没等多久,两人行进到检查门前边,安静地等待前面的男人通过检查,男人已经通过的同伴在墙的另一边,有些担忧地望着男人。

  男人刚一踏进检查门,检查门就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指示灯上疯狂跳跃着鲜红色,沈幸惊恐地抬起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闻新率先反应过来,后退一步挡在沈幸身前,皱眉看向面色惨白的男人。

  男人大喊:“不是我,我没有变异,我是正常人,是机器出问题了!!!”

  在门另一边的女人也猛地朝这一边扑过来,凄厉大叫:“我能作证,我能作——”

  一阵似乎将耳膜都振破的枪响,□□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声接在后面,男人的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溅起沈幸身旁细小的灰尘,墙那边的女人则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幸愣愣地看着摔在他身旁的男人,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望着他,嘴巴微张似乎是想求救,浓稠的血从眉心像蛇一样爬满他沧桑的脸,一只蚂蚁爬到男人凸起的眼珠上。

  “别看,我们该过去了。”时闻新面色不变,轻飘飘地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遮住沈幸的眼睛,拉着沈幸手腕朝检查门走。

  身后本来热闹的队伍声音一滞,片刻,又恢复吵闹。

  “上校,我……”

  许诸不耐地打断年轻的士兵,手指扣在扳机上,冷声道:“回去加练。”

  沈幸听到许诸的声音,一把扯下时闻新挡在眼睛上的手,痴痴看着站在那名士兵身边,满脸冰霜的许诸,许诸手里又开始把玩他们重逢那晚上把玩的□□,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面色淡漠,又去巡视其他队伍。

  许诸换了身衣服,虽然还是迷彩作战服,却也能看出他劲瘦的腰和有力的长腿,沈幸巴巴地望着许诸背影,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时闻新冷哼一声,松开拉住沈幸的手,率先通过检查门,沈幸不敢耽误,连忙跟在他后面通过检查门。

  士兵看到他们两人都是孕夫,还是第一次来华城基地,指了指一个小亭子,道:“你们去那儿登记,基地会单独安排你们。”

  时闻新点头,朝小亭子那边迈步,沈幸见时闻新好像是生气了,不敢耽误,忙跟上,经过那名还蹲在地上神情麻木的女人时,他回头看向刚才他站的那块地方,男人的尸体已经被人抬走,除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的几点血迹,再无半点男人存在的痕迹。

  他想让女人节哀,女人却已经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眼那点血迹,收拾好脸上的悲伤,摇摇晃晃朝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