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咣。

  咣。

  …

  诡谲的声音敲击安燃的精神,香甜的梦境混乱起来。像无风起浪的深海,形成的巨大旋涡要将安燃吞噬。

  少年猛地从床上直挺挺坐起,飘散在梦境中的思绪收拢。安燃闭眼凝神细听。

  屋外的海浪一阵接一阵,哗、哗、哗.....

  没有其他声响。

  良久,安燃闻着钻入室内的腥咸海风,决定下床去看看。从枕头底下掏出学校发的手枪上好膛。安燃整理好睡得凌乱的衣服悄声打开门走进室外。

  咸热的海风迎面扑来,驱散安燃身上的空调冷气。这一侧甲板走廊静悄悄的,白色的铁栏杆在月亮下闪烁着微光。

  与安燃房间并列的一排房子也沉默地关着灯,透明的窗户浸满了浓稠黑暗。

  目前一切正常。

  安燃脚步轻快,走过走廊。最终停在迈向前甲板的拐角。他的耳朵还在听声音,只有海浪的拍打。眼睛余光溜一圈。张教授的房间拉上了窗帘,没有灯光的散射。其余能看见的房间也没有除了探照灯外的光亮。

  对面十几米处就是安保员的值班室,同样是静悄悄的。

  那么大的声响,不应该毫无所觉。

  安燃不由得对自己是否真听到了声音产生了怀疑。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安燃稍微放松心弦,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慢慢从拐角处走进前甲板。由于探照灯的直射范围有限,沉船上方的铁笼处最明亮,其余地方都有着不小的阴影。

  所以安燃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等到他走到铁笼的门旁,心里安慰似的看看锁有没有问题。却看到门锁附近的铁丝都被某种东西砸的向内凹陷。因为海水浸泡生成的红色铁锈落了一堆。

  安燃狐疑地盯着这些痕迹,不确定是他来之前就有,还是突然出现的。毕竟工地上干活避免不了工具的损伤。

  所以安燃绕着铁笼走了一圈,发现只有门锁附近有这样的痕迹。不经意间探头向下望时,能看到沉船的巨大黑影,静悄悄,幽暗诡异。

  安燃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决定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夜里风大,激烈的海浪翻涌上甲板又迅速退去,给甲板留下一层亮晶晶的水痕。

  安燃淌着稀薄的海浪走向未被灯光顾及的区域。入目所见,原本平整的墙壁中部都出现了一道道凹痕。

  安燃震惊上前摸上凹痕,五指一撮,是粗糙的颗粒。来到探照灯的范围一看,跟门锁上铁锈一模一样。

  这下麻烦了。

  安燃迅速跑到值班室敲门。敲了好几下,才听见里面有人翻动坐起的声音。低吼道:“谁!?”充满了警惕。

  是那时候在甲板上审查证件的安保员。

  安燃确定了身份,低声回道:“调查员安燃,出事了,刚才有人上了甲板想要砸锁。里面有监控吗?能不能回放一下记录?”

  “......里面没有监控,监控室在甲板后侧。”

  安保员说着打开门,手电筒的强光一瞬间冲上安燃的眼睛。安燃不得不用手臂挡住强光,挪开步子。在纠结不爽地情况下看清了安保员身上的铭牌。

  刘钧,安保员队长。

  “算了,你跟我来看看吧。”

  安燃拎着警惕不善的刘钧到自己发现的地方转了一圈。刘钧的表情成功变成慎重和焦急。

  刘钧:“马上通知张教授他们。”

  说着掏出应急通讯器。

  安燃阻止了他的动作,“找张教授来做什么?人已经走了,现在叫他起来不是白白让海风吹吗?”

  “而且我还想问刘队长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警惕我和刑响。”

  正常情况下,知道有文物盗窃的可能,不应该是焦急吗?为什么要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们。

  刘队长一下子沉默了,藏在阴影里的脸面无表情。那种神态就好像是神明坐下冷漠的使者睥睨地看向卑微凡人。

  “实在有原因的话,那就是你们调查员太废物了。出现了那么多次狂信徒召唤外神的案件。有哪一次你们是能不付出重大伤亡而成功解决的?”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非得说理由的话,那就是我觉得保护文物的事情你们只会帮倒忙。特管局既没有能力降低文物上的污染度,也没有能力去有效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无数件珍贵的艺术品就这样被埋在黑暗里。”

  “是人都会产生不满吧?”

  安燃脸色不变,认真听完刘钧的话。甚至勾起了嘴角。

  “听刘队长说的像那么回事,可这跟刘队长关系不大吧?张教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我呢,只是一个新手调查员,对调查员和外神之间的事情了解还没有刘队长多。所以,我很好奇刘队长是从哪里听来那么多信息的。”

  “哼。我原来做过特管局的地面外勤队。因伤转岗了。没想到多去那么长时间,还是老样子。”

  刘钧拉开外套,扒开锁骨的衣领。安燃能轻易地看到横贯胸膛上的肉色伤疤。

  “真是辛苦刘队长了。”

  安燃不痛不痒地安慰,实在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两人商量着绕整个建筑物一圈,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暂时不打扰其他人的安眠。最主要的袭击区域集中在前甲板,其他地方都很平常。

  安燃慢慢地在刘钧的带领下来到最后面的监控室。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出现闪烁黄色灯光的渔船。灯光一扫而过,安燃偏了一下头。

  视野中有黄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安燃细看。

  竟然在甲板边缘的栏杆下看到了一只瓷碗。

  安燃俯身捡起了它,挪到手电筒下面。

  这是一只安燃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碗。没有任何具象的色彩装饰,碗口像一朵六边形的规则花苞散开,每个花边的弧度都很完美。色泽纯净,有着琥珀的清润质感。

  安燃看得入神,刘钧同样入神,甚至拿手电筒的手颤抖起来。

  “这,这是唐代的越窑青釉海棠式碗。”

  刘钧黝黑的脸皮爬上红晕,怎么看都像健身爱好者的刘钧竟然对文物是如此痴迷。

  安燃点点头,小心地用衣服裹住碗。

  “天亮之后让张教授鉴定一下吧。”

  甲板因为海水的颠簸微微晃动。安燃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凉风。

  脑中的警报疯狂拉响。

  安燃瞬间卧倒在地。

  下一秒,头顶响起铁器和塑料的碰撞声。安燃眼前一暗。手电筒被打碎了。他就地抱着碗滚到栏杆旁,抬眼一看。

  刘钧已经和袭击者缠斗在一起。

  袭击者约有一米六,穿着深蓝色的缎面褂子。长得瘦骨伶仃,头戴米色小圆帽。最显眼的是晃在背后,随着动作甩来甩去的长辫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安燃这个时代的人。

  虽然瘦小,力气却很大。铁锹被它使得虎虎生风,专往刘钧的脑袋、胸口、膝盖处砸。稍有不慎,就会遭到重创。刘钧有两把刷子,不敢示弱地回击。

  安燃看到他的拳头好几次砸在了袭击者的胸膛上,有一次还扭住了胳膊。但袭击者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刘钧挥出的拳头明明抓上去了,却像抓住了一团空气。

  刘钧的脸色变得难看,一转攻势,不断后退。

  竟然抓不到实体!

  安燃注意到了袭击者的的古怪,仔细观察着两人的打斗。目光落在浸满海水的铁锹上时,眼睛一亮:“把它的铁锹夺过来!”

  刘钧照着安燃的话,虚晃几招一把抢过铁锹。

  冰凉湿润的触感另刘钧心安,铁锹是实体。失去了武器的“人”急的弓背低吼,看着安燃和刘钧两人越走越近要将它包围。它直接结束战斗,翻过栏杆踩在跳海的边缘。

  “老子拿枪毙了你们。”

  阴沉沙哑的声音在狂暴的海风下模糊不清,它的帽子被掀翻。那一刻同样跳入海中。安燃只来得及看到袭击者缺了一角的头颅。边缘凹凸不平,向内延伸到头骨内部是黑色的裂纹。

  堕落种?

  安燃两手攥着栏杆目视波涛汹涌的海面。

  “那只碗呢?安燃。”

  刘钧声音着急,捏住了安燃的肩膀。

  “还在呢。”

  安燃闻言松了栏杆,掏出怀里的碗。刘钧要伸手接,动作到一半又停下来了。

  “你先放着吧。”

  语气不怎么满意,目光锁定在安燃手中的碗。

  原来是他的手腕刚才被铁锹击中了一下,现在正流血。两只手都染的鲜红。

  安燃摸出手表一看,已经凌晨四点了。决定先让刘钧去包扎顺便叫醒甲板上的其他安保员,他去叫醒张教授。两人分开行动。

  啪嗒。

  指节长的红色小虫从安燃身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原地静止了一会儿,慢慢朝着刘钧的方向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