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爆发后的蓝星夜晚,死寂一片,近处偶有几声稀稀疏疏的虫鸣,远方时不时传来凄厉的低吼声。今天的夜色来得更早,乌云布满天空,随狂风翻涌。

  许诸抬头看了眼天色,狭长的瑞凤眼微微眯起,他坐在副驾驶,随意把玩手中的沙.漠之鹰,转头看向一旁的下属,冷声吩咐:“找个地方休整。”

  由三辆改装装甲车组成的车队停下,三辆装甲车围成一个三角形,七八位身着迷彩服,身形高大的男人拿着枪走到三角形里,点起一把不算大的火堆,在火上架起一口四个拳头大小的铁锅。

  铁锅沸腾,专为末世研发的高能量营养汤剂翻腾。

  “这天气怪冷的,头儿,你要不也来碗汤热乎热乎?”五大三粗的汉子端起一碗汤,大口喝了半碗,擦了把嘴,意犹未尽对许诸说。

  许诸的目光滑过一辆装甲车后车厢,听到细小的动静后,眉心不耐烦的蹙起,沙漠之.鹰在他修长有力的指尖反复被拆卸又被精准的组装起来。

  “噔”,子弹上膛的声音。

  大六咽了口口水,无端打了个寒战,不敢看许诸,低头继续喝汤。

  在大雪完全落下来之前,一行人将火把扑灭,各自回到装甲车上休整。

  半夜,许诸靠在主驾驶位上,瑞凤眼完全融在暗色中一片黑沉,现出少见的戾气,殷红到有些妖异的菱形唇半抿。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寂静中响起,身形瘦弱腹部却微微凸起的男人蹑手蹑脚走到火堆边上,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才蹲下身,用手抓起铁锅中已经被冻住的残渣,大口大口咽着。

  狂风卷起大雪,凝成千万道冰刃插进许诸心头。

  沈幸毫不知情,他将冻在一起的残渣用力咽下肚,露在单薄的毛衣外面的手像是生锈了,连弯曲的动作都做不到,他又扫视一圈,见没人发现他,直接将头埋在锅里,像野狗用齿牙啃咬垃圾一样,用力咬下黏在锅上的残渣,再狼吞虎咽吃进肚里。

  肠胃里一阵刺骨的冷后,热量从胃里像丝线般慢慢传输到身体其他部位。

  但是不够,沈幸还是饿,他回味着口腔里的味道,他已经有很久没吃到这么高质量的东西了,不知道以后还没有没机会吃到。

  沈幸像是沙漠中遇到水源的行人,虔诚地跪在雪里,双臂环抱着锅,将头完全埋在锅里,不顾身体覆上一层薄雪。

  突然,一道比雪还要冷的声音传来:“好吃吗?”

  沈幸的身体被雪冻在原地,他被钉在地上,连发丝都无法动弹。

  身体刚刚聚起的热意瞬间烟消云散,沈幸低着头,不住哆嗦,却不敢抬起头。

  “我问你好吃吗?”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在他的耳边响起,一道能把他融化的热意从他的脖颈擦过,他尖叫一声,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倚靠在装甲车车门上的许诸,捂着脖子向后跌坐在雪地里。

  雪还不够厚,没有冻住土地,反而将尘土湿润,溅在身上,让他破旧的衣服更加不堪入目。

  也让他更加狼狈不堪。

  沈幸用另一只手捂住左脸,望着又抬起枪的许诸,尖叫一声,不断往后缩,而许诸手里的枪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移动,但是不管怎么移动,幽黑的枪口始终对准他的额头中央。

  他哭着摇头,面色惨白,放在脖子上的手转而搭在小腹上,踢动双腿想避开枪口,直到后背靠上身后冰冷的车身再无退路,才停下慌张又无用的挣扎。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刑、许诸,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沈幸胡乱摇头,蜷缩起身体苦苦哀求。

  许诸的唇角浮现一抹狰狞的笑意,搭在枪身上苍白的手指勾了勾。

  沈幸再次尖叫,眼泪口水糊了满脸,冷汗变成冰黏在他的后背上:“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也不去做那些事,我还怀……”

  他还没说完,巨大的枪响声将他所有讨好求情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许诸失手,这一枪堪堪擦过沈幸的脚踝,射在雪地里,溅起一个拳头大小,深五六厘米的小坑,沈幸惨叫一声,捂住脚踝倒在地上,身下泛起浅淡的腥臊味。

  难堪,面对死亡的害怕,让沈幸将自己抱的更紧,他哀哀看着许诸,希望能放过他一次。

  许诸好像决意要杀了这个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贱.货,枪口在沈幸愈发绝望的目光中,继续移动,这次,瞄准的地方是沈幸捂住脚腕的手,没等沈幸反应过来,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子弹依旧没有打在沈幸身上,但仅仅擦过他的皮肤,就让他痛不欲生,他在雪地里翻滚,觉得自己是卑贱又恶心的垃圾。

  “痛,好痛,邢云,我痛……”

  许诸眼中的暗色更深,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小腹!

  沈幸的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某根弦像是断了,他从地上拼命爬起来,跪在地上,手撑在粗粝的地面上,移动膝盖,忽视身上传来的剧痛,不去管那些擦过他手臂或是大腿的子弹,爬到许诸面前。

  他不忘捂住左脸,用伤口渗出几粒血珠子的右手扯住许诸的衣摆,哑着声音:“求求你,不要杀我们,我怀了你的孩子!”

  “看在孩子的份上你饶了我吧,你实在要杀我,等孩子出来再杀我,好吗?”

  沈幸连忙半起身,抱住他的大腿,喃喃念着重复的语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弥补一次的机会吧,求你了。”

  许诸终于放下令人胆寒的枪,似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他捂住肚子无声地弯下腰,素来冷漠到近乎没有表情波动的脸上满是扭曲狰狞的笑意。

  沈幸小心翼翼观察许诸的脸色,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他的眼尾通红,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还微烫的枪身毫不犹豫撬开他的嘴,塞进他的口腔内。

  万籁俱静。

  身体被雪化成的冰凝成不得动弹的冰雕,他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眼里只有这把能射穿自己的枪,和牙齿发颤磕在金属枪身上打击耳膜的巨响声。

  一道轻笑从他的头顶响起,他凝滞地抬起眼,邢云,不,许诸脸上浮现出从未对他露出的神色,许诸冷冷盯着他,目光中是自己从小到大熟知的厌恶与嫌弃。

  沈幸听到许诸的声音透过细颤的巨响声敲到耳膜上:“沈幸,你有孩子我就不能杀你?你觉得,我会允许孩子的母亲是这样下贱、忘恩负义的贱人?”

  “你记住,你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明明许诸还没开枪,他却觉得心在这些话落下的时候,已经破了个大洞,顺着伤口,刀子一片一片切碎还在挣扎的心脏。

  他死有余辜,但是孩子有什么错!

  沈幸眼中恢复一丝清明,摇着头抬起手死死抓住许诸的手腕,许诸的手比以前更冷,也更有力,他用尽全力也不过只是划出几道红痕。

  在沈幸恍惚的目光中,许诸冷着脸,眼中再无一丝他曾经熟悉的爱意,苍白的手指扣下扳机。

  他的身体向后摔倒在雪地里,小腹传来熟悉的阵痛,他将手轻轻覆上微微凸起的小腹,闭上眼,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又融化。

  他真的知道错了,但是被他伤害的爱人,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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