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今夜入梦几多回【完结】>第27章 你这样的人

  沈月岛是知道东渡山里有座牢子的,但从没听说过这还有个可以藏人的旧址。

  他眼巴巴地望着山壁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那旧址在哪。

  “走错了?”

  话音刚落,霍深抬手扯掉趴在山壁上的厚厚几层爬山虎,一道简陋的两开石门就出现在眼前。

  “哇哦,够隐蔽的。”

  “以前是关死刑犯用的。”霍深说。

  “现在呢?都废弃这么久了干嘛还留着。”

  “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这么说我更想知道了啊!”

  霍深理都没理,把他抱起来走进去。

  陆凛上下望了望,确定山顶和山脚的车灯没有明显移动,那两队人没追上来,他把车开进去,路面撒土掩盖住车辙,最后把爬山虎重新披到山壁上,关门进去。

  “我们动作快,他们一时半会儿觉不出味儿来,目前是安全的。”

  “觉出来也没事,七具尸体躺在那儿,该怕的应该是他们。“

  霍深挑了个干净的房间进去,把沈月岛放在床上,去车上拿出储备的医药箱食物和水,叫陆凛过来给他处理脖子的伤,那位置太寸,必须赶紧止血。

  “最晚还有二十分钟,我们的人就能赶到东渡。”陆凛说。

  “嗯,你去休息下,小心脖子上的伤。”

  陆凛四下张望,发现这是一间单人房,只有五平米大,灰色水泥墙结满灰尘和蛛网,一张小单人床摆在墙角,上面还躺着沈月岛。

  一会儿要发生点什么他连回避都来不及,更别提这处旧址保留下来的真正用途。

  陆凛一秒钟都呆不下去,拿了点吃的开溜,到门口时转头有些支吾地说:“我去外面警戒,有事给你们暗号。还有那个,你们别……急着那个啊,虽然这就是用来那个的但卫生条件真不行。”

  “快滚。”霍深一瓶水把他砸出去。

  沈月岛听得一头雾水,更好奇了:“所以这里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真想知道?”霍深挑了挑眉梢。

  “啊……”他看了看周围这极简的纯狱风,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算了。”

  霍深垂下眼睛,表情还有些可惜,靠过来要帮他处理手上的伤,被沈月岛一把按住:“先别管我了,你肩膀快烂了。”

  他的伤主要在右肩和后背,当时被警车撞得太狠,又让那个领队凿过两拳,再加上他背上原本被铁丝割出的口子在打斗中崩开了,现在渗出的血和脏污黏在一起,糊了半个肩膀和整个背。

  沈月岛看得心里酸涩。

  好像自从自己来到他身边,他身上大伤小伤都没断过。

  “后背那个是我自己摔的,和你没关系。”

  霍深似乎看透他在想什么,伸出手指把他皱起的眉心抚平。

  “别胡思乱想,别皱眉。”

  “那今天的事,你觉得会是谁走漏了消息?”沈月岛问。

  霍深脱下外面的衣服放在床边,看向他说:“答应让你见赛琳娜之后,我和刑警司一直在商量怎样做最稳妥,几番讨论最后才决定将她转来东渡监狱,并放出消息明早六点开始转移。但实际上昨天晚上她就已经被秘密带到东渡,知道这件事的人、知道我们今天会来东渡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都是高级警司。”

  沈月岛惊愕:“爱德华已经渗透到这个地步了?”

  “还不能就此怀疑他们。”

  “刺啦”,他撕开霍深的毛衣领口,大片黑红色的血污从肩头蔓延到后背,触目惊心。

  沈月岛指尖颤了颤。

  “不能怀疑他们,那为什么能信任我呢?你怎么知道我会用箭?被人拿枪指着头的时候就一点不怕我会打偏?不怕我拖后腿吗?”

  这些疑问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从霍深抱着他埋伏到山坡上,打开那只圆筒从里面拿出弓箭时,沈月岛就想问:为什么你好像知道我的所有事,而我对你的过去和来历却一无所知,只有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我才能从别人口中窥到半分。

  这种若即若离的模糊感总是让他的心悬浮在海面。

  可霍深只回答了他一个问题:“不怕。”

  “我不怕你打偏,你更不会拖后腿,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陷入绝境,你一定会和我并肩作战。”

  因为我教出来的人我最清楚。

  “可是——”

  “我能靠在你肩上吗?”

  霍深打断他的话,往前挪了挪,伤口实在疼得厉害,他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都这时候了还问什么问。”

  沈月岛按住他的头扣在自己肩上,往他背上一看,心口更加酸胀。

  “这都没好地方了,新伤旧疤的你在这画地图呢?低下来点我给你上药。”

  他太高了,坐着比沈月岛坐着高半个头,根本够不着肩上的伤口。

  “低不了,一扯就疼。”

  刚才搏命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安定下来才觉出钻心的疼,像是有人拿刀一刀一刀划他的肉,还能气定神闲地说话都是在硬撑。

  他尽量低下头,从喉间溢出几声抽痛的喘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发抖,身上很热,却一层层地出冷汗,熟悉的灼烧感如同骤然着起的火焰蔓延全身。

  这是每次发病的前兆。

  “我情况不太对。”他摇摇头,恍惚地说。

  “废话,都这样了还对个屁。”

  沈月岛解开自己的皮衣,又掀开毛衣,露出最里面干净的白色纯棉内搭,用剪刀剪下一小条给他擦汗,把他当个小孩子一样很温柔地哄:“忍忍吧,我得帮你止血。”

  “好……”霍深大脑有些混沌,眼前不间断地出现黑影,感觉到他柔软的指尖一点点擦过自己的额头,一条裸露的白净小腹就这样在眼前晃来晃去。

  突然渴得要命。

  掌心非常痒,想把手放上去揉揉那块肉。

  “别这样露给我看。”

  他闭了闭眼,伸手把沈月岛的毛衣拉下来,有些慌乱地拿过瓶水拧开往嘴里灌。

  但体内的燥热升起太快,瞬间从一点火星变成大火燎原,光靠这瓶水根本浇不灭。

  他昏沉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变得晦暗,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邪念,迫摄的目光就如同野兽在草丛后埋伏猎物。

  “这里疼吗?”沈月岛正专心致志帮他处理伤口,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不疼,背上疼。”霍深一字一句说。

  “背上够不到啊。”

  沈月岛用力伸长手臂都够不到他背后的伤,怕再拖下去耽误了,再顾不上别的,往前蹭了些,双手撑到他腿两侧,咬紧牙关腰部猛然发力:“扶住我!”

  霍深立刻会意,握住他的腰把他拽起来,等他跪稳后双手向下一左一右放在他大腿后面掐住,沈月岛就能半跪在他面前,低头正好能够到他的肩。

  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霍深的脸被迫贴着他的小腹,无奈地望着横在眼前窄窄一截软腰,往后靠到墙上,低头认真看床板。

  “膝盖疼不疼?”

  床上很硬,他怕硌到沈月岛。

  “跪在我腿上吧,舒服一点。”

  沈月岛无语。

  “行了daddy,这种时候就别管我了好吗。”

  “乱叫什么!”霍深瞪他。

  沈月岛撇嘴,缠着纱布嘟嘟囔囔:“凶个屁,谁让你一天天像我爸似的管东管西……”

  “我要是你爸绝对一天揍你三次。”

  注意力被聊天转移走一部分,霍深觉得没那么燥了,才敢抬头看沈月岛。

  他的长发早就散开了,怕扫到自己的伤,就歪着头让头发垂在一边。

  脸上沾了很多血,大部分都干涸了,凝结的血迹印在他嘴角像是一朵线条凌乱的花,还有一些没干的顺着脸颊淌下来,雨滴一样在下颌挂了一圈。

  虽然这样的夸赞不合时宜,但霍深还是由衷地觉得此刻的他漂亮至极。

  温良纯善只是他十八岁的底色,现在这些毫无攻击性的词语已经不适合他了。

  他越疯就越美,越狠就越有魅力。

  鲜血在他脸上只是一种加持。

  霍深光靠陆凛的只言片语就能想象出沈月岛是怎么救他的,是怎么从山坡下爬上来的,是怎么勒死那个人的——十根流血的手指深深抠进土里,拖着残废的双腿一点一点把自己拽上山坡,而后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从后面勒住那人的脖颈。

  他手上的力道不是开玩笑的,当他成功把绳子勒上那人的脖子时他就知道自己赢了,知道他们赢了,这是最后一个人,解决完他们今晚就会平安无事。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硬是被他们做到,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不是阴狠或者暴戾,而是享受,愉悦,甚至张扬炫耀。

  手下的歹徒挣扎崩溃,眼球外凸,泪和鼻涕流了满脸,可他却在笑。

  红艳的唇弯起来,妖媚的狐狸眼中折射出月亮的光,就像一个妖精,或者有毒的花。

  但在那个濒死的歹徒眼里,他一定是只恶鬼。

  一只美艳的,残忍的,冷冰冰的鬼。

  可是现在,他却用那双刚勒死一个歹徒的双手帮自己处理伤口。

  恶鬼和菩萨融为一体。

  霍深想,别人只见识过他的乖张凶狠阴晴不定,只有我享有真正的沈月岛。

  他和十八岁的沈月岛相爱,和二十五岁的沈月岛重逢,将来还会和九十岁的沈月岛一起死去。他们互相贯穿彼此人生的始终和所有喜乐苦痛,是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偏执的想要占据他的所有。

  “你以后会这样帮别人处理伤口吗?”

  霍深幼稚地问。

  沈月岛哭笑不得,歪着头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除了你,不会再有人为我受伤了。”

  那落寞的语气仿佛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他冲锋陷阵一样。

  霍深摇头,“只要你挥挥手,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沈月岛当他哄自己:“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风评有多差,我这样的人——”

  “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性感。”

  沈月岛噗嗤一声笑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流氓。”

  “谁家耍流氓是这样耍的,我现在动都不能动,你对我耍还差不多。”

  霍深往前凑了些,原本平息的火苗再次复燃,他能感觉到这次发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么来确定沈月岛的归属。

  然而他最终只是抬起手放在他脸上,摩挲着那些干涸的血迹、点掉雀斑的鼻尖、最后慢慢碾过他的唇。

  “小岛,有句话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任何一个人经历过你经历的那些事后还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就已经很棒了,不要再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