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今夜入梦几多回【完结】>第55章 掉马【三更合一】

  “霍会长,喝点水。”

  荒山脚下,霍深带来的三十多个装备精良的手下正在扎营,沈堂才拿过一瓶水给他,霍深接过来,握在手里没喝。

  沈堂才看了一眼,坐到他旁边,说:“我们就在这扎营吗?”

  “嗯,大部队先不深入,一会儿我带几个人进山。”

  “进山里去找?”沈堂才的样子有些害怕,心惊胆战地说,“可是之前被杀的那二十多个人不就是死在山里的吗?我们还要进去?”

  “不进去怎么找?用你做诱饵钓出来?”

  “呃不不不!”沈堂才赶紧摆手,“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我想先劝劝他们。”

  霍深睨他一眼,假意抬目远眺,视线却不动声色地掠过山顶处一个晃动的人影。

  天太黑他始终看不清那人影的轮廓,只能确定是个披着蓑衣的健壮男人,他们上山这一路那人影就谨慎地跟了一路,霍深曾多次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的最佳狙击视角内,对方都没有任何攻击他的意思,所以他确定这个人不会是之前那些滥杀无辜的村民。

  “我出去走走。”

  是时候去会会他了。

  霍深站起身,和身后的领队打了个招呼,领队要跟他一起,他没让,垂眼看向沈堂才,沈堂才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起身:“我跟霍会长一起。”

  因为是沈月岛的亲人,所以这一路霍深对沈堂才多有照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要单独说话,就识趣地不再上前打扰,抓紧时间补充食物和水,准备一会儿进山。

  山里的路沈堂才比霍深要熟,他年轻时常来这里写生,一开始是小风和别的孩子带着他,后来熟了后他就自己进山,画画时忘了时间,一画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雾气大出不去,就留宿山里。

  “三叔年轻时胆子倒是大。”霍深边走边说,完全是一副闲聊语气。

  沈堂才讪笑:“您就别打趣我了,霍会长是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您的事迹即便是在曼约顿都广为流传,自然看不上我这些靠哥哥靠侄子的二世祖。”

  “是挺看不上的。”

  沈堂才脚下一个踉跄,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臊得老脸通红。

  霍深转头冲他笑笑:“但我看不上你不是因为你是二世祖。”

  他说完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沈堂才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小风的尸体是在哪发现的?”霍深爬到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坡下骇然出现的山谷,山谷中雾气更浓,只能看到一些冒尖的树叶和杂草,完全看不清谷底的情况。

  沈堂才也爬上来,指着山谷底部,“就在那儿,警方当时判定小风就是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掉下去的。”他说着跺了跺脚下的土地,示意霍深就是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

  “是吗,那我们可要小心别掉下去。”霍深眼神很暗,唇角微微弯起,说这话时看都没看沈堂才,沈堂才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清清嗓子,随便指着一棵大树说:“春天时那棵树下会开很多紫色的小花,我经常在那里给小风画画,小风很有灵气,是大自然孕育出的礼物。”

  霍深一挑眉,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也会看霍深:“怎么了?”

  霍深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枯枝被踩碎的声音,他和沈堂才同时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影躲在一棵大树旁边,看到他们转身就跑!

  “就是她!那个男孩儿的母亲!”沈堂才大喊着上去,“别跑了我们是来帮你的!”

  霍深扫过这周围的地势,也紧跟上去,可冲在前面的沈堂才却突然脚下一扭直直往山坡下栽倒,霍深伸手拉住他手腕,却被他带着一起滚下山坡。

  这坡看着浅,可藏在雾气之中的部分却很深,两人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身体不断被草根和石块撞击,沈堂才被撞得不轻鬼叫了一路,最后霍深拽住了一根藤蔓才让两人在半山坡停下。

  山坡到了这里已经趋近平缓,不算太陡,他们站起来,互相检查彼此的伤口,确认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头部和心脏,不幸的是,对讲机和手机都滚掉了。

  “没事霍会长。”沈堂才主动请缨,“这个山谷里的路我也熟,我一定能带你走出去。”

  霍深从地上拿起块有些尖的石头:“那就麻烦了。”

  沈堂才不解地看他手里的石头:“这个是要?”

  “探路的,前面应该有不少杂草。”霍深张口就来。

  “好吧。”他敢说沈堂才就敢信,转身带他往山谷中走。

  夜越深雾气就越浓,山谷正中浓度最高。

  沈堂才说要带他出去,可走了大半个小时都没找到出路,霍深不走了,就近找了棵大树坐下。

  沈堂才看他一时半会没有起来的意思,跟着坐过去。

  “刚才那个看身形应该不是个女人。”霍深说。

  “她穿了蓑衣。”沈堂才解释,“晚上山里会下雾,雾沾在身上没一会儿就会把衣服打湿,有经验的村民都会在进山前穿上蓑衣,蓑衣罩着会显得人很高大。”

  “你确定是她吗?”霍深又问。

  沈堂才想了想:“不确定。”

  霍深看他,他丝毫不因刚才的笃定而心虚,实话实说:“这么大的雾,我也看不清。这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谁,我也不是全都能确定。”

  狐狸不屑再隐藏,主动露出了尾巴。

  都是聪明人,霍深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没再想掩藏。

  “我一直想问,你曾说到你车前伸冤的女人,到底是那个男孩儿的妈妈,还是小风的妈妈?”

  “小风的。”沈堂才笑着说,说完又纠正他,“不过不是到我车前,我从来没有开车来过村里,山路很难走的。而且他们找我做什么呢,她们要伸冤也该找沈堂义。”

  他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显然是演得很享受。

  霍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来之前我在小岛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张很旧的老照片,是沈月岛和他父亲的合照。

  沈堂才接过来,眯着眼打量:“应该是小岛哪次生日照的,他鼻尖上还有小雀斑呢,可爱吧。”

  “可爱。”但霍深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指着照片中沈堂正手上戴的腕表,表内镶嵌着非常奢侈的祖母绿表盘,“这块玉的成色和沈堂义的貔貅坠子非常像,是一块玉雕出来的?”

  “一块玉,所以呢?”沈堂才问。

  “他爸是表盘,沈堂义是貔貅坠子,那你呢?你应该也有一块类似的玉吧,你的是什么?”

  沈堂才只笑不说话,霍深就替他说:“也是一条貔貅玉坠子,只是你戴在手腕上。”

  沈堂才的表情不惊讶也不慌张,很平静地看着他,甚至有闲心揪下一根草在手里把玩。

  “霍会长比我那个侄子可是难骗得多。”

  霍深看着他玩草的手:“你思考时会下意识摸手腕,手指先放到手腕上摸一下,再往下一些掠过空气,这不是戴过腕表的习惯,而是有坠子的手链,接头的那个人不是二叔,是你。”

  “就凭这么个动作?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是。”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刚才。”

  沈堂义双手摊开,“愿闻其详。”

  霍深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向我们投诚时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舒服,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直到刚才你说小风是大自然孕育的礼物。”

  沈堂才点了一根烟,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雾:“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这话没什么不对,但不该那时候说。”

  “小岛和小风有相似的经历,也曾被绑到斯威山拍卖,我不知道他被关在笼子里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的手下仅仅是和我说了这件事,心疼和愤怒就充斥了我的大脑,我当时完全无法冷静地思考,因为我珍惜他。”

  沈堂才神色未变,依旧笑着:“对啊,我也珍惜小风,我那时候也很心疼,很愤怒。”

  霍深嗤笑一声:“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和我们描述那个场景的吗?”

  他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沈堂才的话:“她衣衫褴褛,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就像关在破旧笼子里的礼物。礼物?献给那些恶心买家的礼物吗?”

  “我永远都不会用那样的词语来形容受屈辱的小岛,但你却这样形容小风。”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怪,或许你们艺术家看到这些悲惨的场面都习惯用美好的词来形容,可你刚才却说她是大自然孕育出的礼物,说明你知道这个词的真正适用场合,可你并不觉得在小风被关在笼子里拍卖时用这个词来形容她有什么不对,因为你享受那场拍卖,你认为她是献给你的礼物,站在拍卖官身边的主理人不是沈堂义,是你。”

  受自身经历影响,霍深在很多事上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善于抓住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一旦抓住就会死抠到底,直到弄清藏在它背后的真相。

  他确实是从那时候起就在怀疑沈堂才,所以那一晚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在观察,即便沈堂才之后为沈月岛挡枪差点死了,他都没有打消疑虑。

  中一枪就可以博得对手的全部信任,这是一笔惊险但稳赚不赔的买卖,如果是他,也会这样做。

  “啊,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愧是霍会长。”沈堂才又问,“既然你把人性研究得这么透,那不如你再猜猜,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认了?”

  “有恃无恐罢了。”

  “三天前死的那二十多个人都是你杀的吧,山里根本就没有村民,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杀人,又用尸体做戏引我们上山,七年前你就是这样把沈堂正夫妇引上来的。”

  “差不多吧。”沈堂才说,“但你比他们难缠得多。”

  霍深不接他的话茬儿,继续道:“一开始绑架小岛的是你,在东渡山伏击我们的是你,杀死赛琳娜的是你,临水公馆刺杀裴溪洄的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包括爱德华。”

  “哎哎,前面的我可以认,但爱德华又关我什么事?”

  霍深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你就是爱德华。”

  沈堂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仿佛制作精良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霍深知道自己诈对了。

  “爱德华在曼约顿经营古堡拍卖会九年,没一个人见到过他的真容,即便是赛琳娜都只能描述出他模糊的长相,而声称见过爱德华的买家同时也说过有另一个手戴玉坠的人和他们接头。”

  他用那块石头的尖端指着沈堂才。

  “那个人就是你,我们的调查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为什么会认为爱德华和内鬼是两个人呢?明明从头到尾都是爱德华和小岛过不去,想方设法地要除掉他。可他一个商人能和小岛有什么深仇大恨?和他有仇的是那个内鬼才对。”

  沈堂才皱紧眉头,一改刚才有恃无恐的调笑,看着霍深的眼神阴毒又愤怒。

  自以为运筹帷幄统揽全局的人,最讨厌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

  “其实你一点都不笨,反而比你那两个哥哥都要聪明。从决定做拍卖会开始,你就给自己想好了完美的后路。先是凭空打造出爱德华这么个人,做古堡拍卖会的老板。再用貔貅玉坠栽赃沈堂义是内鬼,到时候事情败露你直接杀了他死无对证,再随便推出来一个谁都没见过的爱德华,最后把马上要参加选举的大热门查理拖下水掀起舆论。”

  

  “那么你,沈堂才,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就可以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还能收获一个为了侄子奋不顾身的美名,让小岛给你这个杀父仇人养老尽孝,你这盘棋下的太好了。”

  沈堂才猛地站起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拿脚碾过。

  他气急败坏地哼笑:“全猜对了,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可你猜对了又怎么样?现在山里全是我的人!你带来的手下早就被我下了药!如果你敢这样和我和盘托出是指望他们来救你,那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今天出不了这座山了!”

  霍深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看着他跳脚发疯。

  沈堂才讨厌他这幅模样,当年沈堂正坐在这里时也是这幅样子看着他:“堂才,我其实猜到是你了,但我不信,我亲手教出来的弟弟怎么可能那么坏,你跟哥回去,哥会帮你改的。”

  “帮我改?怎么改?我天性如此!”

  沈堂才面目癫狂,双手扎进头发里,眼睛暴凸着看向霍深:“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和他一样!一样瞧不起我!一样觉得我是窝囊费!”

  霍深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笑道:“那说明我们的眼光非常一致,你就是个窝囊费。”

  “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个“他”仿佛是沈堂才的禁语,霍深只不过提了一句就把他激得风度尽失,一点都不像一个游刃有余的反派,反而像个跳梁小丑。

  他拿出个哨子一吹,埋伏在山谷中的歹徒倾巢而出,霍深跳起来把沈堂才勒在身前,手中的尖石头抵着他的喉咙,“你的人不会比我快。”

  沈堂才压根没想躲他:“我知道,霍会长就是干这个的当然不会怕我这些小喽啰,那她呢?”

  歹徒压上来一个人,是刚才躲在他们身后的穿蓑衣的女人,女人满身满脸的泥巴,嘴也被塞着,歹徒一脚把她踹跪在地上,用枪指着她的头。

  沈堂才又掌握主动权,狞笑着问霍深:“我说了,我是真不确定她是不是小风的妈妈,不如你猜猜,她是真的手握证据的村民,还是我请的演员。”

  “猜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喊三个数,喊完我手下就杀了她,或者你杀了我。”

  话音落定,他完全不给霍深权衡的时间,直接开始报数,同时歹徒手中的枪也上膛。

  “三——二——一——动手!”

  “等等。”霍深看到远处杂草丛中匆匆闪过另一个披着蓑衣的人影,想了想,放开沈堂才。

  歹徒也放开那个女人,女人走到他面前,摘下头上的假发:“霍会长,你赌错了。”

  -

  半小时后。

  沈月岛在赶往荒山的路上,接到了霍深的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画面里没有霍深,一张带着貔貅面具的脸出现在屏幕中,脸的主人脖子上挂着翠玉貔貅吊坠,开口是沈堂义的声音:“小岛,你在哪呢?”

  沈月岛看着他,叫道:“三叔。”

  视频中的人愣了一下,两秒后沈堂才扯掉面具和变声器。

  “发现沈堂义的尸体了?那三叔知道你在哪了,你听话,现在就停下,不要再往前走了,三叔和你做笔交易。”

  “我和你没有交易可做。”

  沈堂才说好,然后伸手把霍深的脑袋拽过来猛砸在桌上!

  “砰!”地一声闷响,桌面被砸出一块凹陷,霍深的头弹了起来。

  沈月岛不及反应就看到霍深的脸怼到镜头前,正对着他,双眼紧闭,奄奄一息,一道狰狞的血痕横亘在他的眼皮之上,再深一点点,就会伤到眼球。

  “现在有了吗?”

  沈堂才一字一顿地问他。

  -

  沈月岛从车上摔了下来,手里握着一只手机和一把刀。

  他们刚走到高速上,公路两旁的围栏外是漆黑的树林,他踉踉跄跄地跑到围栏旁,抓住栏杆就要往外跳,靳寒和陆凛赶忙追上来。

  他们还没开口,手机里就传来霍深的惨叫,那声音就像酷刑一样折磨着沈月岛,他尖叫着推开靳寒和陆凛:“别过来!不要过来!你们去做你们的事!”

  他翻过围栏,冲向密林里。

  身后靳寒带人继续往山上赶,陆凛跟在他身后,拿着监听和追踪设备。

  沈月岛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一两分钟,只要他一停下,沈堂才就用霍深的惨叫催促他继续,直到他跑到沈堂才认为安全的地方。

  “好了小岛,停下吧,辛苦了。”

  沈月岛跑得太急,一停下就身体失衡往前扑倒,手机摔了出去,他吓得心脏提到嗓子眼,趴在地上四处摸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了看到视频还没断,哽在喉咙里的气才喘匀。

  沈堂才笑他,跑这么急干什么,还大发慈悲地把霍深推出来给他看。

  视频里的画面很暗,沈月岛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看不清霍深的脸,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被绑在一架审讯椅上,两只手都戴着手铐,身上很多血,脸上和脖子上也都是。

  沈月岛看不到他的呼吸,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他手上全是汗,手机不断往下滑,密林里的风呼啸着从他身旁吹过,将他本就沙哑的声音吹得几乎在风中散去。

  “他还……活着吗?”

  他声音里的恐惧藏都藏不住,像只绝望又崩溃的小动物。

  沈堂才以此为乐,觉得畅快极了。

  “活着的,我怎么可能让他死呢,只是下了点迷药,嗯……稍微打了两下而已。”

  “小岛,你不要想着录屏录音或者追踪我,我这里有反监听设备,你那边有任何动作我这边都会响,响一下我就割他一只耳朵,明白吗?”

  沈月岛望着被他提起的霍深的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听到霍深还活着才感觉到自己也活着,那一刻身上的劲全都散了,浑身虚软地瘫在了地上。

  沈堂才瞧他这幅可怜样咂舌:“小岛,你别怪三叔,这都怪你爸。”

  “他太优秀了,太招人喜欢了,我一辈子都比不过他,他不死我就永远是他的陪衬。你也一样,你和他那么像,你比他还耀眼,我总是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小岛,你刺得我心里直犯恶心,我太想毁了你了,就像毁掉你爸那样。”

  沈月岛没有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霍深身上,他抬起手想要擦掉他身上的血,凑过去想把他叫醒,可事实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深的血一点点流净。

  明明那些伤是打在霍深身上的,可它们也带走了沈月岛半条命。

  “就因为爷爷偏心,你就杀了我爸,我妈,我弟弟,现在又来折磨我的爱人,三叔,我们一家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你告诉我,我们究竟有哪点对不起你。”

  沈月岛想不明白,他也不可能明白,就因为生日时被锁在仓库,因为成绩单上没人给他签字,就可以杀掉自己血浓于水的哥哥,连他的家人都不放过。

  可这些都是老爷子做的,不是他爸做的,为什么要把这些仇全都算在他爸头上。

  “我爸对你还不够好吗?”

  沈月岛攥着手机,声音嘶哑地问他。

  “他这辈子赚到的第一笔钱就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可你从那时候起就想杀他!”

  “我没有!”沈堂才第一次为自己辩驳:“我没想杀他!是他自己往我的枪口上撞!”

  他瞳孔外扩,精神恍惚,架在霍深脖子下的到不停哆嗦。

  “他的位子本来是我的!我才是老爷子的继承人!拍卖会的生意一本万利,我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多,老爷子的目光第一次落到我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看我,可结果呢!”

  “最后一个月你爸突然拿回来比我多十倍的钱,釜底抽薪抢了我的位置!”

  “他明知道我有多想要,还来和我争!他明明从一开始就能赢,却故意装作输给我的样子,把我当成跳梁小丑一样耍得团团转!他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就是这样疼我的吗?!”

  “一年啊,他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我,却从来都不说!不仅骗我,还查我,说给我个机会让我去自首,怎么可能!我不会输的,我不可能输给他。他想查我就给他查,他想做好人我就成全他!”

  “那二叔呢!”

  沈月岛想起父母房间里沈堂义的尸体,打开时他僵直的手里还攥着个碎掉的泥人,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或许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杀自己。

  “二叔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把他也杀了?”

  说起沈堂义,沈堂才轻蔑地笑起来。

  “是他活该,我要走时被他撞见,他看到我箱子里有几个泥人,那是他有一年过生日时大哥给他捏的,被我偷来了,他看到了让我还他,凭什么啊?”

  他问沈月岛:“我凭什么给他?”

  “你知道那几个泥人是怎么来的吗?”

  “你爸爸亲自去找的老手艺人,学了一个多月,又赶了好几个通宵才赶在他生日之前捏好送给他的,捏得手指肚全部皲裂了。看出来了吗?谁才是亲兄弟?谁又是假兄弟?我十八岁成人礼他就随便给我买个矿!沈堂义普普通通一个生日他准备得这么精心!老爷子偏心,他也偏心!他还有脸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沈堂义还有脸和我要泥人?”

  “行啊,他要我就给他,他以为我稀罕?”

  沈堂才大方地一挥手,“我给他塞嘴里让他吃下去,让他和那几个破泥人一起入土好了。所以你看是我要杀他们的吗?是他们故意气我,我没办法啊,小岛,我没办法。”

  他不管做什么都有理,好像全世界都在让他受委屈,明明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却摆出一副被所有人伤害了的无辜样,就连杀人都是被逼无奈的。

  沈月岛觉得他恶心至极。

  “我不想再和你多说一句话。”他看着屏幕,“仇我不报了,你爱去哪就去哪,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把霍深还给我。”

  沈堂才眨眨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跨越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还有些怅然若失,觉得没意思。

  “那你给我三个亿,一张身份卡,一架直升飞机,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会放了霍深。”

  “可以。”沈月岛眼皮都没眨。

  沈堂才手里的刀转了半圈,在昏迷的霍深脸上拍了一下,“现在涨价了,我要十个亿。”

  沈月岛张嘴要答应,话还没说出来,沈堂才话锋一转:“我又改变主意了,你活着我逃跑都不安心,你想换回他的命,就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现在就动手。”

  沈月岛抬眼看向他。

  沈堂才皮笑肉不笑。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几秒,沈月岛开口:“你的账算错了,霍深的命再值钱,也没我的值钱。”

  沈堂才端着肩膀闷声笑起来,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假装不在意的眼神演得特别好,本来我也挺没底的,但就在刚才我发现了一件事,必须和你分享一下。”

  “小岛,你可看好了,这是三叔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沈堂才把手机拿到近前,自己站到霍深身后,掰着他的脸对准镜头,霍深仍旧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但眼皮偶尔能张开一道小缝,双眼上那道血红的伤口狰狞又刺目。

  沈堂才笑容和蔼,嗓音轻柔,用给小宝宝讲睡前故事的语气对沈月岛说:“我刚才打他时他的眼睛里掉出来两片东西,我还以为他眼睛被我打爆了呢,结果掰开一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伸出两根手指,撑开霍深的右眼皮,被鲜血濡湿的睫毛之下,那么狭窄的一条缝隙里,露出一只灰绿色的、潮湿的、像湖水一般的眼睛。

  这一幕在今后的很多年里,都深深地刻印在沈月岛的噩梦中。

  “小岛,你还记得这双眼睛吗?”

  沈堂才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支锋利的箭。

  沈月岛如同被万箭穿心,僵在原地。

  “眼熟吗?还记不记得他?”

  “我都记得这双眼睛,你应该不会忘吧。”

  “哦对对,你认识的那个他已经死了,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被他攥在手里的霍深恢复了一些意识,眼睛眨了两下,露出更多的绿色。

  沈堂才讥笑道:“你不会到现在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吧?”

  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那天他来曼约顿找你,正好我们也去贝尔蒙特找他,大巴车是查理吩咐人撞毁的,没想到他居然死里逃生,从车里爬了出来,正好被我们捡到。

  我们戴着头套,穿着救生员的衣服,他还以为自己得救了,拼命和我们呼救,那我们当然要救他啊。我们想和他做个交易,只要他在媒体面前以你男朋友的身份作证,沈家破产是因为你挪用公款出去赌,就立刻救他。

  他居然不同意。

  他都快死了,还不同意说你两句坏话。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这么傻的人?他假装同意了我们也会救他的,毕竟还要拿他威胁你,可他连装都不会装。也是,那种闭塞的地方长大的乡巴佬哪有什么变通的脑子。

  我们好言相劝,他死活不干,一直拒绝,还一副特别有骨气的样子。

  查理你是知道的,脾气非常不好。

  他拒绝一次,查理就打断他一根骨头,再拒绝一次,就掰断他一根手指,那天整个山谷里都是他的骨头被砸断的砰、砰、砰的清脆悦耳声。

  后来他的胳膊腿全都废了,人就剩一口气,还是不识相,我们就在他身上练刀。

  刚好我那段时间在研究人体雕刻。

  沈堂才扒开霍深的上衣,露出锁骨底下最深的那道伤口,他兴奋地指给沈月岛看,把那道伤口怼在镜头前:“这条是我割的,漂亮吗?”

  意料之中地没有听到回答,越是听不到沈堂才就越兴奋。

  他扯着霍深的衣服给沈月岛细数每一条刀疤,谁割的,割了多深,割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惨叫。

  霍深被他摇晃着醒过来,眼睛还是睁不开,干裂的嘴唇动了两下,让他闭嘴。

  沈堂才怎么可能答应,一次能折磨两个人,他觉得痛快极了。

  他大声说着阿勒死前的惨状,说他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还完好,查理看他的眼睛好看,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最后是阿勒自己点燃了汽油桶,烧成一团,冲下了悬崖。

  “……别说了。”霍深用头撞他的手机。

  沈堂才还在滔滔不绝:“谁知道他这样都没死,不仅没死还费尽千辛万苦爬到你身边,要帮你报仇,小岛,你说他得有多爱——”

  “我让你别说了!”霍深猛地从审讯椅上窜起,不知道怎么挣脱了手铐,一手勒住沈堂才的脑袋砸向桌面,一手把手机扔出去摔了个稀巴烂。

  画面黑了,视频挂了。

  沈堂才的声音却还回荡在耳边。

  沈月岛就那样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呆怔地望着手机,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

  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露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再做出来过任何表情。

  在沈堂才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他们虐sha阿勒的细节时,他失去了作为活人的全部特征,心跳、呼吸、眼皮眨动,仿佛全都停了,就像一具被钉在地上的、已经死去的尸体。

  陆凛赶来时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丝活人气,伸手在他肩上碰了一下。

  沈月岛脖子一哽,一大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得满地红。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这章可以解释所有之前大家的疑惑,为什么霍深不让小岛知道他就是阿勒。

  ——

  好肥一章,明天还更。

  可以要点海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