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魇币!

  舟向月听说自己被千面城悬赏了这么多魇币之后,忍不住和胡喜乐一起咽了口口水。

  柳长生鄙视地扫了他一眼:“身为邪神,眼皮子不要这么浅好不好。你可是魇境的创始人。”

  舟向月还在咽口水:“可是创始人很穷……”

  他花了几天时间理了理无灵狱的账务,情况极为不乐观。

  账上的魇币余额只是余额而已,实际上无灵狱还欠着孔方支付一笔逾期的小微贷款,甚至对千面城还有一笔没偿付的款项。

  舟向月:“……”

  他既想感叹胡喜乐怎么能把无灵狱经营得这么惨兮兮,又由衷地觉得这傻狐狸的隐藏法术当真是炉火纯青,居然连那两家都找不到,这里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他盘算着千面城对他的悬赏金,忍不住念叨:“他们怎么没说,如果我自己出现在千面城的话赏多少……或者找个人送一个马甲过去?至少无灵狱的债肯定就还完了。”

  胡喜乐小心翼翼说:“老大,我总觉得千面城主不会这么好心。”

  柳长生也嗤笑道:“你是死太久了跟不上形势,但凡你多和千面城打打交道,就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了。”

  舟向月只得决定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突然凌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揪住了一堆破裂布偶娃娃里露出的半只耳朵。

  洛平安的声音从屋子另一个角落传来:“抓到你了!”

  阿乐翻身起来,摸着自己的耳朵嗷嗷叫:“洛平安你作弊!”

  洛平安的脑袋骨碌碌滚过来,高傲地抬起小下巴:“你输了!”

  阿乐气死了:“你作弊!”

  洛平安:“你就是输了!”

  昨天柳长生带着洛平安一起出现在了无灵狱,这个破败阴森的二层小楼头一次变得这么热闹。

  洛平安和两只小狐狸的心智差不多,很快就开始玩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两只小狐狸甚至疯玩到直接变回了狐狸形态。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洛平安可以把身体分成好多块分别藏起来,气得他们连声告状,说他作弊。

  柳长生和舟向月自然是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加油助威的,胡喜乐头大地去哄完这个哄那个,又答应了两只小狐狸瞎吵吵的给他们再多戳几根尾巴几条腿,好不容易才把几小只给劝住。

  这时,突然不从哪里传来了几下空空的敲门声。

  那声音极为清脆,就像是没有皮肉的指骨敲在空洞的金属上。

  胡喜乐说:“阿乐,去拿下报纸。”

  “噢!”

  阿乐颠颠地跳上柜台,一蹦一跳地来到柜台后面挂着的门派令牌面前坐下,脆生生道:“请进!”

  只见那式样古朴的银质令牌上,竟缓缓地伸出了惨白的指骨,一节、两节、手掌……

  最终伸出来了一只长到手腕的骷髅,细长指骨捏着一卷报纸。

  阿乐探头过去用嘴叼住那卷报纸,接着歪着脑袋抬起下巴,露出了毛绒绒的小脖子。

  那只骷髅手就屈起指骨,轻轻地挠起小狐狸的下巴。

  阿乐也被挠得挺舒服,尾巴一摇一晃,眼睛都眯上了。等到那只手骨摸到肚子,它就咕噜一声躺下,露出小肚子给摸。

  就这么摸了片刻,那只骷髅手往令牌里一缩,转眼就不见了。

  阿乐蹦跶着把报纸拿了过来,胡喜乐接过报纸递给舟向月,“《魇境报》是所有在魇境有登记的门派都会收到的报纸,免费的,但其实一般来说是要给送报纸的手骨灵一点辛苦费的……可我们实在没钱……”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幸好手骨灵喜欢挠我家小狐狸的下巴,每次让她挠一会儿,就不要辛苦费了。”

  阿乐骄傲地抬起了小鼻子。

  居然落魄到要让小狐狸出卖色相,舟向月掬一把辛酸泪,深感自己背后是嗷嗷待哺的一堆嘴巴。

  他翻开了那份《魇境报》。

  除了各路“大师”对“千面城主私生子的爸爸”身份的各种瞎猜,以及对“玄学界明星天灵宿少年未来将何去何从”的神神叨叨的分析,他在“每日魇境动向通报”里,看到了一则消息。

  新生魇境位置:岩潭,闽南。

  已入境境客13名,死亡13名,存活0名。

  目前定级:三级境灾。

  舟向月心想,差不多是时候,与无灵狱的各位狱友开一个短会了。

  根据胡喜乐的会议记录,现场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光芒万丈的老大:“我们是?”

  信徒们振臂高呼:“无灵狱!”

  老大:“我们的目标是?”

  信徒:“干坏事!”

  “具体怎么做?”

  “给玄门正道找麻烦!”

  “我们的第一个小目标是?”

  “把老大的灵犀法器夺回来!”

  与会者对具体的安排进行了详尽的商议,众人踊跃报名,最终确定兵分两路。

  一路先随老大进魇境出差。

  一路在魇境外预做准备,在魇境破境后接应老大,到翠微山搞事情。

  为保密考虑,具体细节不予记录。

  总之,老大结束下个魇境的时候,就要给正道朋友们一个惊喜,作为无灵狱的开业庆典。

  不过,在胡喜乐滤镜的会议记录之外,现场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总之,就是以上安排。”

  舟向月笑眯眯道,“好了,现在我要先去闽南进个魇境。翠微山的郁归尘也会去那个魇境,所以不用担心破不了境。谁要跟我一起去?”

  话音未落,上一秒还气氛热烈的屋子里猛地陷入一片寂静。

  舟向月:“……?”

  柳长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无语道:“我在翠微山的人眼里是十成十的邪祟,你那徒弟在,叫我跟着你去送死?”

  阿喜丧丧地把尾巴缩起来:“玄琊君主火,我是毛做的,怕火,会死的。”

  阿乐嗷一声窜过去抱住了阿喜的尾巴:“我害怕!”

  众人的目光紧接着就落到了还没开口的胡喜乐身上。

  胡喜乐:“我……我……”

  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舟向月叹了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就在这时,洛平安突然眼睛亮亮地举起了手,激动得手都从手腕处飞起来跳了一跳,差点没接住:“我,我要去!”

  众人:“……”

  所以你刚才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是吗?

  最后,除了乐颠颠主动报名的洛平安之外,只有想不出不去的理由的胡喜乐“被同意”了。

  哦不,还有一位。

  那就是被洛平安用罐儿抱回来的瓦猫,旺财。

  它来到无灵狱的这几天里,众人对这只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石猫猫很感兴趣,试了各种方法想要让它出来。

  戳一戳。

  泡一泡。

  啃一啃。

  烧一烧。

  奈何这只陶制的瓦猫软硬不吃,甚至当舟向月威胁给它打碎了,依然我自岿然不动,定力惊人。

  舟向月倒真试了一下,发现这陶猫猫居然打不碎,堪称固若金汤。

  此刻,它依然在陶壳里装死。

  舟向月狞笑一声,将魔爪伸向了这只始终“我不在我不在”的瓦猫。

  不动不出来是吧?

  那就当做默许了。跟他去出差吧!

  ***

  郁归尘为什么要进魇境,这得从一天前的事情说起。

  一大清早,楚千酩就慌慌张张地来找舟向月。

  “耳朵耳朵,开门开门!”

  “耳朵耳朵,开门开门!”

  来开门的是郁归尘。

  楚千酩嘴角抽搐,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郁归尘对他点点头:“进来吧。他还没起床,但也该起了。”

  楚千酩缩着脖子跟在来开门的郁归尘身后进了门,被安置在堂屋里坐下,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楚千酩当然不敢让大佬给自己倒茶,忙不迭自己倒。

  倒完之后,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太紧张忘记了,这是大佬家里专属的苦中苦茶。楚千酩欲哭无泪。

  他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师弟的甜点,没敢再下口喝茶。

  师弟很快就被大佬叫出来了,裹着厚厚的外套坐在楚千酩旁边。

  郁归尘随即往他手里塞了杯姜茶。

  那辛辣的味儿,楚千酩在对面都闻到了。

  舟向月拿着那杯姜茶直皱鼻子,几根手指开始暗戳戳地乱动,好像一不小心就可能“不小心”拿不住杯子掉地上。

  郁归尘冷冷道:“放了糖。”

  舟向月这才勉勉强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楚千酩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奇怪。

  本来他是来找舟向月的,但大佬就在不远处坐下了,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楚千酩只好跟他们俩一起说。

  “是这样的……”楚千酩犹豫道,“我觉得祝凉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有点吓人……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啊?”舟向月惊讶道,“怎么?”

  楚千酩道:“他前几天一直不出门,整天在屋子里画符……”

  舟向月笑了:“人家要努力学习,难道都跟你一样整天到处浪啊?”

  楚千酩噎了噎:“不是啊!他是真的不对劲!你听我讲完啦师弟……”

  他和祝凉一个宿舍,上床下桌。

  前天晚上,他浪了一天回到宿舍,看到祝凉跟前两天一样在宿舍里伏案画符,这才想起来自己第二天的符咒课作业还没写,赶紧补。

  结果他一看红墨水瓶,发现居然见底了,明明是才买的。

  那瓶红墨水是他和祝凉共用的。

  楚千酩问了祝凉一句,祝凉头也不回:“我用了。”

  哦。凉哥这也太用功了吧。

  楚千酩感觉到了压力,怎么学期刚开始,大家这就开始卷了吗!

  他赶紧用剩下的墨水把作业写了,想着第二天再去买一瓶。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买了红墨水回到宿舍,拿起水杯想喝口水。

  结果刚送到嘴边,他余光瞥了一眼,吓得差点打翻了杯子——

  那居然是一杯血!

  ——不。他晃了晃杯子,又凑近闻了闻,发现是红墨水。

  什么鬼啊!

  祝凉依然背对着他在那里画符。

  楚千酩问他红墨水是不是他倒的,果不其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楚千酩一想也是,凉哥从来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他也没多想,觉得于言大概是谁大冒险或者整蛊错人了,就是觉得浪费可耻。

  多好一瓶红墨水,你就是用来卷,也好过直接倒掉啊!

  那天晚上,楚千酩不知为何睡得很不安稳,在梦里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半夜,他迷迷糊糊醒了,结果发现——床头真有个人影!

  楚千酩给吓得一个激灵,结果定睛一看,发现是祝凉站在那里只露出一个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松了口气:“凉哥你干啥呢,吓死我了。”

  祝凉却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楚千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凉哥?”

  祝凉还是不说话,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自己走了。

  楚千酩想,祝凉什么时候多了梦游这毛病?

  他后半夜睡得更不安稳了,甚至梦到自己突然惊醒,祝凉双眼通红,拿着把滴血的刀站在他床头,对他说:“去——死——”

  楚千酩一下子吓醒了。

  宿舍里没有人,一片寂静。

  天还未大亮,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来。

  楚千酩从床边看下去,结果看见地上一大滩血红!

  吓得他差点从上铺滚下去。

  等他屁滚尿流地下了床,拉开窗帘才发现地上的“鲜血”颜色似乎太鲜艳了一点,而且他没有闻到血腥味——

  结果发现是一地红墨水。

  他新买的那瓶红墨水倒在桌边,大概是盖子没拧紧,墨水漏了一地。

  祝凉一大早出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楚千酩有些恼火,心想凉哥走的时候没发现墨水瓶倒了吗?怎么也不收拾一下?

  起码也可以叫他一起收拾啊,明知道他胆小,也不跟他说一声……

  他给祝凉打电话,结果居然直接给挂了。

  好哇!楚千酩气得决定在祝凉主动联系他之前,绝对不先跟他说话!

  不然说他心大呢,他到这时还是没有把这事往任何不对劲的方向上想,毕竟这里可是翠微山,什么魑魅魍魉敢来这里作祟。

  正是周末,他晚上去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大家又是聚餐又是唱K的闹了大半夜,翠微山的宿舍也没有门禁,等他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宿舍里一片昏暗,祝凉显然早就睡了。

  楚千酩一进宿舍,就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奇怪味道。

  但他实在太困了,脑子也转不动,脱了外套就直接上床进被窝。

  结果等他一掀被窝,竟然摸到一手黏腻,血腥味直冲天灵盖。

  就着外面透进来的隐约光亮,他看见自己竟抹了一手血!!!

  楚千酩吓得赶紧下床开灯,这一开灯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整个宿舍里,竟然如凶杀现场一样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祝凉不在宿舍。

  ……他大半夜的去哪里了?

  楚千酩又给祝凉打电话,这回手机直接关机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地在宿舍里坐了半天,才从那种应激的状态中醒过来——还愣着干什么?找人啊!

  这明显是出事了啊!

  他哆哆嗦嗦给付一笑打电话,然后就跑来找最近的师弟了。

  讲到这里,郁归尘的手机响了。

  楚千酩正是惊弓之鸟的状态,电话铃声都吓了他一跳。

  郁归尘接起电话。

  主要是听对方在说,他回复得言简意赅。

  等到挂了电话,他看向楚千酩:“你说祝凉这些天一直在画符?”

  楚千酩连连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不是在画符。”郁归尘道。

  已经有人去了他们的宿舍,翻看了祝凉塞在抽屉里的草稿本。

  上面不是符咒,而是: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满满几大本上,写的全是一个字。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