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了符箓的学生?
乔青云听到这个消息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迷魂符算是低配版傀儡术,名义上是禁术,但制作符箓和找千面城等黑市购买的门槛并不算太高。
它虽然可以控制人的神智,但不可能让被控制的人像清醒的人一样思考做事,只能遵从简单的指示。
所以,虽然现在满翠微山乱晃的人很多,但绝大多数应该只是用来制造混乱的障眼法。
或者说,是幕后之人想要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工具。
既然如此……他们有意分散注意力,是想掩盖在哪里进行的真正密谋呢?
乔青云的目光细细扫过屏幕上警报密集的一个个地点。
抛开这一团混乱,假定对方的确意在夺取邪神的灵犀法器,那么必须要解决的障碍就是镇守法器的那几个最高战力——郁归尘,付一笑,鱼富贵,或许再加一个闻丑。
鱼富贵和闻丑她刚刚才联系过,目前暂无特殊情况;只有郁归尘和付一笑没能联系上。
看来他们选择只对付最厉害的那两个。
再结合他们用符咒制造“群众演员”的做法,乔青云想,他们大概率人手不够,所以只能聚焦重点。
从他们贴符咒混淆视听的手法倒推幕后之人的行事逻辑,他们很有可能也会将几位主要力量分散开来,分别牵制住——这绝非易事,为了做到这一点,一定会同样派出他们那边最厉害的力量。
……或许,其中就包括“那位”自己。
那么重点就很明确了。
根据多人提供的信息推断,郁归尘正在凌云塔,付一笑正在安宁谷。
鱼富贵正在九鲤湖,刚才乔青云对他疑似趁乱摸鱼的行为表示质疑,他还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让乔青云相信他的运气,说他守株待兔也一定会等到罪魁祸首。
乔青云无语。
眼下看来,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郁归尘。
作为邪神法器的直接镇守人,他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与对方短兵相接的地方,也是最最危险的地方。
乔青云心里有了主意,迅速发布指令让应急巡查人员去清扫其他的位置,远离凌云塔和安宁谷。
同时准备联系鱼富贵和闻丑,让他们赶紧去支援郁归尘和付一笑。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消息。
乔青云一低头,锁屏上显示出那条消息的内容。
看清的一瞬间,她猛然屏住了呼吸。
那条消息的文字很简单。
“你想知道尘寄雪是怎么死的吗?”
电光石火间,她大脑运转如飞,猜到是谁给她发了这条消息,发给她是为了——
转移她的注意力。
乔青云猛然间想到一件事,她刚才清点对方必须要对付的人里面,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自己。
危险的预感瞬间在脑中炸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手在她后颈上重重拍下一张符咒。
……
监测中心好不容易在乔青云的镇定指挥下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运作,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和鼠标声。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从中央指挥位传来:“各位,打扰,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众人抬起头,惊恐地发现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挟持着乔青云,一把匕首抵在她脖子上。
乔青云眼中满是怒意,却被他挟制着动弹不得。
有人想要尖叫,但立刻被那个人的威胁吓了回去:“别叫,不然你们乔院长可能就得吃点苦头了。”
他环视四周,见所有人都畏惧地看了过来,满意地笑了:“很好。现在,把所有的设备全部关掉。我数五下,还有人没关的话,乔院长的小命恐怕就保不住喽。”
“五,四,三,二,一……”
乔青云怒瞪的目光看起来要吃人,如果她现在还能说话,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众人实在没办法,只在一开始的一两声倒数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把所有设备全都关上了。
地上落针可闻。
有人颤抖着声音道:“这位……仁兄……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放了乔院长吧……”
那人不紧不慢地环视一周,确认了所有人都已经战战兢兢地照做之后,这才笑起来:“不急。我其实也是为你们好,整天对着屏幕,对身体不好。你瞧瞧一个个的,全都戴副眼镜,腰也不行吧?”
众人:“……”
你在说些什么?
劫持就劫持,为什么要扎心!
那人笑嘻嘻道:“别看屏幕了,看窗外。马上会放烟花——今晚的烟花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保证让你们终身难忘。”
众人闻言往窗外看去,然后果然看见了终身难忘的景象……或者说,是给他们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景象。
窗外真的开始放“烟花”。
一团团巨大的不可名状之物在空中纠缠,被乱飞的烟花照得绚丽缤纷,在翠微山的一个个角落绽放,宛如一场露天播放的限制级猎奇大电影。
一面挑战每一个血肉组成的人的心理极限,一面又如磁铁一般将他们的目光牢牢吸住无法自拔。
同一时间,翠微山各处的人——
“救命!我的眼睛!这都是什么鬼玩意啊?!”
“呕……呕呕呕……”
“别看别看!这是什么san值攻击……”
“啊啊啊!救命,这棵树缠住了我的头发!”
“这条路不对,我们迷路了……这里到底是哪里?!”
“怎么联系不上监测中心了?!”
“蛇!蛇!!有蛇!!!”
“这些树有问题!树在动!它们在动啊啊啊啊啊!”
***
凌云塔十八层。
杀意在屏障降下的时候就已悄然蔓延,却被一种莫名诡异的暧昧氛围覆盖。
红衣身影悄然出现在郁归尘背后,像是踮起脚趴在他背上打闹似的,对他咬耳朵:“别这么不开心嘛。你不开心,弄得我都要难过了。”
郁归尘像被灼伤一样连退几步,却甩不开背上的人影,甚至无法触碰到他。
那声音冲他耳朵吹了口气,戏谑地讶然道:“咦?耳朵你好敏感,你耳朵红了耶……”
郁归尘额上青筋跳动,闭上眼猛挥出一剑——
白骨简问鬼神周围的火海骤然大盛,冲天而起的烈焰勾勒出一个人影,他刚刚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法器。
舟向月在烈焰中被逼现出身形来。
烈火烧坏了他身上的红衣,此时衣服勉强挂在肩膀和身上,成了一堆破布条。
他抬起手看向手臂上被烈火灼伤泛红的痕迹,眯了眯眼:“没想到你学聪明了。”
虽然他感觉不到痛,但能看出来郁归尘这是动真格的。
郁归尘冷冷答道:“人不能永远重蹈覆辙。”
以胡言乱语迷惑他的心神,同时暗度陈仓去达成他真正的目标,自己已经吃过太多次亏了。
两人对峙不动,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舟向月要拿回自己的灵犀法器,郁归尘也知道他要拿回自己的灵犀法器。
郁归尘拼尽全力也要阻止他夺回法器,而舟向月也知道他会拼尽全力阻止。
焦点焦灼而明确,就在火海中央的那卷洁白骨简上。
杀机清晰可辨。
一阵凉风吹来,舟向月忽然感到腰间一股凉意。
他一低头,发现身上的衣服被烧出了数个大窟窿,一动就……露出一截细白腰肢。
舟向月:“……”
很好。
在他摆弄衣服的时候,他余光忽然注意到,郁归尘在一个瞬间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目光。
舟向月瞬间有了灵感。
狭路相逢谁尴尬?
当然是底线高的那个尴尬。
而他,从来都是毫无底线的那一个。
他忽然晃了晃,像是头晕无力地倒向一边似的,不小心踩到垂在地面的衣角,一绊便摔了下去。
他身上仅存的衣服传来不祥的“撕啦”一声,眼看就要完全撕裂,露出整个苍白修长的躯体——
郁归尘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就在那一刹那,即将露光的白皙身体连带着飘起的红衣陡然消失。
火海摇晃,捆着问鬼神的锁链无声断裂,那卷白骨简直直坠落——坠入一个从透明空气中忽然成形的红衣人影手中。
完好无损的红衣。
舟向月摩挲一下手中莹润细腻的亲切触感,心情极好地对面色阴沉至极的郁归尘吹了声口哨:“是不是还有点小期待?想什么呢,哪能真的让你看光了……”
还未等他说完,一道凌厉无比的剑锋裹着火焰骤然袭来!
舟向月飞身躲避,同时手指轻轻一动,那卷白骨简就像扯断的珍珠项链一般骤然飞散开来。
一片片轻薄而锋利的白骨仿佛一阵致命的箭雨,孔雀开屏一样铺天盖地向郁归尘袭去。
郁归尘面色冷冷,持剑应对。
第一枚白骨与剑风撞上的瞬间——轰!
四周窗户同时碎裂。
万千剑芒齐现,璀璨火光从凌云塔十八层爆发而出,天地变色。
无数人在山下惊愕抬头,看向凌云塔顶金光灿烂的景象,在心里惊疑不定地猜测——是玄琊君?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离凌云塔!远离凌云塔!”片刻之前发出的指令还在传播,人们奔走相告,“那里很危险!”
昏暗阴冷的凌云塔中剑影翻飞,每一枚白骨与剑刃相撞,都爆闪出一簇耀眼的火花,火光流动间充斥着尖锐的摩擦声。
数十片白骨与剑刃相接后便飞回舟向月手中,随后再次迅捷地飞袭出去,循环往复,宛如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致命暴风雪。
可短短片刻之后,暴风雪依然被火光四射的凌厉剑气反过来笼罩,竟逼得一点点缩小后退。
不断前移的剑光眼看就要将舟向月逼退到墙边。
不愧是那把名为“弑神”的剑。
一千年未见,郁归尘也确实比当年强了太多。不愧是如今的玄学界第一大佬。
舟向月神色一冷,捏住一枚飞回来的白骨,在手心迅速一划。
鲜血滴落在白骨上,让它染上了一丝邪异的血腥。
这枚白骨在撞上郁归尘的剑刃之后,被腾起的巨大爆炸震飞到一边,深深刺入了木制的墙壁。
下一刻,它周身开始滋滋作响,仿佛剧毒腐蚀一般,转眼就在墙壁上烧出一个深深的痕迹,随后松脱出来,再次飞回舟向月手中。
此时,郁归尘已被笼罩在这片带血的暴风雪之中。
剑光闪闪,流星雨一样璀璨耀眼的剑风撞上带血的暴风雪,交织成绚烂无匹的光网,辉煌灿烂的金色中糅杂了邪恶诡异的血色,难舍难分。
光与暗纠缠,血与火交融。
一时竟难分高下。
舟向月冷眼看着这一幕,后退一步,再次捏住一枚白骨向手心探去。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墙角黑暗中迅疾探出一根毒蛇一般的锁链,缠住他细白的脚踝猛然一拽!
舟向月一时不防,一下子被拽倒了。
转眼之间,数条冰冷的锁链嗖嗖地从墙壁的各个角落钻出,袭向他的各个关节。
一切发生得太快,舟向月只来得及收回那些飞回来的白骨。
他飞速转身,想躲开这些锁链的攻击,没想到脚踝上的锁链一紧,他竟被生生拽着脚踝给拖了回去。
金属撞击声响起,锁链转瞬间就缠绕住他的双腕、双脚、腰部和肩膀,手腕上的锁链一收,他便双手高举过头被紧紧锁在了墙上,几乎动弹不得。
舟向月:“……???”
特么的他居然忘记了这里是掌刑者大佬的地盘,他对这里的了解和掌控远远多于自己。
所以,他刚才是有意把他往这个角落逼的?!
……可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他被锁链捆着,拼命挣扎却挣扎不脱,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黑衣身影穿过灼灼风烟,提剑带着一身煞气逐渐走近,甚至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灼热的温度。
舟向月在心里暗骂,郁耳朵你也学会趁人之危了……
他记住了!
锁链是吧,下次不把郁耳朵捆回来,他就不做邪神了!
郁归尘踏着溅落的火星走过来,走到他面前竟仍没停步,高大身影径直覆盖下来,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牢牢压制在墙上——
舟向月的双腕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挣扎扭动的腰肢也被狠狠压住。
原本还能在锁链的间隙里稍微挣扎两下,这下是完全动弹不得了。
郁归尘看起来根本不想跟他废话,他按着他一只手抓住他的双腕,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颌,逼得他仰起头来:“拿出来。”
舟向月当然明白他指的是问鬼神。
不过,自己费了这么大工夫才夺回来的法器,怎么可能交出去。
见他不配合,郁归尘眼中原本就已明亮如焰的金色瞳孔更加灼人,他威胁地收紧了掐在舟向月下颌的手,一字字咬牙切齿道:“舟向月,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舟向月白皙的下颌被掐红了,脚踝和肩膀在拼命挣扎中被锁链磨破了皮,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他落入郁归尘的绝对掌控之中,但并不紧张。
因为他还有底牌。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直接对上郁归尘,怎么可能不留一个必杀的后手。
虽然他一开始想着非必要就不用,但眼下看来还挺必要的。
他在郁归尘的身体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努力呼吸,断断续续对郁归尘道:“耳朵啊,我也挺佩服你的……你,你的徒弟快要死了,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跟我过招。”
郁归尘掐着他下巴的手骤然收紧,嗓音冰冷:“你什么意思?!”
舟向月轻喘着微笑道:“我……身上有块遥观镜,你自己看看。”
郁归尘用那双凌厉灼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依然保持着压制他的姿势不动,松开一只手去摸他的衣服。
舟向月……舟向月忽然就后悔了。
完了,他腰间痒痒肉受不了。
他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嗓音也忍不住发颤:“不是,别碰那里……”
郁归尘条件反射般一下子抽开了手。
舟向月的薄汗沾在碎发上,一缕缕湿透了黏在脸颊和颈侧。
他急促地喘着气:“是在旁边那个口袋里……”
郁归尘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一面镜子。
是面玄学界很常见的遥观镜,成对使用,可以让人实时看到另一面镜子那里的景象。
舟向月微湿的睫毛轻颤,在昏暗的火光中落下一片隐晦的阴影,遮住了浓黑瞳仁中的一抹妖艳血色。
他喘了口气,微笑着轻声道:“你看看……那是谁。”
镜子里显示出断崖边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群英榜”。
这是弑神榜。
郁归尘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这时,他看到舟倾孤身一人走到弑神榜面前,神色迷茫地站住了。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
只见蒙在弑神榜第一名画像上的血绫罗骤然暴起,就如他上次亲眼所见那样,铺天盖地袭向那个瘦弱少年!
舟倾毫无招架之力,被瞬间推翻在地,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血绫罗却并未停留,转眼间就覆盖住少年的双眼。
红绫如游蛇般从脖颈穿过肩膀,将双臂牢牢锁在身后,又从腰肢向下捆住膝盖与脚腕。
少年原本蜷缩的瘦削身体被红绫拉扯着迫展开、向后弯折,仿佛一只拉满了快要崩断的弓。
郁归尘脸色剧变,而舟向月温柔带笑的声音就在此时在他耳边响起:“耳朵啊,你要是不马上去救他,就只能去给他收尸啦。”
郁归尘眼中终于涌现出遏制不住的疯狂怒意。
他一低头猛地掐住了身下之人的脖子,仿佛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