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酩回头的这一眼,差点让他呛了一大口水。

  漆黑的地下河里,红衣小道士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苍白的脸颊在水中一起一伏,艰难地呼吸着。

  而在小道士身后几乎咫尺之遥,原本墨黑色的河水泛起了黏腻冰冷的红色,仿佛血水一样飞速渗透过来。

  在那血红的水面上,水藻一般的黑发随着波浪层层叠叠地朝他们涌过来,不远处的水面翻滚起一层层的泡沫,一颗湿漉漉的头颅从水中缓缓浮现,露出水草般缠绕纠结在一起的湿黏黑发,阴白肿胀的额头……

  “别看!楚千酩!”小道士一声怒喝让楚千酩瞬间恢复清醒。

  千钧一发之间,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死死闭上眼睛往后一扑,抓住了小道士瘦骨伶仃的冰凉手腕。

  然后开始加倍玩命地往前游。

  哗啦哗啦!地下河的水冰凉刺骨,水流和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推着他们飞快地向前方冲去。

  楚千酩闭着眼咬着牙疯狂游泳,耳边全是水花四溅的哗啦声和水底泡沫破裂的沉闷碎响。

  直到这令人窒息的沉闷背景音中,一个有节奏的钝物敲击声逐渐浮现。

  咚,咚。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慢慢地、呆滞地敲击着空洞的石头。

  楚千酩下意识地睁眼,然后看到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四周是湿滑阴森的溶洞石壁,一具穿着嫁衣的腐烂尸体腰带被一块中间凹陷的钟乳石柱挂住,卡在了水流半中央。

  随着激烈的水流冲击,那具尸体拦腰弓起,肿胀腐烂得露出森白颅骨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石壁。

  咚,咚。

  转眼间,楚千酩就被水流冲到了那尸体的跟前。

  尸体被水流拍打,脖颈一歪,脸便朝着他这边转过来——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楚千酩的腿。

  楚千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天光遽然大亮,刺得他下意识一闭眼。

  前一秒那种令人脊椎生寒的阴冷与恐怖骤然消失,仿佛他突然离开了某个无形的结界。

  脚脖子上残留着冰冷的触感,但那只手已经消失无踪。

  咚!他狠狠撞上了坚硬的石壁,撞得七荤八素。

  他被鲸鱼须一样纵横密布的栅栏拦住了,旁边一块块坚硬的石砖摸上去粗糙又黏腻,像是摸到了一手的湿软青苔。

  好半晌,等楚千酩终于气喘吁吁地恢复了视线,才看清面前是又湿又冷的青黑色石砖,圆形的石壁上一块块砖旋转着垒上去,高处落下一小团光亮。

  楚千酩在黑暗中待久了,被那光刺得睁不开眼。

  这似乎是一口井。

  女鬼没有追来。

  【啊啊啊啊啊总算没事了,紧张死我了】

  【居然真的逃出了冥婚必杀局!牛逼!!!破纪录了吧?】

  【我看这魇境是不是快结束了啊】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都放松了,知道冥婚必杀局为什么叫必杀局吗?就是因为最后一击最致命的危险,往往出现在人最松懈的那一瞬间】

  【卧槽你在说啥?!等下会发生什么吗?有点害怕】

  【等下你就知道了】

  此时,楚千酩总算勉强适应了头顶的光线,伸手挡在额前,皱着眉抬头往上看去。

  【来了来了!等着他抬头的那一刻吧!高能预警!】

  【雾草谢谢高能君!】

  【3】

  【2】

  【1】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楚千酩看到了头顶远处一小片圆形的天空。

  天空中翻卷着暗红色的云层,诡异地低低垂下,惨淡天光落入井底。

  ……魇境里的时间流速好像加快了不少。

  他才到地下多久,下去之前感觉天才亮,怎么这就要天黑了?

  “咳,咳咳咳!”一连串咳嗽声从旁边传来。

  楚千酩闻声转头,只见红衣小道士虚弱地倚靠在井壁上,咳得撕心裂肺。

  血红嫁衣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显得那一把腰身细瘦得惊人。嫁衣领口凌乱地散开,长长青丝也在刚才的折腾中散落了一身,湿漉漉地缠绕在格外突出的莹白锁骨上。

  楚千酩赶紧给他拍拍背:“传兄,你还好吗?”

  舟向月抬头,勉强摆摆手。

  他咳得眼里满是泪水,低垂的睫毛上凝满晶莹水珠,眼眶一片嫣红。

  【敲敲楼上,说好的高能呢?】

  【u1s1,老婆湿身是挺高能的,我要流鼻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没有鼻子也没有血耶】

  【战损的破碎美人!嘶哈嘶哈】

  【呜呜呜那脸,那腰,那锁骨,那湿漉漉的嫁衣……我心愿已了,可以去投胎了!】

  看着脑海里亮起来的新标签,舟向月:“……?”

  他猛地呛了一口,咳得更厉害了。

  不说了,那些词是会被晋江口口的程度。

  舟向月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眼泪汪汪地把两串铜铃递给两个少年:“铜铃只能从死人手上薅了,凑合用吧。别耍小孩子脾气啊。”

  楚千酩和祝凉:“……”

  你顶着一张比我们俩都嫩的脸,这话让人怎么接。

  两人勉强抬手接过了铜铃,犹豫地戴在手上。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口井有点眼熟,莫非……】

  【+1】

  【+1】

  【哦吼,世界线收束了】

  【!!!】

  【什么鬼,冥婚必杀局的终点鬼去哪里了?!我这井里那么大一个鬼呢?!】

  【emmmmm你是说榆生是吗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弹幕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要打哑谜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剧透了就没劲了,你说的嘛】

  舟向月:“对了楚兄,你拿到那块红盖头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

  他从楚千酩手中拿过红盖头的时候没有看到,或许只有第一个碰到的人才能看到提示?类似奖励的线索。

  楚千酩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去:“太恶心了,看到了几个人渣。”

  舟向月:“啊?”

  楚千酩:“那个班主,宋莺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的养女!然后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把那种龌龊主意打到了宋莺时身上!她还是个小孩啊救命!”

  祝凉冷冷道:“人渣。”

  舟向月:“那他为什么还会把女儿嫁出去?”

  楚千酩:“好问题,这就涉及另一个人渣了。”

  舟向月:“?”

  “他们的事情被一个男孩子发现了,那个兔崽子长得倒是人模鬼样的,看着好像是戏班子里的学徒。班主大概是怕走漏消息,才主动把女儿卖给那个刚刚死了儿子的陆家配冥婚!”

  “宋莺时很相信那个学徒,因为镇上其他人都和她爹同流合污,她害怕自己逃不出去,就找那个学徒求助。他跟人家小姑娘说他逃到乡里就会报案,带官府的人回来救她,结果小姑娘帮他逃走了,然后他就一去不回了!!”

  楚千酩说得义愤填膺:“所以我就说,长得好看的男的不可信!”

  舟向月打断他:“那个学徒长得很好看?他大概多大?叫什么名字?”

  楚千酩一愣:“年纪倒是不大,看着比宋莺时还小一点,估计七八岁的样子,小小年纪就长一副骗姑娘的脸了,真是从小就是坏坯……名字还真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名字。

  舟向月心想,这就是境眼的屏蔽作用吗?

  楚千酩还在继续感叹:“那小姑娘真是太惨了……她被埋进地底下的时候还没死,在棺材里怎么都出不去,把指甲都扒拉掉了,棺材里全都是血痕……”

  “……过了很久之后,有一年佛心镇下大雨,雨水漏进冥婚墓里把那个墓室给冲垮了,棺材也泡烂了,小姑娘的尸体就被水流冲进了刚才那条地下河,可马上就要飘到这边井里的时候,雨停了,水位退了,她就卡在了洞穴上边……太惨了太惨了……”

  “可能她自己也不想飘到这口井里。”舟向月说。

  “啊?”楚千酩懵了,“为啥?”

  “因为这口井在梨园里。要是在这口井里被班主发现了,保不齐把她的尸骨拿去做什么。在地下勉强也算入土为安了。”

  楚千酩和祝凉:“???”

  所以他们这是绕了一大圈,绕回来了?

  此时,弹幕的围观鬼们也终于都意识到这就是榆生院子里的那口井,到处都在问本该待在井底的榆生到底去哪里了。

  【好啦好啦,菩萨来了,指路隔壁刁辛刹视角,快退十五分钟,满足你的好奇心】

  舟向月在井水里洗洗手,甩掉手上的水珠:“行了,缓过来了吧?缓过来了就振作起来,咱们要上井干活儿了。”

  楚千酩:“啊?干什么活?”

  这么快的吗?毫无缓冲。

  他还在为宋莺时的悲惨命运难过呢,传兄好冷漠,呜呜。

  “报复人渣的活。”只听红衣小道士说,“喏,拿着。”

  楚千酩和祝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样东西塞进他们手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火柴、蜡块、爆竹、烟花。

  等等,这特么是要去炸魇境???