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邪神装成救世主【完结番外】>第256章 悲欢(2合1)

  太平坑,无灯巷。

  正直夜半,冬夜的天空中竟然下起了夹杂冰雹的大雨。

  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鳞次栉比的房顶上,但落进漆黑的逼仄小巷后,却像是被那片黑暗吞噬了一样湮灭无声。

  巷子里依然是一片阴森死寂,唯有风将烂了一半倒下来的窗户吹得吱嘎作响,黑洞洞的屋子里吹出呜咽的声响。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破破烂烂的屋檐下,刚走出一步就在结冰的地面上滑了个趔趄,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赶紧抓住旁边的把手稳住身体。

  夹杂着碎冰的冰冷大雨在手背上打得生疼,舟向月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雨幕,心想天公夜哭,可真给面子。

  他刚刚从千面城离开,准备回无灵狱。

  终于如约从千面城主那里拿到问苍生,此刻他心情极好。

  出现了一点意外,但他力挽狂澜,还是把一切拉回了计划中。

  在舟倾进入葬神冢被人发现后,他就第一时间开马甲联系了千面城主。

  按照他们分期交付的契约,他已经找到了葬神冢,她也就得把问苍生还给他了。

  虽然千面城主在得知舟倾死了之后可能会觉得他敲骨吸髓利用他,也可能会猜到舟倾和他的真实关系,发现之前是被他给骗了。

  但管他呢,反正他们已经订契,由不得她反悔。

  有了问苍生、问鬼神和葬神冢的尸骨,舟向月就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借用手上的境灵躯壳停留在世间,舟倾那个身体扔了也就扔了。

  反正病歪歪的损耗厉害,没什么能力还一碰就飙血,越来越不好用了。

  虽然之后再从翠微山内部做事会有些不方便,但没关系,他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个可以利用的冤大头,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背上忽然寒毛直竖。

  舟向月猛然弯腰往旁边一滚,同时一把沉重的刀刃突然凭空从他肩膀斩落!

  咚!刀刃在重重撞击地面的瞬间消失无踪,唯有碎冰飞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张黄符无风自燃,任不悔的身影从黄符后面走出来,冷冷道:“你果然没死。”

  他面前的巷子里没了人影,而在他背后几步远的黑暗中,一个影子如同暗中滋长的鬼魅一样缓缓延伸出来,长出人的四肢和五官。

  舟向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任不悔背后,心想巧了这不是,下一个冤大头这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任不悔居然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一些,这么快就顺藤摸瓜找了过来,甚至在他回到无灵狱之前就在无灯巷里截住了他。

  在这里直接和他狭路相逢的话,情况稍微有点棘手。

  舟倾死了之后,舟向月在魇境以外使用马甲就不能像原来那样随放随收了,必须要由正在使用的这个身体先把境灵拿出来才能开;也只有另一个马甲,才能把原本的这个马甲收起来。

  简而言之,任何时候必须至少有一个身体存在,但舟向月现在只有【鬼画皮】境灵马甲这一个身体在活动,还没来得及开别的。

  而他目前还不想在任不悔面前暴露随时开马甲的力量,免得他怀疑到舟倾身上。

  这个身体所拥有的能力是可以变成别人最想见的人的样子,没有任何瞬移、静止或是杀人的攻击性力量。

  他之所以用这个马甲,是因为要用不知愁的样子去忽悠千面城主。如今面对任不悔,他会变成白晏安的样子。

  ……现在可不是让任不悔看见白晏安的好时机。

  舟向月的身影刚出现在任不悔背后,任不悔面前就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张镜面,清晰地映出他背后的人影。

  舟向月一抬头,就在镜面里和任不悔四目相对了。

  镜子里同时映出了许多张挤在一起的惨白鬼脸,对他得意地狞笑起来。

  舟向月:“……”哦吼,完蛋。

  无灯巷里到处都是当年万魔窟留下的怨魂,各个都想让他死。

  虽然他们没法直接碰到他,但他们可以不遗余力地给他制造麻烦——比如像现在这样,在任不悔面前现形指引他现在的位置,或者是在他应付任不悔的时候,突然在他脚下放一颗小石子绊倒他,诸如此类的小阴招。

  本来舟向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鬼蜮伎俩,但他们和怒火冲天的任不悔一配合,就麻烦了——

  任不悔猛然转身扑过来。

  舟向月提防着他的武器或符咒,但没想到他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

  那速度太快,哪怕舟向月一瞬间产生了危险的预感,也来不及躲闪。

  舟向月被踹飞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身后民居凹凸不平的窗台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他听到自己骨骼断裂的咔嚓声响,听着就觉得痛。

  其实倒是不痛,但眼前发晕,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屋檐上的冰凌被震动弄断了好几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任不悔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冲过来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肘击。

  脆弱的地方遭到重击,舟向月无法控制地弯下腰去,靠着墙边往下滑,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电光石火间,他发现任不悔已经迅速意识到符咒生效所需的短暂时间足以给他留下预知的反应空间了。

  所以任不悔没有再用符咒,而是直接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武力压制。

  任不悔抓住他的右肩向后一甩,双手如铁钳一样锁住双肩关节,像甩麻袋一样重重把他砸在了地上。

  舟向月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

  他感觉地面的碎冰割破了脸颊,鲜血混合着冰冷雨水流进眼睛里,嘴里也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怕吃苦,从小练武都偷懒,纯武力打斗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任不悔完全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舟向月被扭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

  但他刚一动手腕,任不悔就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向上一拧。

  身体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双臂扭成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角度,顿时软绵绵地动弹不得。

  虽然感觉不到痛,但这么受制于人也实在不是很舒服……

  周围的黑暗中鬼影穿梭,满是高高低低的诡异笑声,那些他曾经的手下怨魂都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任不悔一手将他的双臂拧在身后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咙逼迫他抬起头来,满眼血丝地看着他:“奇怪我为什么会抓到你吗?”

  舟向月被他掐着喉咙说不出话,眼前直冒金星。

  夹杂着碎冰的暴雨砸落在他脸上,他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勉强看见任不悔头上身上早就被暴雨淋得湿透,一缕缕带着冰碴的雨水沿着发梢和衣角滚下来。

  任不悔也不管他说不说话,面容狰狞道:“你不要忘了,那里不仅是你死的地方,也是白晏安死的地方!”

  他一拳砸在舟向月脸上,砸得他偏过头去,呛咳出鲜血来。

  舟向月一边咳血一边想,真是讨厌,刚扔掉一个半死不活的壳子,这个壳子又给弄得半死不活的……

  他是很不想在任不悔面前变成白晏安的样子的,毕竟任不悔之前中过一次招,那很可能会暴露无名氏不是他的信徒而是他本人的事实,影响邪神的逼格。

  但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跟他说过那么多次,他却总还是心软……他当年就应该在万魔窟里杀了你!如果他杀了你,如果他听我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任不悔掐着舟向月的脖子一把将他拖回来,又是一拳砸下:“邪神是吧?不错,你是不是杀不死啊……”

  舟向月被鲜血和雨水淋得睁不开眼,闭上眼也是一片血红。

  两人耳边都充斥着通天彻地的倾盆雨声,没有注意到雨幕遥远的深处仿佛传来了一阵呜咽的哭声。

  “……不死也好,”任不悔咬牙切齿道,“那你就活着把你亏欠他的痛苦,都受一遍吧!”

  这一拳砸下来的时候,舟向月心想,那就现在吧。

  在一颗雨滴落在他脸上飞溅开的须臾之间,他原本猩红的衣角忽然变得雪白,布满伤痕的脸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紧闭的双眼微微弯起一个带笑的弧度,眉心生出一颗殷红的观音痣。

  任不悔猛然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但他的拳头已然触到了面前人的脸颊,无法刹住去路——

  时间忽然在一瞬间凝滞,仿佛被拉到无限长。

  不,不是时间凝滞,而是雨幕凝滞。

  原本带着毁天灭地之势从空中奔袭而下的雨幕突然诡异地停在了半空中。

  一切静止的死寂中,耳边唯一剩下的就是天边传来的哭声。

  哭声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疯狂,满载着世间最绝望的诅咒。

  下一刻,凝滞的雨点猛然逆流。

  仿佛乾坤逆转,天地倾覆,无尽雨幕瞬间汇成冰冷的洪流,不可阻挡地淹没了他们。

  咕噜咕噜咕噜……

  舟向月耳边满是水流和泡沫破碎的声响,原本擒拿着他的力道消失了,他好像正在水中挣扎漂浮,四面八方都是凌乱的水流,有隐约光亮透过眼皮。

  这是怎么了?

  任不悔呢?

  他呛了几口水,水的味道有点咸,有点像海水,但又不像真正的海水那么咸,似乎是河流入海口的水。

  舟向月在水下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原本暴雨夜的无灯巷,而是很深很深的河底,流淌的幽蓝水波笼罩了一切。

  上方隐约有亮光透下来,水中一片幽蓝,越往河底就越是深邃。但水中太浑浊,舟向月只能看清周围不远处的景象。

  此刻,面前的水中漂浮着附着了河泥的水草和尘埃,一串串泡沫在鱼群间凌乱涌流,在碰到舟向月身上时倏然破碎。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一回头,看见了不远处卧在河底淤泥中的一具庞然大物——那是一艘倾覆的沉船。

  歪倒的巨大船身有一半埋在泥里,露在水中的船身上长满了粗糙不平的贝壳和牡蛎,泥沙与水草像在上面蒙上了一层绒毛,随着水流的方向轻柔晃动。

  成片的鱼群在沉船周围游荡。

  沉船上方好像隐约能看见漂浮着其他巨大的东西,但水太浑浊,什么都看不清。

  他怎么突然到河底了?

  舟向月在水中划动四肢游动起来,随即发现这个身体也变了。

  手脚短了很多,他抬起手一看,手指变得细细小小的,好像没长大一样——他好像变成了小孩的模样,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舟向月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进了魇境。

  好稀奇,和上次舟倾是境主的那个金色神树魇境一样,不是他主动进去,而是魇境直接把他拖进来的。

  不过刚才任不悔和他挨得那么近,既然他现在突然被拖进了魇境,任不悔十有八九也进来了。

  这敢情好,只要进了魇境,他可发挥的空间就大多了。

  舟向月当机立断,给自己换了个马甲。

  现在周围水里一片浑浊,视野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所以如果任不悔在这里,也看不见他。

  舟向月换上了刚刚拿到的【梅花落】的境灵马甲,这是他唯一从未被任何人看到过的马甲。

  重点是要让任不悔认不出来。

  新马甲身上没有之前那个身体上满身的伤痕,不过也是小孩子的模样。

  舟向月想,按照规律,他这个马甲应该长得比较像不知愁小时候——也就是洛平安的样子。

  不过一来只是有点像,二来洛平安一直是满脸血泪的小鬼模样,别人就算看见也很难认出他生前的模样。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他一进这个魇境就在水里了,为什么还不能在水里呼吸?

  呛了几口水之后,舟向月肺里的空气已经消耗殆尽,窒息感越来越明显。

  难道这个魇境是个淹死鬼才能进的魇境?

  几乎是在舟向月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他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你是逃跑的珠奴,刚刚从沉船中逃出来。”

  沉船……珠奴?

  舟向月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艘沉船——

  他随即发现,那艘沉船虽然表面生满了水草和贝壳,但好像还真是密闭的。

  鱼群并没有在沉船内外穿梭,而只是在外围游荡觅食。

  黑洞洞的船舱里好像有人影,但河底的淤泥一阵一阵被水流扬起,看不清楚。

  舟向月想,好家伙,不能在水下呼吸,逃跑不得往水面上跑么,这怎么还带往水底跑的,岂不是自寻死路。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你从沉船中逃跑出来之后,才发现真正的恐怖不在沉船之中,而在沉船外面……”

  有什么像水草一样冰冷细长的东西缠上了舟向月的脖子,上方隐隐约约透下来的光被一片漆黑的东西挡住了。

  舟向月一抬头,发现那是一大团水草一般在水中漂浮的黑色长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背后。

  黑发在水中仿佛无穷无尽地散开,除了缠在他脖子上的这一缕之外,还有更多的发丝延伸飘向了他的四肢。

  那团湿滑黏腻的长发趴伏在舟向月背上,像是一朵花一样慢慢绽开。

  按照舟向月的经验,这一大团长发绽开到最后,恐怕会看到淹死鬼那张惨白发胀的脸……

  他从境客包袱里取出把匕首,一扭身割断了缠绕在身上的黑发,然后朝着沉船的方向拼命游去。

  不管沉船里有什么吧,至少他现在需要呼吸空气……

  还没游出多远,更多的黑发从背后缠上了他的身体。那团黑发像是被他激怒了一样,黑发延伸缠绕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舟向月没有再与这团头发纠缠的心情,毕竟他现在肺里一片火烧火燎的,视野都开始晕眩了,需要赶紧回到能呼吸的地方。

  他飞速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可见的人影,随后在指背上划了一道,立刻有血珠从细长手指上渗出。

  一缕鲜血在水中飘荡开来。

  原本缠在他身上的黑发猛然一震,就像是小鬼见到了更厉害的恶鬼一样,在水里疯狂蠕动逃离。

  那一缕鲜血在水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是飘了一下就逐渐融入了幽蓝水中,但舟向月眼看着它飘过的地方就像清场一样,黑发逃之夭夭。

  他把匕首往怀里一揣,赶紧向沉船游去。

  手指上的伤口依然时不时在水中冒出一丝一缕的鲜血,几乎是飘到哪里,哪里就迅速腾出一片空间。

  有了这缕鲜血的护送,舟向月终于顺利地游到了沉船黑洞洞的门边,感觉自己憋气已经憋到胸口都瘪下去了。

  门里面似乎有人影……

  一条鞭子猛然从门洞中飞出来,一把就卷住舟向月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拖了进去。

  “哗啦”一声,他终于离开了水面,接触到咸腥而潮湿的空气。

  砰!

  舟向月重重摔倒在湿淋淋的地面上。

  似乎是潮湿腐烂的木地板,地板上也生满了粗糙的贝壳和水藻,有一种又滑腻又粗糙的奇怪触感。

  他吐出几口水,趴在地上一边呛咳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呼吸起来。

  一边呼吸,他一边透过湿淋淋的视野看向四周——这里的确是沉船的内部,没有外面的光透进来,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出稳定而昏暗的光,显得阴暗又逼仄。

  四面都是木制的船舱,只是都湿漉漉的生着藤壶和各色贝壳。不断有细细的水流从木板的缝隙中流下,就像是缀了个水帘洞。

  有许多人围在旁边——有围在近前的大人,远处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小孩,无一例外都长着一身仿佛被水泡久了之后发白的皮肤,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瑟缩在角落里。每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舟向月想,所以那些孩子也是和他一样的“珠奴”吗?

  他迅速地扫过面前的所有人,没有看到任不悔,或者是长得很像任不悔的小孩。也没有看到其他眼熟的人。

  如果任不悔也进了这个魇境,他会在哪里?

  “愚蠢的逃奴!”

  鞭子“啪”地落在舟向月身上,他肩头立刻现出一道血痕,但那人说的话却不是对他说的,“你们看看他的下场就知道了吧?早就说过不要离开沉船,外面很危险!”

  “身为珠奴,你们只要好好地待在船舱里就行了,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问旁边一个拿着张单子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是今天刚来四号船的珠奴……叫……叫……”那人艰难地辨认了半天,还是没辨认出纸上的字,“老大,这名单被水泡了,看不清。”

  一鞭子又甩到了舟向月身上:“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舟向月眨了眨眼:“小青。”

  小青作为逃跑后又返回被抓住的逃奴,当众挨了一顿鞭子,然后那人简单地宣布他今晚没饭吃,就把他扔进了一个狭小的船舱里。

  舟向月惊讶地发现,其实这顿鞭子挨得并不算重。

  当然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打得轻了重了他都不痛。

  只是按照他原来的想象,他还以为珠奴既然是“奴”,那出了一个逃奴恐怕要杀鸡给猴看,就算打死了也不奇怪。

  舟向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这些珠奴们的生活条件显然非常艰苦,如果伤重了,没有条件治疗,怕他们会直接病死。

  ——所以,这些珠奴应该都有自己的价值?

  结合“珠奴”的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一点猜想。

  不过自己瞎猜当然不如直接问来的方便。

  舟向月环顾四周。

  船舱里原本只有两个铺位,但已经挤了好几个孩子,每个都是湿漉漉的,瘦骨嶙峋。

  一个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背对所有人瑟瑟发抖,从头到尾都没转过头来说过一句话。

  一个一直忍不住紧张兮兮地啃着泡得发白的指甲盖,两眼发直地望着墙上角落里正慢慢爬过藤壶之间的寄居蟹。

  还有一个稍微像活人一点,满脸惊恐地坐在边上,肚子却“咕噜噜”叫了一声。

  舟向月笑了。

  趁着另外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在哪里神游天外,他凑到最后这个孩子面前,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一小包云片糕:“你饿不饿,一起吃?”

  这还是之前郁归尘给他的云片糕,得益于他总要存一点的习惯,现在还没吃完。

  因为是放在境客包袱里面,洁白的云片糕甚至没有进水受潮,还是雪白干净香喷喷的模样。

  那个孩子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舟向月知道,稳了。

  果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孩子吃了舟向月分给他的几片云片糕,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一股脑掏了出来。

  小男孩名叫智源,那个一直背对着所有人一言不发的叫阿豆,年纪比较小;紧张兮兮啃指甲的叫东旭。

  他们都是生活在这里的珠奴——智源从有记忆起,就是这里的珠奴。

  舟向月问道:“所以,你没见过……水面上是什么样?”

  智源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我们去水面上不会死吗?”

  舟向月心想,小孩子是真好糊弄。

  去水面上会死,在水里也会淹死,所以他们全部的世界,就是这窄窄的一点船舱和从这里看见的外面恐怖的幽蓝水域了。

  “你见过水面上吗?”智源好奇地问他。

  他现在肚子不叫了,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恐,“小青,你是从哪里来的?”

  舟向月道:“我也没见过。我是从别的船来的,但在水里撞到了头,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之前听人说这里是“四号船”,他合理推测应该不止一只沉船里住了人。

  这些人明明也不能生活在水里,为什么不上岸,却在沉船里住着?

  “啊……”

  智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好可怜。”

  小孩子很容易对给他吃的的同龄人放下戒心,舟向月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相信了自己。

  舟向月问道:“我什么都忘记了……所以,珠奴是什么?”

  智源迷茫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珠奴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是要哭珍珠的。就是,哭出来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哭珍珠。

  舟向月之前的猜想对上了。

  所以,在这个魇境里,他们这些珠奴竟然能像传说中的鲛人一样,眼泪变成珍珠。

  所以那些珠奴小孩们都眼睛红红的,因为确实刚刚哭过。

  舟向月心说,这敢情好啊。

  掉眼泪还不容易,那不是说哭就哭?

  也不知道出了魇境之后这个能力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的话,岂不是很容易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