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鸢目光在扎堆人群中落定, 不知道身·边哪位打碎了酒瓶,厚重的玻璃瓶猝不及防砸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 酒液氤氲开, 昏暗灯光下沉得像墨色。

  “过来。”

  叶清越朝她勾了勾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清曦眼中闪过忌惮,她松了手, 低骂:“该死,怎么·提前回来了。”

  洛鸢得以解脱,她拎起手包, 走到了叶清越身边。

  叶清越穿了件修身·简约的浅灰色驼绒大衣, 娱乐场脂粉弥漫, 她看起来清爽极了。

  走近,洛鸢像是窒息之人获得氧气·,木质冷香沁鼻, 驱散极其攻击性的浓香。

  叶清越一副银色面具搭在·手边,她没有戴面具。

  面具都是循环使用·的, 洛鸢知道叶清越有洁癖,肯定不会戴。

  但是……叶清越的脸和气·质实在·过分瞩目。

  洛鸢顾不上和她说上几句话,先将人带到了角落的卡座, 遮蔽众人视线,同其他人简单告别后,她寻回卡座, 一道声音飘出·。

  “在·你们这个圈子,谁把·婚约当真, 都是各玩各的,往大了说, 你们这些人谁需要爱情?不过都是玩玩,图新鲜罢了……”

  洛鸢脚步微顿。

  果然,杨清曦跟了上来。

  她坐在·最外侧的位置,面上摘掉了狐狸面具,露出·飞到眼尾的夸张眼线,手上衔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猛吸了一口,烟头一点红色烫了起来。

  杨清曦吐出·一口烟圈,她扭着腰肢,滑到叶清越身·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叶总处理危机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啊,反正婚约也是幌子,你们私下·各玩各的,互不掺和,叶总不会心眼这么·小?更何况……”

  目光在·叶清越一丝不苟的商务装上一勾,杨清曦妩媚一笑:

  “叶总这么·冷淡,也不像是会动心的人,你们又没有什么·感情,何必勉强互相捆绑一辈子?”

  “叶总安心搞事业,你们表面还·是恩爱妻妻,等我·追回小鸢,私下·……我·和小鸢会注意分寸,不给叶总添麻烦……”

  她红唇含了满满一口白烟,吐到了叶清越身·上,挑衅道:

  “叶总还·满意我·的处理方案吗?”

  严丝合缝的衬衫纽扣打散烟圈,叶清越大半张脸侧对着门口,她依旧坐得优雅从容,面上没有什么·神色,灯光洒在·她的眼尾,无·论何时何地·的冷静淡然。

  叶清越自始自终没有给杨清曦半尾眼色,看她像是跳梁小丑。

  杨清曦染上无·名怒火,正想凑近,继续说什么·,肩头被推了一把·,她踉跄后仰。

  洛鸢站到叶清越面前,挡开了两人。

  听不清她们之间说了什么·,洛鸢看到杨清曦贴得叶清越愈发·近,还·喷了一口烟。

  想到叶清越身·上干净的气·息染上烟味……洛鸢眼神冷了几分。

  杨清曦姿态挑衅,洛鸢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想叶清越因·为她,身·上惹到什么·脏水。

  叶清越反手将洛鸢护在·了身·后:“小心染上烟味。”

  叶清越记得洛鸢和她一样,都很讨厌烟味。

  杨清曦见·洛鸢来了,她耸耸肩,略有惋惜地·掐掉了手中的烟。

  “清越,你可以在·一旁等我·一下·吗?我·先处理一下·这件事。”

  洛鸢这番话颇有厘清界限的意味。

  杨清曦正挥手散着烟味,闻言,手在·空中一滞,眼中挑衅更盛。

  叶清越黯然一闪而过,她应下·:“好,你不用·有顾虑,有我·在·你身·后。”

  洛鸢心暖,点头应下·,她并不想牵扯到叶清越身·上。

  这趟浑水是时候该结束了。

  杨清曦也是如此想的,但是洛鸢坐在·卡座,听着杨清曦的滔滔不绝,她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杨清曦姿态很低,她单膝跪在·洛鸢面前,手下·划着手机。

  她在·给洛鸢看当年那些欺压过她的人,如今下·场有多么·凄惨。

  杨清曦睚眦必报,甚至当年与洛鸢同组的编剧前辈,对洛鸢声音大了一些,也遭到杨清曦的报复。

  何至于此……

  洛鸢面色凝重,没有丝毫仇恨得报的快感,反观杨清曦,她神情畅快,闪烁兴奋光芒。

  洛鸢直觉这些事,和杨清曦脱不了干系。

  杨清曦并不遮掩,坦然承认,一切皆是她的精心策划。

  锁了手机,杨清曦站起身·:

  “小鸢,回到姐姐身·边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在·一块,做尽天底下·的快乐事,好不好?”

  洛鸢望向杨清曦的目光又陌生了几分。

  她还·是无·法接受曾经温柔可人的姐姐变成了这副偏执模样。

  杨清曦期待地·望着她,洛鸢实在·难以开口说什么·。

  一段弹尽粮绝的沉默。

  杨清曦诱道:“当年你丢失的资源机遇,以后我·会加倍补偿给你,不久之后,你会成为编剧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洛鸢沉下·声:“我·有手脚有脑子,不需要别人给我·塞资源。”

  杨清曦笑了,她指着不远处,那儿有一池鱼塘喷泉:“看来鸢鸢还·没有解气·,现·在·轮到我·偿还·代价了。”

  池塘长满暗绿色苔藓,如同昆虫粘稠的血液,不少小鱼摆着尾巴,倏然蹿动,水面浑黄,不难想象腥气·该有多么·浓厚。

  洛鸢激起了不好的回忆,胃部翻涌沉重的呕感,挤压呼吸。

  杨清曦道:“上次你被摁在·鱼塘,这次换做我·,直到你解气·为止。”

  喷泉在·人群最热闹的地·方,杨清曦的架势……大有成为明·天头版头条的意味。

  洛鸢实在·无·法理解杨清曦的脑回路,心中只有一个感受:

  杨清曦真的是疯了。

  杨清曦神色染上恳求: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只要你能回来,我·们和以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脸面被踩进鱼塘又算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叶清越掀起眼眸,声音无·澜无·波:“是吗?”

  此话一出·,洛鸢肺部终于得到呼吸的空间,她灵魂抽离回忆的漩涡,目光下·意识追逐叶清越。

  那人的眉眼半隐在·阴影中,她面目冷若,垂着头,一手压着,另一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松着腕。

  微妙的性感,像是爆发·前斯文的祭奠。

  洛鸢见·过她的微动作,在·那场充斥美学暴力的射击比赛。

  忽然一队训练有素的保镖冲了进来。

  叶清越淡淡道:“按她说的做,踩。”

  杨清曦表情有一丝裂痕,她不过是拿捏洛鸢心软的性子。

  一切按照计划,杨清曦在·洛鸢脸上已经看到了一丝悲悯,胜利近在·眼前。

  可没想到杀出·了叶清越……

  叶清越的人还·带来一缸新鲜的鱼,皆是小鱼苗,倒进了喷泉,腥味更加浓厚,若是人脸摁进去,七窍大概被这群活蹦乱跳的小鱼苗钻来钻去。

  保镖、新鱼……一切像是准备好的。

  杨清曦皱眉,问道:“你猜到我·会怎么·做?”

  又是这种感觉,在·叶清越面前,杨清曦觉得自己像是左右蹦跶的跳梁小丑。

  叶清曦慢条斯理道:“你很难猜吗?”

  杨清曦牙根紧咬,倏然意识到什么·,她散漫地·鼓掌:“不愧是叶总,好深的心思,好手段。”

  大概叶清越在·国·外出·差,解决危机,便已经猜到是她干的,也猜到了她接下·来会施展苦肉计。

  洛鸢没有听懂她们暗语,口袋手机发·出·尖锐的铃声。

  乱上加乱。

  叶清越递给洛鸢安心的眼神,目送洛鸢出·了卡座。

  杨清曦受不了她们眉来眼去,情绪激动:“你凭什么·替她讨公道,你是鸢鸢的什么·人?”

  叶清越转动无·名指的戒指,无·波无·澜:“合法,妻子。”

  杨清曦冲到她面前,目眦欲裂,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婚约,这年头谁还·在·乎婚约。”

  接着她矛盾地·自说自话:“不不,鸢鸢就在·乎,她宁可放弃一辈子的幸福,因·为一纸婚约,和你在·一起。”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婚约而已,等鸢鸢察觉到了她对我·的爱,你算什么··迟早你们会离婚!”

  叶清越静静看了她半秒,忽然笑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她对你的爱?”

  “是啊。”杨清曦理所当然:“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将我·捡回了洛家?我·们朝夕相伴十几年,形影不离,她说过这辈子最爱的便是姐姐。”

  杨清曦对洛鸢的不轨心思,洛鸢没有看透。

  叶清越作为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她眼中闪过晦暗,正想说什么·。

  “清越!”

  洛鸢握着手机回来了,面上一片凝重。

  她收到了疗养院的紧急电话。

  黎琳心梗复发·了。

  角落发·生的刀光剑影,洛鸢一概不知,也来不及思虑这场闹剧如何收尾,匆匆动身·赶往医院。

  叶清越自然跟随,带着保镖离开包厢的那刻,杨清曦忽然叫住她:“喂!”

  杨清曦唇边口红晕开,她随意抹了一把·,妖冶得诡异,她笑道:

  “要是我·真的让你的保镖把·我·踩进鱼塘,你会不会把·她还·给我·,不然,我·们公平竞争?”

  “她不是物品,她是我·的爱人,我·是她的太太。”叶清越冷淡的目光望向她:“竞争?你还·没有资格和我·竞争,我·已经是她的太太了。”

  卡座空荡荡,杨清曦仰面瘫在·地·,咯咯笑了起来。

  一声比一声短促,尖厉。

  有酒客路过包厢,被这段笑声吓得绕路:“这是喝疯了吧?”

  *

  一场虚惊,黎琳并无·大碍,近日·老人家忧虑过多,休息不好,难免心脏问题复发·。

  洛鸢揉了揉眉心,她知道老人家在·忧虑什么·,杨清曦归国·之后,国·内铺天盖地·的广告讯息,皆是关于她。

  黎琳这是睹物思人了。

  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主治医生更建议在·医院修养,可是临近年关,老人家舍不得疗养院的老友们,倔着性子不肯呆在·病房,硬是要回疗养院的小宅子。

  场面僵持不下·,一时难以抉择,主治医生交代完情况,下·意识向叶清越看去。

  叶清越在·的地·方,话事权大多不会旁落,她将抉择的权利交还·给了洛鸢,轻声问:“小鸢,你觉得呢?”

  洛鸢叹了一口气·,她拿不定主意,总爱顺着老人家的心意,黎琳只要垂头丧气·,拿暮年将死的口吻讨价还·价,洛鸢便心软了。

  直白讲,洛鸢这是愚孝。

  叶清越冷静分析了两处的利弊,末了给出·她的建议——呆在·医院。

  洛鸢像是有了主心骨,态度终于强硬了一回。

  劝说是大工程,幸好这次叶清越在·,分担走了不少压力,她软硬兼施,不出·三句,黎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模样看上去还·挺乐意。

  洛鸢一阵牙酸,暗自腹诽:“到底谁才是您的孙女儿。”

  叶清越一阵好笑。

  黎琳好不容易见·到叶清越,拉着她的手想要和她多聊一会儿,碍于时间太晚,只好让两人先回去休息,叶清越答应明·天一定来陪同。

  黎琳诶了一声,笑着应了下·来,对于叶清越,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洛鸢放心不下·,怕中途生变故,她决心陪护几天,叶清越还·有工作上的急事,便先行离开。

  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两人一见·面兵荒马乱,话都没有好好说一句,洛鸢瘪了瘪嘴,面上不动地·送叶清越离开。

  风瓴恰好在·间私人医院有股份,叶清越联系了院方,在·隔壁病房为洛鸢开了一间陪护房,设施一应俱全,洛鸢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勉强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洛鸢拎着熬好的粥,推门进病房。

  一阵欢声笑语。

  叶清越这么·早便来陪黎琳了?

  直到洛鸢瞧见·了坐在·病床边的身·影,她猛地·攥紧指节。

  杨清曦一身·纯白长裙,转头朝她笑得温婉:“早上好啊,鸢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